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秒后,想起什么,起身绕过石碑,转向它的背面。江肆说过,那江家祖传规矩里,用刻每一个人的墓志铭的地方。
    两行新字。
    石屑还地上,月余的风也没吹尽。
    宋晚栀僵望着,慢慢屈膝蹲下去,伸手摸过那一个个字痕,江肆的字痕。
    【栀子六月开,】
    【晚至我一生所憾。】
    ……
    晚至我一生所憾。
    晚栀,我一生所憾。
    “——”
    宋晚栀忍了一天滴泪未落,此刻抚着他还存着石屑的字痕,却再忍不住低下去,泪雨滂沱。
    “阿肆,阿肆。”
    第52章 正文完
    江肆是在祭扫第二天早上醒的。
    应江家长辈的求,脱离危险后的观察期,人仍是安排在加护病房里。于是家属不能陪护,除了医生护士进出,无菌病房内的探视时间也非常受限,每天只半小时左右。
    宋晚栀最循规矩,每天探视前都会把防护服穿戴得整整齐齐,护士都忍不住玩笑,说她的穿戴过程规范得可以录成视频教程,就放在病房外给家属们参考。
    加护病房的探视流程里规矩很多,宋晚栀耐性极好,总能一一遵守。
    这样连续几天,却是江肆忍不了。
    “我换普通病房,”病床上的江某人对着进来确认仪器数据的护士横眉冷目,“否则跳楼。”
    “……”
    常年锻炼的基础,江肆的身底子很好,恢复也比普通病人快得多,所以其实早就不在需加护病房仪器做动态监视的标准内了。
    只不过江崇求,医院又不是搞慈善的,自也不会逆着家属的强烈意愿拒绝赚那几万一天的费用。
    今江肆执意,江崇默许,于是第二天,某人就转进了普通单人病房。
    宋晚栀听到消息赶来,刚进病房就看见空荡的病床。
    她吓了一跳,转身出,身后房门就在一声闷响后被甩上了。
    门后露出的墙角里,江肆微微挑眉看着她,桃花眼松散地纳着笑。身上是医院里惯常的普通条纹病号服,上衣自嫌闷就解了两三颗扣子,露出凌厉性感的锁骨颈部线条——好好的病号服,被穿得一副t台春夏新装走秀的模样,还格外骚气。
    “刚进来就跑,哪。”江肆站在墙角,懒洋洋问。
    “我以为你不见了,”宋晚栀回,“护工不在吗,你怎么自床了?”
    “被我赶走了,”江肆扯起个笑,“我说我未婚妻等会一定会来,让自觉,今天中午前都不回来。”
    宋晚栀听得无奈:“…你怎么生病受伤都没病人的样子。”
    “谁说我没。”
    “?”
    江肆停了刚抬起的长腿,干脆靠进墙角里,朝宋晚栀伸出手:“走不动了,栀子扶。”
    宋晚栀:“……”
    对这种“无赖”求宋晚栀心拒绝,可惜对穿着病号服还虚弱地靠在墙角里半垂着桃花眼的江肆,拒绝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办到的情。
    至少宋晚栀做不到。
    女孩坚持了没几秒,就走过扶住了江肆抬起的那只手:“你小心,别扯到伤口。”
    江肆长睫一敛,薄唇无声弯起来,配合地“压迫”着比低了二十多公分的小朋友,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朝病床挪。
    把人扶到病床边坐来,宋晚栀松开手,同时松了口气。
    江肆闻声,眼帘一撩,似笑非笑的:“你怎么好像很不放心我。”
    “icu住了一周的人,应该没资格问这个问题。”宋晚栀转过身,给拿床头柜上的水杯。
    “哦。”
    只是这边她手指尖还没碰上水杯把手,忽腰间一紧,她就被来自身后的胳膊抱了回,直直坐到病床边上。
    “…江肆!”宋晚栀吓得脸色雪白,却一根头发丝都没敢动。
    “听见了,”变成她并排坐的江肆低低地笑了声,“栀子的胆子怎么越来越小了?”
    宋晚栀气得绷了好几秒,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她扭过头瞪着:“你记不记得你身上还伤?你才手术台多久?就算没伤到害、失血过多可能会对器官造成永久性损伤你知不知道?”
    话声落后,病房里变得反差地寂静。
    宋晚栀从那一刹那的恼怒里醒过来,色变得不自在,她抿了抿唇,想说什么。
    江肆却笑了,微微侧低了身,在她额头上轻蹭了蹭:“对不起,是我的错。”
    “——”
    宋晚栀的表情更像是被什么哽住了。
    沉默许久,女孩慢慢垮肩膀:“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怪你……我就是生气。生自那时候无能为力的气,也一生你的气。”
    “气我向你隐瞒钟洪林的情?”
    宋晚栀了头,又摇头,她纠:“是气你向我隐瞒的原因。”
    江肆难得心虚,轻咳了声:“既往不咎,好不好?”
    “好,但是不为例。”
    江肆眼一动:“钟洪林这次进以后,就别想再出来了,当不为例。”
    “不只是,”宋晚栀拨开江肆靠上来的脑袋,严肃地转向,“不为例是指,你以后不能出于保护我的目的、做这种拿自的安危赌的情。”
    江肆一怔,笑着叹气:“好,我尽力。”
    “不是尽力,是一定,”宋晚栀认真看着,“你了解我的,江肆,如果是这样的牺牲,出了什么,那我一生都承受不起。”
    宋晚栀从没这样近乎执拗地听一个保证,江肆望着她,眼底情绪微微晃动。
    意识地抬手轻轻扶住女孩长发藏着的后颈,低阖了眼吻她。
    “笃笃。”
    病房门就是在此时被叩响的。
    江肆眼皮一跳,抑着躁意僵了两秒,直回:“…进。”
    宋晚栀也意外,但见到江肆的反应,她又忍不住弯眼角想笑。直到脚步声后,她抬头看见两个陌生男人走进病房。
    宋晚栀眼尾那温软的笑几乎是一秒就消失掉了,她条件反射似的,从江肆身旁站起就直接拦到前,警惕地望那两人:“你们是谁。”
    穿着便服的两个男人都是三十岁的模样,大约是没想到自会被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这样防贼似的提防,尴尬地拿出警员证。
    其中一位开口:“您好,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关于钟洪林伤人落水一案,些问题需江肆先生配合调查,希望能跟我们走一趟。”
    宋晚栀色更紧绷:“是受害者,就算配合调查也应该在医院内进行,为什么跟你们警局。”
    “是这样,按钟洪林的个人口供,江肆先生故意伤害的嫌疑,所以我们需江先生配合刑问讯。”
    “钟洪林才是蓄意杀人,”宋晚栀攥紧了手,“我是当人、证人,也是受害者,我全程在场,游轮上也监控——当防卫的五个件在那场侵害过程里全部满足,江肆行为没任存疑。”
    为首的年纪稍长的警察些哭笑不得:“小姑娘,我们监控原件,只是例行调查,录完口供没什么问题就会送回来,你不用这样紧张。”
    “可刚从icu转出来,那天失血都1000cc以上了,各项身指标还在观察期的,”宋晚栀攥紧了身后江肆的病号服衣袖,声音着急又发颤,“万一带警局,讯问过程里再出了谁能负责?”
    “……”
    被宋晚栀拦在身后,江肆半低眼,看见女孩一只手轻抬起来挡在身前,另一只手攥扶着衣袖,抖得厉害。
    到底是安静规矩的小朋友,从小到大,大概连校规班纪都没违反过,跟人说话都是轻声慢语的,现在为了护着,倒是敢拦着警察声音着急地反问了。
    江肆越想,心口越涨涩又发烫。
    抬手握住女孩吓得凉冰冰的手,把人轻轻往身旁拉回。
    两个警察在商量。
    宋晚栀咬着嘴巴,脸色苍白又不安地看着,此时被江肆往回拽,她想都没想就反握住的手:“你别怕江肆,我不会让们这样带走你的。”
    “——”
    江肆一停,像这样说话向来漫不经心也恣肆随意的人,第一次几秒像是失了言语的能力。
    等回,江肆垂落了眉眼,哑低笑:“没,栀子,你让开吧,我不怕。”
    “不行,”宋晚栀仍拦在前,声音藏得轻轻的,“我怕。”
    江肆故意低声:“妨碍公务可是违法的,们连你一起抓走怎么办。”
    “那,那就连我一起抓走吧,”宋晚栀自暴自弃地蹙起眉,转回来看,“就算是站上法庭我也不怕,生命法益高于一切,就算协助调查义务也不能侵犯你的生命健康权。”
    江肆听得想笑:“趁我昏迷养病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准备偷偷转法学院了?”
    宋晚栀心里一虚:“我都是前几天学的,表现得很明显吗?”
    “从你刚刚当防卫的五个件,就已经很明显了。”江肆笑。
    宋晚栀:“……”
    女孩害怕发白的脸,终于因为这番调戏多了一抹嫣色。
    此时,江家的律师也已经闻讯赶来,两位警察一同到病房外了。最后带进来的结果就是江肆仍需配合调查,但考虑到案件性质当人身状况,可以留待身状况稳定后再接受讯问。
    由于是刑案件,在医院这种公共场合必须保证限制嫌疑人的行为,除了留一位值守警察在病房外,江肆还多得了一件“礼物”。
    “当啷。”
    银色手铐在可移动输液架上撞出了一声金属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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