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烁并没有任何感动,而是打量她半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不必,我还等着你有胆子跑。”
    她敢跑才好,他才不会一再心软,能拿出真正的手段来让她尝一尝,让她知道,他这些年不是白活的。
    “……”林然莫名觉得他接下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屁,她低头装死,一点都不好奇,纯装听不见。
    旁边的几位燕州家主宗主都快听傻了,憋着呼吸僵站在那里,一声大气不敢出。
    云长清轻轻咳嗽一声,把茶杯放回小几,杯底轻磕一下,打破凝固的空气
    “林姑娘,你去吧。”云长清转过头,温声对她说:“我们抽不开身,便叫几个侍女陪着你,想去哪里都好,晚膳前回来,今日有进贡来的新鲜芭果,等你回来正好熬成甜汤尝一尝,你一定喜欢。”
    林然几乎热泪盈眶。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神仙好朋友?
    元景烁直到今天还没被人套着麻袋揍,绝对九成九的原因是有这么个靠谱的好兄弟!
    “好。”她赶紧先应声,然后悄咪去看元景烁,他冷冷哼笑一声,搭在桌角的手肘后仰放在椅侧,懒懒漫漫的,倒也没说什么。
    林然放心了。
    她美滋滋往外走,转身的时候,眼神却余光无意扫过案桌,因为元景烁刚才移开了手,所以露出案桌边角的一本书
    ——是她的小黄书!!
    林然头皮瞬间炸了。
    云长清正要说什么,就见她又一溜烟蹿回来,直接冲到案桌前,伸着胳膊往前抓。
    一只宽大的手掌先按住那本书,元景烁凉凉说:“做什么。”
    “我的书。”林然强作镇定:“是我的。”
    元景烁转了下脖子,眼风睇着她,冷笑更渐渐带上凉意:“里面的主角,可不只是你。”
    “……”
    林然瞬间尬到脚趾抠地,但她可机智,她立刻先一步跳上道德高地,错位转移话题,义正辞严指责:“你怎么偷看我书!”
    “我没那么无聊,是你昏倒时掉出来,书页自己翻开,你还该感谢我第一个把它带走了,否则更不知多少人看见。”元景烁说着,瞥她一眼,冷笑更甚:“你真是好本事,这种东西不当场撕了,还津津有味收着看,你也看得下去。”
    林然奸计没有得逞,悻悻:“我就是随便看看。”
    “人家写得挺好的,有张有弛高潮迭起结构完整,要不是这本书,我连谁是谁都不认得呢。”她嘟囔:“我是主角,我都没说什么,你们上赶着急…”
    “你们。”元景烁突然抓住重点:“除了我,还有谁?”
    林然眼睛咕噜噜转:“你把书还我,我就告诉你。”
    元景烁盯着她,她眼睛明亮,有一点计谋将要得逞的狡黠的开心
    她没有不好意思,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羞耻的
    ——因为她坦荡
    心如赤子,无爱无欲,从来坦荡清白
    可她坦荡,别人却没有这份坦荡
    元景烁扯了扯唇角,在她欢快得意的目光中,直接捏起书扔进旁边火炉里,轻“砰”一声,书页瞬间烧成黑灰
    林然眼睛瞪圆:“你——”
    “你还去不去”他冷冷打断:“不去就回屋去”
    林然扭头恨恨跑走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哼
    元景烁无表情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半响,猛地抬手将案桌掀翻
    “轰!!”
    “哐当——砰砰嚓”
    满屋噤若寒蝉
    沉重的案桌翻滚几下,碾为碎渣尘灰
    元景烁坐回去,暴烈的沉怒伴随着威压缓缓压回身体里,深刻的眉峰低冷森烈,冷漠说:“继续。”
    ——
    林然坐着马车跑到街上耍。
    漂亮的侍女小姐姐柔情似水问她:“姑娘想看看什么,西都有市坊,东都有花开正盛的梅林苑,最好的胭脂水粉与法器灵兽铺子在中道的安华街,如果您想听曲看戏,咱们这便去玲珑坊包最好的位台。”
    林然说:“我想去买书。”
    侍女小姐姐一愣,随即钦佩道:“姑娘果真不同凡俗。”
    天一心想,你但凡多问一句她是想买什么书呢
    兽车往安华街去,在最大的书铺不远处停下,林然刚掀开帘子想跳下去,就惊愕看见书铺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书铺门前则立着一尊大炉,炉边站着十几个气势凛冽的修士
    这些修士身着锦绣控鹤袄,体态矫健令行有素,按刀跨立在门前,冷冷监视着书铺里的伙计掌柜将一摞摞书搬出来,倒进一尊架起的大炉中焚烧。
    林然眼睁睁看见一摞的《林道尊登天杂传》噼里啪啦倒进大炉里,烧出一阵黑烟
    “……”
    “哈哈哈!”天一幸灾乐祸:“我就知道,龙傲天那脾气怎么可能轻松放过,行了,以后老实做个六根清净的正经人吧。”
    林然头顶冒烟
    可恶,好气!
    她实在不好意思这个时候众目睽睽冲进去抢两本小黄书跑,只好等大炉烧尽了,锦衣使从街上撤走,她跟着一窝蜂看热闹的人群涌进去,左右看看,果然真的所有挂着自己名字的野史杂传全没了,全军覆没,只剩下一摞摞的《正传》《正史》,端庄严肃地摆在柜台最前面,散发着冷艳高贵的气息。
    林然:“……”
    哼!哼!!
    林然又去翻箱倒柜,虽然她自己的野史杂传没了,但其他的杂书话本都还在,她终于气顺了一点,像采购一样买了一堆五灵根少年少女的传奇故事,去结账的时候,到底勉强拿了两本正传——偶尔还是得看点正经书调剂一下。
    林然美滋滋抱着一大捧书出门,正要上车的时候,忽然听见隐约的呵斥挥鞭声。
    她循声看去,就见街尽头一大片豪奢华美的亭台花楼,人声鼎沸川流不息,其中一条荒僻的小巷子前,几个满身横肉的大汉将一个瘦弱的少年脸朝下按在地上,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抽出条带刺的长蛇鞭,狠狠抽在他身上,嘴里恶狠狠骂着什么
    长鞭破风声刺耳,少年身上破旧的粗布衣服瞬间被抽得鲜血淋漓,他低低哀泣,那声音柔魅怯弱,像一根湿润羽毛在耳蜗搔动,叫人听着听着,莫名心头发热。
    那几个大汉神情渐渐变了,对视一眼,不知谁露出个狰狞的笑脸,竟上去抓住少年的衣领一把撕碎,瞬间露出一具瘦弱柔媚的身体,皮肤雪白柔嫩,鲜红的血痕蜿蜒,红的红白的白,色彩冲撞鲜明到惊心
    林然皱起眉。
    “姑娘,那边是花楼,应是管事在调理新收的学徒。”旁边侍女怕她误会什么,连忙说:“姑娘,燕州如今的花楼管制极严,绝没有逼良为娼的恶事,只是还有许多天资不佳的修士或者凡人想走捷径,甘愿自卖自身进花楼修习双修之法以图进取,屡禁不止,又纯属自愿,官府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林然抿了抿唇,但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
    不是所有人都是天才、是天之骄子,一个天赋平凡的人不甘于平凡的人生,甘愿付出自己仅有的东西来换取,旁人也无法阻拦什么。
    一个大汉将少年的脑袋狠狠按在地上,他脆弱的脊骨颤抖,像一只被狠狠钉在墙壁无力展开翅翼的蝴蝶
    “把他救下来吧。”
    林然还是轻声说:“给他一点钱,随便他是离开、还是换些伤药或功法。”
    侍女深深低头:“是。”
    正要一逞兽欲的几个汉子被刀抵住脖颈,瞬间变了神色,纷纷跪下哀声求饶。
    管事低头哈腰走过来正战兢想问什么,为首的金甲士摆摆手,取出一个钱袋子:“我们小姐心软,见不得这样,叫把这钱交给这少年,任他随便做什么,你们不得私吞强抢、不得干涉。”
    管事诚惶诚恐连连应是,赶紧扭头喝令那少年:“小悦!你聋了不成!还不快过来给贵主磕头谢恩!”
    甲士见那少年蜷缩昏迷在地,一身脏污血迹的模样,冷冷拒绝:“不必,你们别杵在这里了,赶紧把他带走养伤。”
    “是,是。”管事点头哈腰地应着,双手抬高恭恭敬敬接过那袋钱,腆着笑脸恭维:“贵主心慈,这小兔崽子积了八百辈子的福气,回去定叫他给贵主日日夜夜磕头祈福。”
    甲士点点头,带着侍从回去复命,被刀抵脖子的几人瞬间软瘫在地,惊魂未定,转而骂起来:“这小贱人运道这么好,竟被贵人瞧见了。”
    “还给他钱,呸,他也配!”
    “妈的,可惜,裤子都脱了没玩成,以后怕是也玩不成…”
    嘈杂肮脏的骂声渐渐飘远,清晰传来沉缓的车轮声
    被认为昏迷的少年悄悄睁开眼,死死咬着唇,柔媚的眼睛里闪过怨毒和杀意
    车轮声越来越近
    他挣扎着抬起头,血污淌过他的眼睑,他看见不远处一队正缓缓驶过的仪仗,锦幔沉车,宝尊华盖。
    蛟马红蹄飒飒踏过清脆的声音,簇拥着一座典雅华美的兽车,路过他这条巷子时,有风微微拂起珠帘,露出里面半张玉似的脸庞,轮廓柔和,眼眸明亮,垂着长长的眼睫,低头正专注望着膝头垫起来的书页,半落的烛光摇曳在她脸颊,像一尊软脂凝成的仙佛像。
    “…”
    “……”
    他的呼吸不知何时凝固,一眨不眨望着她
    目光有如实质般,像蛇,像黏腻的舌头,遥遥舐弄着她的轮廓
    那双柔媚怨毒的眼眸,神采慢慢变得眩晕而贪婪
    马车走远了,众人这才大松口气,管事从地上爬起来,拍抖着衣服的灰骂骂咧咧向他走来
    “西娘皮,你这小兔崽子…”
    小悦重新慢慢蜷起来,鲜血流过唇舌,他喘息急促,眼瞳暗藏着亢奋的疯狂
    真美啊
    真美啊
    如果有一天,他能再见她就好了。
    ——
    林然正在看小话本,忽然感觉大地在震。
    她乍一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四周很快传来的惊呼大叫
    “结界?”
    “是燕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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