墨远泉沉默了。
    正如姚衣所言,他这样的性格,这般身份,确实无法接受自己的命运被他人掌握。
    不管姚衣口里中间人的事情真假如何,墨远泉现在都不能将话说的太死。
    万一是真的呢?
    而且姚衣一定会尽最大的能力,让这件事变成真的。
    前后将这件事想通透,墨远泉猜到了姚衣的想法,姚衣想要兵不血刃的接手找房网打下的江山。
    他摇头道:“江北的市场是找房网上市的重要资源,我不可能出让,如果你真的想要,我可以考虑将尚京的市场让给你。”
    他让步了。
    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想到才投入‘重生计划’的数千万资金,墨远泉感到心里隐约作痛,董事会召开的时候要如何将这事掩盖过去还不知道呢。
    姚衣同样摇头道:“我废那么大的力气,又配合网监部门停止营业这么久,一个尚京市场满足不了我。”
    墨远泉再次沉默,让出尚京市场已经是他的底线。
    要更大的代价,他做不了主,也无法做主。
    十一个省会城市,数千名员工,加起来足足数十亿的市场营业额,即使是墨远泉,也无法做到将它转手送给姚衣。
    墨远泉冷笑道:“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你的条件太苛刻,我根本不可能答应。就算我现在口头让步,将来也一定会反悔。大家都是聪明人,这一套就不用多说了吧?”
    姚衣倒是副意料之中的态度,点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墨总的答案了,不过还是亲自听一听才好做决定。”
    他站起身来,微笑道:“墨总在这个情况下,还能坚持本心不动摇,不顾自身的安危也要保护找房网的心思,倒是很值得书写一番。”
    “本着对墨总的敬佩,在墨总配合调查的这段时间,我也会努力奋斗,争取让事情向我想要的方向发展。”
    “墨总,如果,我是说如果等你出来后,看到找房网四分五裂的场面,请你还是想想我说的话,江北所有省会分公司我姚衣都要了,这话不管什么时候都有效。”
    墨远泉哈哈大笑:“就凭你?”
    他笑容渐渐变冷,眼神凌厉的盯着姚衣,一字一句道:“姚衣,这次算我栽了。不过,你别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
    “墨总,你对我态度得好一些,我又不是你的下属,你要再这么不识抬举,我会很生气的。”
    姚衣笑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道:“我努力在商言商,还请你也保持一个商人的理智,不要让愤怒冲昏了头脑,将事情演变成个人恩怨。”
    “我知道你现在一时接受不了我的提议,不过我迟早会让你接受,这只需要一个契机。”
    “好了,今天夜色不错,我聊的也蛮开心的,就让我为墨总践行,毕竟墨总还要飞到天京才能被逮捕。”
    墨远泉眼神收缩:“你是怕我在尚京被抓,业界会传你对我打击报复,会影响你的声誉?”
    姚衣笑道:“墨总你想多了。对付你这种人,真没什么声誉不声誉的问题。你既然敢做,那就要承担责任。你得明白,是你先动手,我才还击。天底下的道理,不是围着你转。”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墨远泉一眼,像是要将对方印入心里,嘿嘿笑道:“真要是在尚京将墨总逮捕了,很多事情可就简单得多了,要不然墨总你现在和我打一架,将自己送进去试试?”
    墨远泉没有做声,他没那么蠢。
    企业家的名声保证了他的安全,祝凌特意陪他坐飞机回天京再动手,也是为了保全天京的颜面,让事情看上去柔和一些。
    墨远泉如果真敢动手主动被抓进去,那就真可谓自投罗网,还得闹出笑柄。
    这事儿他是不会做的。
    “所以你也别瞎猜了,该吃吃该喝喝,律师该请好的就请好的,别让自己遭罪,我还等着你出收拾烂摊子呢。”
    姚衣笑着,又补了一句话道:“当然,前提是你要出得来。该动的关系都动一动,不然要真被扣上了‘盗取国家机密’的帽子,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见墨远泉一张脸又沉下去,姚衣满意的点点头,挥手道:“不用送了,我走了。”
    他和祝凌、王队长分别打个招呼,迈开腿走出头等舱候机室。
    墨远泉死死的盯着姚衣离开的门,忽然开口道:“真的连一个电话都不能打么?”
    祝凌坐到墨远泉的身边,淡淡道:“从现在起,你所有的话都将作为笔录证据使用,你有权保持沉默,不过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好好合作。你得端正你的态度。”
    他笑了笑:“毕竟涉及到了跨国黑客攻击以及‘国家机密’,如果再不配合,你的日子恐怕没有那么好过。”
    墨远泉点点头,将目光投向了邓新华和杨董,皱眉道:“那他们两个呢?”
    “他们没事,配合我们做个笔录就可以回家了,你如果有什么决策,可以找时间和他们说。我会给你留一些时间。”
    祝凌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来,笑道:“墨总,咱们该上飞机了。”
    墨远泉默然起身,身子忽然一斜,原来他坐得太久加上精神紧张,腿已经麻了。
    ……
    当日凌晨,找房网董事长墨远泉在天京首都机场,被尚京警方带走调查的新闻不胫而走,瞬间点燃了国内外的媒体嗅觉。
    一时间,天涯、百度、搜狐、优酷、滕讯等多个主流社交平台都更新了这个新闻。
    紧接着,数以千百计的帖子迅速被发布,帖子大多围绕着找房网墨远泉的生平事迹进行描述,并不断刻画着找房网和要家网之间的敌对关系。
    这些帖子都是米萌请来的枪手,她按照姚衣的指示,不断加深找房网和要家网的矛盾,将两个网站形容成了一世之敌。
    从最初招聘广告站台风波,到后来电视广告黄金时段的角逐,抹黑事件的来龙去脉,房地产峰会的明争暗斗,到现在上升到国家层面的黑客攻击,米萌写得极为精彩,每个细节都说的清清楚楚。
    尤其是最后,当要家网被黑客攻击后,找房网负责人被尚京警方带走,帖子里提出了不少疑问,引导着读者往这方面思考。
    莫非这件事,真的和墨远泉有关系?
    一时间,网络上风起云涌,各路神仙大显身手,吵的天翻地覆。
    要家网偏安一隅,网络上知道的人很少,可找房网可是全国撒网,知道的人很多。
    尤其是一些和找房网有矛盾的群体,在枪手们的带动下,开始将自己和找房网的心酸故事乘机说出,形成了一篇篇控诉找房网的血泪史。
    “老板,我们已经收到了四百多篇控诉找房网的帖子了,没想到找房网背后居然做了那么多勾当。”
    米萌吐了吐舌头,又欣喜道:“有了那么多黑料,加上墨远泉这次涉嫌的几个大罪名,找房网的口碑一定会遭受重创。”
    姚衣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这叫做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大众的力量是可怕的,也是愚昧的,作为一个广告人,如何运用这股力量是一门学问,也是水平的体现。”
    米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这次我们将要家网和找房网捆绑在一起,给读者们留下了对比印象,让那些原本只认识找房网的人也接受了我们的存在。而且随着找房网的黑料越来越多,他们对找房网的印象越差,就会对要家网的印象越来越好,默默变成我们的潜在客户。”
    姚衣道:“不错,这次我们借着找房网作死的机会,先积累自己的全国名气,为以后走出尚京打好基础。”
    “名气积累是第一步,击溃找房网一家独大的局面,让他们被迫关掉一些分公司是第二步。”
    “最后将击溃的找房网接手,这是第三部。”
    “如果能成功实现这三个步骤,所有人都会意识到要家网是个能打败找房网,并且接手它业务的公司。一旦形成了这个印象,找房网的业务将会持续萎缩,到时候我们只需要稳步推进,迟早能将它的市场全面吞噬掉。”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今晚你带着审核组的兄弟们加个班,一定要将舆论引导发酵到最合适的情况。”
    “明天早上,王队长会开新闻发布会,帮我们澄清网站关闭的原委,并且为我们请功,并且感谢所有的要家网用户。”
    “到那个时候,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到底谁才是黑猫,谁是白猫。”
    米萌立刻行了个军礼,严肃道:“一定完成任务。”
    姚衣又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一会自己叫宵夜吃,工作归工作,饮食和休息还是要保证,记得安排好时间。”
    姚衣没有回家,他就躺在自己那张摇椅上眯眼养神。
    从今夜起,到墨远泉出来的日子,都是姚衣独掌战局,尽情进攻的时间。
    他心中热血沸腾,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很久,就让战火烧得更猛烈一些。
    ……
    第二日尚京市公安局网监部门新闻发布会于早上九点准时召开。
    会场人山人海,数百家媒体全部架好了长枪短炮蓄势待发,那股肃穆的架势让所有人都为之心惊。
    墨远泉可是国内一线大企业家,找房网更是国内最大的互联网房地产信息平台,光是分公司就开了三十几个,员工逾万人,可谓红极一时。
    要知道,找房网的模式可是连中央领导都赞赏过的,那是真正的智慧,是顺应时代发展出现的优秀经营模式,很可能是房地产业界的下一个辉煌十年。
    墨远泉本人同样是业内的传奇,他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经历的风雨足以写出几本厚厚的书。
    也许姚起姚衣在尚京的知名度高过墨远泉,可真要论起在全国的声望名气,还是远远不及。
    媒体们凌晨听到墨远泉被抓的消息,全部都疯了,这样的重磅数年难见一条,作为新闻工作者,怎能错过?
    在场的数百家媒体,光是央视就来了法制频道、经济频道、新闻频道和外语频道四家,地方主流媒体和官方媒体上百,其他的互联网媒体和自媒体加起来足有两百之多。
    为了满足那么多记者同时在场的需要,网监部门干脆将会场挪到了操场上,这样才能站得了那么多人。
    简单的后台,柳珏看着那么多记者,不断深呼吸调整着激动的情绪,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等了好几年,终于等到了这个朝思梦想的日子,墨远泉已被刑拘送入了看守所!
    该!活该!都是报应!
    光是听到这个消息,她激动的一晚都没睡着觉。
    姚衣笑着打趣道:“柳经理,早知道你昨晚没睡觉,就该让你顶米萌的位置。”
    他转头对樊力道:“你老婆不睡觉,你也不睡觉,现在整个公司的骨干都这样搞,我这公司还开不开了?”
    樊力尴尬的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没有说话。
    柳珏眉飞色舞道:“老板你放心,等新闻发布会开完,我立刻就去公司盯着。他们群龙无首,这次机会难得,咱们肯定得给他们来一次狠的!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多开心!”
    “高兴是应该的,不过要适可而止。”
    姚衣挥手道:“一会等我宣布的时候,后台一定要准时上线,千万不能出错。”
    柳珏点头:“老板放心,包在我身上。后台现在小郭已经检查完毕,一键即可启动,保证不会耽误老板的大计。”
    “什么大计?”
    王队长走入了后台,一把拉着姚衣,边走边说:“什么大计都先放一边,该你上场了。”
    ……
    “要家网公司在和黑客做斗争的过程中,一直保持高度的理性,他们不仅没有被黑客打垮,反而在和我们商量案情的过程中,提出将计就计的方法,主动关闭网站,引蛇出洞。我们果然顺藤摸瓜揪出了幕后黑客。”
    “这一次艰苦的、冒险的、光荣的战役,是要家网的姚衣同志主动提起的,他为了帮助我们抓捕跨国黑客,摸清盗取‘国家机密’的幕后黑手,不惜放弃自己的前途名誉。”
    “我代表尚京市公安局,尚京市人民政府,还有千千万万的尚京市人民,乃至全国的人民,向姚衣同志表示衷心的感谢。”
    “感谢有你这样坚毅勇敢的领导者,感谢有要家科技这样人才济济专业过硬的公司,感谢你们为保护国家安全以及人民群众财产付出的一切!”
    一身警服的王队长收起了平日孟浪的样子,对姚衣深深的鞠了个躬。
    “哗啦啦!”
    尚京的媒体率先鼓掌,接着整个广场的人都开始鼓起掌来。
    一时间掌声雷动,就连天上的飞鸟都被震惊,它垂下头来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心中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远处的一辆汽车上,杨秘书的电话一直没有挂,电话的另一头尹如松的声音响起。
    “国家机密就国家机密吧,姚衣这次也算是为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这事儿就不用追究了。不过现在既然已经提出来了,智能港口建设项目就算是提上了议程。”
    “杨秘书,开始宣传吧。”
    杨秘书轻声说是,电话那头很快挂断,传来了嘟嘟嘟的信号声音。
    杨秘书望了眼正接受掌声的姚衣,眉头微微跳动。
    小姚总的运道真的不错,‘国家机密’这个幌子尹市长竟然就直接帮他遮掩过去了。
    这次墨远泉可是真的要倒霉了。
    老实人就该被欺负吗?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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