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懂人情世故,只是很多时候懒得去践行,唯独在他面前,想做到事事周全。
    林屿肆嘴角的笑敛住,片刻哑着声音说:“过阵子带你回明港祭拜。”
    这句话砸得乔司月措手不及,大脑懵了好半会,抬头是他浸没在光影里晦暗的神色。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可又怕戳中他的伤心事,最后只能伸手攥住他衣摆,食指柔柔地在袖扣上打着转。
    林屿肆扭头看她,宽大的掌心对过去,笑得玩世不恭,“害羞什么?想牵手直说。”
    乔司月把手递过去,神色别扭,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回到了过去,对面站着十六七岁青竹般的少年,只不过少年的性子和那时的林屿肆有些不同。
    “你现在——”她搜刮着脑海里最恰当的形容,“不仅油,而且臭屁。”
    他不恼,反而笑起来。
    乔司月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好像开心了些。
    她不由松了口气。
    吃完早饭,林屿肆换上衣服,在玄关穿好鞋,起身看见她眼巴巴地站在旁边,心微微一动,抓住她手臂轻轻往前一带,“舍不得你。”
    乔司月眨眨眼睛,破坏气氛地来了句:“那也得舍得。”
    下巴抵在她额头上蹭了几下,用带着蛊惑意味的口吻:“搬来这好不好?”
    她想也没想就应了声“好”,等人走后,才反应过来,心脏砰砰直跳。
    -
    “你可真行,三两句就被他拐跑了。”苏悦柠恨铁不成钢地说。
    “也不算三两句,都拐了快十年了。”乔司月坦诚说着,想起一件事,“你知不知道他外婆去世的消息?”
    苏悦柠眸光闪了几下,知道,但不能说。
    当时她在国外念书,叶晟兰去世的消息还是苏父转达的。
    叶晟兰的身体一直不好,在林屿肆大二那年的暑假,一次突发性脑溢血,人没救回来。
    偏偏出事当天,林屿肆去了趟杭城。
    以至于过去这么多年,他偏执地认为,如果那天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叶晟兰身边,叶晟兰就不会错过最佳抢救时间,等被发现时,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至于他为什么非要去杭城?
    ——太想她了,忍不住。
    苏悦柠看了眼身旁的人,叹气,这都叫什么事?
    节目拍摄中断了两个月,上个月月底才重新开始录制,几天前,苏悦柠也想起这事,就对林屿肆提了一嘴,他几乎没有思考就说:“别让她知道,她就爱多想,也喜欢把不是自己的过错全都揽到身上。更何况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就让它成为过去。”
    他的语调很平静,极致的压抑感还是透过手背凸起的青筋血管表露出来,参杂着悔恨、挫败,还有别的情绪。
    说话时苏悦柠一直平视前方,错过他脸上复杂的情绪变化,轻声问:“那你呢?你过去了吗?”
    林屿肆顿了几秒,“总要有人为过错负责。”
    离开前,他又强调:“别告诉她。”
    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林屿肆的恳求,苏悦柠都没法告知乔司月事情的真相。
    “外婆那会身体状态就不太好,”心虚让苏悦柠声音迟疑了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也别想太多了。”
    不给对方深入探究的机会,她直接切了话题:“走,带你烫个头发。”
    “不烫。”连坐五六个小时,太要命了。
    “你这长直都多少年了,是时候换换了。”苏悦柠信誓旦旦地说,“你信我,你卷发绝对会更加漂亮。”
    乔司月半信半疑地被她拉进一家理发店,忍受了长达六个小时的折磨,一看镜子里的自己,懵住了。
    “这是什么发型?”
    “当然是卷发啊。”
    乔司月拨了拨头发,“这也太卷了。”
    “泰迪卷都这样,我觉得挺好看的。”觑着对方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苏悦柠声音止不住发虚,“达达一只猫多孤单,正好你可以当它的伴,猫猫狗狗,恩恩爱爱。”
    这说的还是人话?乔司月用眼神谴责。
    “你早说要烫这个,我绝对不跟你进来。”
    苏悦柠一脸迷惑:“刚才理发师跟你聊了这么久,你都没听出他要给他烫这发型?”
    “理发师说的和做出来的什么时候一致过?”她一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
    “真挺好的,你只是没看习惯而已。”
    乔司月狐疑的目光看过去。
    苏悦柠提议,“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林屿肆。”
    那还是算了吧,要是他也不喜欢怎么办。
    愁人。
    -
    古安区潮河消防站。
    宋霖端着洗脸盆走进洗浴间,洗漱过后拿起润唇膏,在嘴上涂涂抹抹几下。
    林屿肆瞥他眼,“你这玩意哪来的?”
    宋霖:“你说润唇膏啊,我妈给我买的,她说我这职业糙得特别快,让我平时多注重保养,别到三十岁了就顶着一张五十岁的老脸。”
    “……”
    宋霖搭上他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你要是想要,回头我让我妈再买一支。”
    林屿肆哼了声,变相地应下。
    宋霖吊着眉梢笑得一脸欠扁:“哥,你知道吗?你现在真的很奇怪,特别像我以前当舔狗那会,不过也能理解,上了年纪的人,确实应该开始保养了,要不然也配不上司月姐。”
    “洗好没?”林屿肆皮笑肉不笑的,“洗好就走,别在这妨碍其他人。”
    宋霖嘁了声,实话还不让人说了。
    晚上是录制的最后一期,算是告别仪式,没这么多规矩,一行人围在一起,以歌舞活跃气氛后,节目组搞了点噱头,设置真情告白环节,让在场非单身的消防员打电话给自己另一半诉衷情。
    何睿第一个打给女朋友,说着说着情绪上来,哭得稀里哗啦的。
    挂断电话后,有人开始怂恿:“我们林教官也来一个!”
    立刻得到一堆起哄。
    “林队!”
    “林教官!”
    “不打不是男人!”
    贺敬诚一个眼神示意,林屿肆心领神会,故意拖拉了会,才划开通讯录。
    电话打来那会,乔司月正上传完最新章节,那头乱哄哄的,什么也听不清,想起还在锅里的鱼汤,把手机拿远些,朝厨房喊了句:“小弋,把火关小点。”
    “知道了。”
    手机外放,声音没收,几个大老爷们面面相觑——
    嫂子那有男人的声音?
    嫂子现在跟男人在一起?
    咱肆哥哥被甩了?
    一眨眼的工夫,思绪已经发散到“怼天怼地的林大队长即将入住和尚庙”。
    光这么一想,宋霖几人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喜闻乐见的爆笑。
    林屿肆不用猜,就知道这几人心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拿着手机走远了。
    乔司月又听见了一阵响亮的起哄声,疑惑地问:“你们那边在闹什么?”
    “录制最后一天了,都在释放返祖本性。”
    “……”
    乔司月哦了声,“想和你说个事。”
    下巴搁在桌板上,食指缠住一捋发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迟迟不开口。
    林屿肆心一紧,语气不自觉柔和下来,“出什么事了?”
    她委屈劲一下子上来,感觉自己回到了初高中那会,强行被苏蓉拉去剪不过眉、傻里傻气的刘海。
    那时候也心烦,但没现在这般难过和害怕,具体怕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我去烫了头发。”
    “……”
    他当什么事。
    “可能不太好看。”
    他沉默几秒,想学着别人说类似“你在我心里永远最美”的花言巧语,又觉得太油腻,没必要,没准还会适得其反。
    “给我看看。”林屿肆切到视频通话,没两秒就被拒绝。
    乔司月瓮声瓮气地回了句,“等你回来再说。”
    林屿肆休假那天,乔司月先将乔惟弋送到东站,又去邻居那把达达接来,回来时看到玄关处的鞋子,心跳一滞,拖鞋也没穿,蹑手蹑脚地绕了一大圈,从身后捂住他眼睛。
    林屿肆笑了下,刚才的关门动静不小,他自然听见了,现在也只是在装聋作哑地等着她主动。
    等了好一会,覆在眼皮上的掌心都开始渗汗,客厅还是一片安静,索性先出声:“让我看看你。”
    不行,“丑。”
    他握住她的手,想挪开,她还是不愿意,他只能松开,“把我当什么人了?因为你换了个发型就不喜欢你了?”
    乔司月也觉得这原因荒谬,可本能的就是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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