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被裴氏收买了。
    从未得到过一丝爱的殿下,从未表露出渴望。
    二十年来第一次有人记挂着他的生辰。
    裴迎一声惊呼,面色霎时通红,殿下翻身将她的手腕扼住,她身子呈反弓,紧张得脚趾蜷缩,反将丰盈雪光送出去,娇娇懒懒,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
    “这还是在马车上呢,殿下从前说,不可白日宣淫,我以为殿下是个极守规矩的人。”
    她慢条斯理,任由他目光扫在自己脖颈上。
    谁知,一只手掌倾覆上来,捂住了她的嘴。
    “无妨,只要你不发出声音便行了。”
    殿下在她耳边轻声说:“虽然我很喜欢听你发出声音。”
    他依旧是清冷正经的语气,却叫裴迎的面庞蓦然发热发烫,呼吸蚂蚁般啃噬。
    马车摇摇晃晃,咯吱咯吱。
    “你送我什么?”他一口咬在少女的脖颈,唇瓣柔软。
    只敛起了下裙摆,裴迎难耐地唇齿间轻溢一声,勾住了他的脖颈,潮湿的舌尖,抵在他唇角。
    裴迎的手并不老实,两只纤细的手腕握住了自己的衣带,陈敏终眼眸低敛,嘴角微翘,伸手接过她的衣带,一点点拉扯下来,大片雪白肌肤跃然眼底,教他几乎抑制不住。
    衣袍坠落,佯装漫不经心地解开礼物。
    俯身下去,他要好好享用他的生辰礼物。
    第48章 好孩子
    天公殷勤地降下一场好雨, 雪气催生了小梅枝的花蕊,东风拂晓,天色雾蒙蒙, 晦暗得见不真切。
    裴迎才与殿下过了生辰,家中来了书信, 父亲病重, 请她回家侍疾。
    踏回府门,只见小厮忙忙碌碌, 脚不沾地,一件件往马车上搬东西,最后,竟连她自己也被送到马车上。
    狗缩脖子马喷鼻, 打了几个响鼻后,一身蓝袍皂靴的中年男子躬身走在马车旁, 双手揣袖。
    裴迎诧然,她第一次意识到爹爹其实身量不高, 如今精气神消靡, 更像个皱巴巴的核桃,满面愁容。
    “走吧,傻妞,今夜便离开京城。”他一面拉下车帘, 一面皱眉冲她挥手。
    裴迎心一凉,她才与殿下过完生辰,为何突兀地在此刻走?
    “今夜正是上元夜, 我还要赶着回宫,与殿下看灯,爹爹糊涂了?”她又惊又疑。
    “替你在宣州找好宅子了, 一路上有你哥哥照料你,过不久,爹就过来找你。”
    “爹。”她错愕地抬头。
    一只手搭在她手腕上,硬生生将她喉头的疑问堵了下去,裴迎转身,瞧见马车内坐了另一人。
    兄长裴昀眉眼清静平稳,冲她和缓一笑:“阿迎,我们先走吧。”
    城楼渐渐不及眼底,裴迎心绪尚未平复,一只手掌倾覆上来,安心地沉了沉,裴昀道:“放心。”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你嫂嫂已经回谢侯府了,爹送你走,也是替你做打算,若是事败,难免会殃及于你。”
    “无论发生何事,王爷总会庇护咱们的。”情急之下,裴迎脱口而出。
    “昭王?”裴昀骤然听闻,眉鬓微挑,露出不可察的讥讽之意。
    “正是昭王,咱们才要走,阿迎,从你不肯毒杀陈敏终开始,王爷便下决心要杀了他。”
    竹叶阴影下,裴昀一张侧面,光影错落,生出三分杀意与阴郁。
    “昔年爹在钦天监做灵台郎,见到天象中两月相承,怀疑贵妃腹中为双生子,后来贵妃与昭王合谋将此事瞒下,命他了结陈敏终的性命——”
    裴昀的声音清晰可闻:“也是爹亲自放走了陈敏终。”
    朝中诸臣以为裴老爷能力平庸,屡屡凭借机缘青云直上,这个皱巴巴的老头,遇人瑟缩,不擅言辞,却沉默地观望天象三十年,世间诸般变化,在他一双不为人注意却格外明亮的眼中,悄悄变迁。
    他放走了陈敏终,也给自己放出一条生路。
    “这些年,朝中抨击裴家为昭王所豢养的走狗,爹也是不得不为昭王利用,近日他警惕心起,预料到昭王的一颗不臣之心,才要送你走。”
    “王爷秉性和善温柔——”裴迎喃喃道。
    裴昀不置可否,指尖轻轻扣了下袍摆,他一掀车帘,望向影影绰绰的灯火。
    天气微凉,城北鱼龙混杂,污秽之气凝聚,阴冷之风吹得行人一激灵,冬雷滚过,一道闪电将乌云笼罩下的盛京城照亮。
    “哥哥……”裴迎的心悬起。
    “福州海河密布,贼匪攻船劫财,当地官府无好生之德,只是剥削民用,这些年皇帝屡屡调拨银饷,斩首了好几个总督,积寇却越来越多,根症不在于叛民贼首,而是昭王蓄意搅动局势,从前我年少无知,为昭王所用,一手激起福州民变……”
    裴昀眼底倏然暗了,曾经一手策论惊才艳绝,被国师誉为大骊明珠,在两手沾染血腥,自黑暗中踏出一条道路后,终究本心蒙尘,就此沉沦。
    “昭王就是为了逼暴君血腥镇压匪寇,激起民怨。”
    他握住了裴迎的手,笑道:“阿迎,你得走,今夜昭王回京,可不是来给你演兄友弟恭的。”
    “再找不着落脚,怕是要被雷劈了。”裴昀淡淡一笑。
    裴迎心神失守,张口问道:“那殿下呢!”
    “你顾不得他了。”裴昀眉眼一凛。
    马车忽然止住,前头“砰然”一声栽倒之声,车夫的脑袋软软摊向左边。
    裴迎惊醒,见到哥哥神情不妙。
    四名朴刀汉子挡路,汉子胳膊上数道疤痕,委实瞧上去不是个良民。
    “奉昭王之名,前来带回裴姑娘。”
    朴刀大汉厉然一笑,露出惨白锋利的牙。
    “啧,果然让雷劈着了。”哥哥无奈一笑。
    盛京城常年养一种名为“飞光”的雪牡丹,匠人越冬养了一季,催开后正好给京中贵人观赏,一株可抵五匹绸缎,殷实人家一个月的用度,曾经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庭院,皇帝不喜奢华,却对贵妃格外宽容,许是未能给她后位,一直心有愧疚。
    此刻,匠人搭了脚梯,正一盆盆往下搬,宫里有传出命令,说上元夜不许用这种花了。
    城楼之上,一个鹤氅男子站立在扶栏前,俯瞰全城,眉眼间怜悯。
    另一名美艳贵妇坐在桌前,折断的丹寇指甲,敲了敲桌面,正是姜贵妃,虽然皇帝下了禁足令,但满宫上下谁敢阻止她。
    姜贵妃长眉一压,不耐烦道:“何时才能找回我儿子。”
    鹤氅男子转过身,夜色下,鼻目柔和昳丽,真正的杀生菩萨。
    昭王清瘦的身形在宽大的鹤氅中,显露病弱态,他面色苍白,唯有唇间一抹殷红。
    他牵起嘴角,轻声说:“你有没有想过,是你儿子自己不愿意见你。”
    他说的轻言细语,却字字诛心,姜贵妃猛然被扎了一下似的,恶兽被踩脚似的,霎时杀气腾腾。
    她冷笑道:“王爷不必与我多言,你在玉瓶州做过什么事,咱俩心知肚明,若不想我给陛下抖落出来,就赶紧把我儿子还我!”
    “你觉得陛下是会信你,还是信他的亲弟弟?”昭王问。
    姜贵妃气结得胸脯一起一伏。
    昭王又问:“听闻小裴在宫中,多得贵妃照拂,你称她为——”
    昭王静静饮了一口茶,眉眼在夜色中看不真切,被一层柔和薄雾蒙罩住。
    “小贱人。”他口齿轻轻咬下这三个字。
    “怎么,你要找本宫麻烦?”姜贵妃咧起嘴角,轻蔑地挑眉,“难怪裴氏未出阁前,便传与王爷有染,王爷对她很是上心。”
    她盯了他好一会儿,缓缓绽出一丝笑意。
    “三日后见不到我儿子,这笔帐,姜家绝不会忍气吞声。”
    姜贵妃有十足把握,这些年姜家与昭王勾结,走私叛国的证据抖出来,谁都别想好过!他应该明白姜家的性情,他还能把她怎么样不成?
    她站起身,妇人面庞无一丝岁月痕迹,用绸巾包裹住了脖颈与头,上了一辆紫顶软轿。
    “贵妃慢走。”他微笑。
    昭王手握成拳在下颔,微微咳嗽了两声,极顺畅自然地从身旁奴仆中接过一把长弓。
    挽弓扣弦搭箭,箭尖瞄定了姜贵妃,一丝也不晃。
    “听闻这半年来,贵妃在宫中对小裴诸般照顾,本王替她领情了。”
    他语速并不快,如同高山积雪融化。
    姜贵妃似心有感应,站在楼下,抬头,杏眸一瞥,瞳仁皱缩。
    “嗖”地破风一声,凌厉尖啸。
    白牡丹“啪”地一声摔碎,与浊污混凝在一块儿。
    贵妃临死前,睁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眸,昭王竟敢在背后射杀她!
    没一会儿,昭王接过雪白手帕,抹了抹指骨,他不喜欢精铁的生腥气。
    长街上只剩一道蜿蜒血迹,贵妃的身躯被人拖走。
    昭王身后站着七名佩着朴刀的大汉,头顶斗笠,尽管穿着茅草制的蓑衣,内衬还是湿了大半,滴滴答答,流落的不是水,而是血。
    大骊尚武,大半赋税都用在了扩充军备上面,这几年在福州兵戈不断,连连多战。
    无人知晓,背后由昭王一手操纵。
    昭王瞥了汉子的蓑衣一眼,轻笑一声:“女人,血多。”
    朴刀汉子在身后拱手,一字字禀报:
    “上元夜,鼓楼迎陛下金身,姜尘徽的暗部棋子已经清除大半,他已经出了城,踪迹不明,东南城角,为工部储存的火药库,俱备齐全,随时都可以动手。”
    昭王凤眸微眯,太医常说,气血涌动兴奋之时,他会有七窍溢血之态。
    现在,他鼻端下便缓缓有血洇出,他从容不迫地拿手帕擦了擦,习以为常。
    今夜整个盛京城会陷入火海,但是在此之前,他还有一样极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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