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斤级的重炮架设在涡水河口给打塌的哨墩废墟上,每一次发射都地动山摇。
    主垒的城墙虽然是夯土版筑为芯、外覆砖石为表,墙基也是立在整块块的大青石上,但是这么坚固的城墙,给三十二斤级重炮在八百米左右距离的轰击下,每一次射击,就给直接崩开一个大缺口,城墙裂开来的枝状裂痕,仿佛给雷霆击中,而砖石碎片飞溅,威力不下流矢,叫城头的守军吃尽苦头。
    淮东所铸火炮,膛管长,有中间没有高障碍物的条件下,以低平射角轰打三四丈高的城墙,有着极高的准确率,除去试炮的几下,之后几乎是十下有七八中,而擦城墙而过的实心铁弹,给主垒中的建筑物亦是有一击即塌的巨大破坏力。
    低平射角发射的实心铁弹,对城墙的破坏力,要远高过把投石弩以抛掷方向、呈抛物线砸来的石弹。
    津海城主垒这么坚固的城垒,若是用重型抛石弩,也许需要数十架重弩一字排开,连续数日持续不断的轰砸,才有可能将城墙砸塌。
    在四门三十二斤级重炮的打击下,津海城主垒东门给一炮轰碎,门洞里填塞的碎砖石也崩溅横飞;东城墙,在连续给击中十数下,就开始大段垮塌——守军欲用木栅堵缺口,部署在重炮之前的数门八斤级轻炮对城墙豁口的平射,顿时将数丈宽的木栅打成碎片,连同将木栅之后的百余敌军也打得四分五裂、尸体纵横、血流成河、一片哀嚎。
    敌军在主垒里大挖地窖,用厚木覆顶,将卒藏身其中以避炮击,待炮击过后再补防城墙——这确实是垒中守军在炮击时避免伤亡的有效策略,但他们面对的是攻防兼备、进攻战斗力傲称当世的淮东军精锐甲卒。
    在津海城主垒出现足以用兵的断口之后,炮击一停,登海镇师数百敢死战卒,就强攻上城墙断口,将赶来补防的敌军强行压制下去,紧接着又将数门四斤级轻炮,直接拖上塌陷的城墙废墟上,在废墟上直接用火炮轰打塞垒守敌。
    守军将卒再避到地窖躲避炮击,对付他们的则是淮东军传统的火油罐战术。
    登海镇师第一、第三旅,主要由原津海军老卒抽调组成,在津海有着他们的骄傲,也有无数袍泽丧命此地的惨痛记忆,面对鸠占鹊巢的敌卒浑身着火的哀嚎着从藏身地窖窜出来,登海镇师将卒给他们的只有无情的快刀跟无情的利箭,绝没有半点余心不忍……
    二十八日攻下整个主垒,登海镇师第一、第三旅伤亡四百人,尽歼敌守卒三千;甚至出现务求全歼敌卒而出不必要的伤亡。
    负责津海前哨战事的指挥部葛存信、张苟、陈渍等将,在战前明确要求攻城将卒禁杀胡人妇孺——津海城里留在大量的守军将卒没有提前撤走,战事发展这么迅速,也没有足够的时给守军将妇孺撤走——虽有禁令,但出现将卒给胡人妻儿刺杀的恶例之后,禁令就不再给严格遵循,只要搜出身上藏刀械的胡虏妇孺,不问三七二十一,一切当场击毙。
    此时,登海镇师第五旅以及凤离师第一镇师张苟所部第一、第二、第四旅以及海东行营军第三镇师第一旅贺宗亮所部,也已完成登陆,战线迅速往津海中垒、北垒延伸。
    而同处涡水河口的南垒,则直接给特混舰队的舷炮轰打成废墟,两千守军在海东行营军第三旅登岸时,仅剩六七百人西逃王登台山。
    津海城的中垒以及北垒,都在水师舷炮的射程范围之内。密集的炮火覆盖、重炮轰城配合精锐步旅强突战术,使敌守卒在想出对策来之前,中垒与北垒在二十九日告攻陷。
    很显然,守军也认识到淮东军水师舷炮的数量及火力,要远远高过步旅携带的步战炮。
    登海镇师已经登陆的三个旅,只有第一、第三旅编有战弩营,而且还是以机动性强的轻炮为主,轻炮对坚固城墙的破坏力远不如重炮可观。
    西垒距海岸线有五里之遥,而津海给淮东军控制的沿岸,又没有能架设重炮、提高射程的高地。在西垒与海岸之间,则是主垒跟中垒的残墙断壁,相当程度上挡住了火炮的射角。此外,中垒、北垒与西垒相距太近,之间只有三五百步纵深,不宜直接架设火炮,容易给守军打反击强破——敌军显然看出这些特点,从二十九日起,就着重加强西垒的防守。
    到二十九日,从济南出发的三万骑援,一万骑兵直接加强燕京的防御,两万骑兵随叶济多镝赶到津海城外围。
    骑兵不擅于守城,两万骑兵主要部署在离海岸较远的王登台山以西、以北区域,欲以骑兵的锋芒压制淮东军从津海城南北两翼登陆、合围津海城。
    叶济多镝并不指望着在战场能战胜此时强到逆天的淮东军,只希望将战事尽可能拖延下去。哪怕是这时弃都,要将燕京城十数万族人妻儿都随军迁走,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事情——在看到西垒可守的情况下,叶济多镝甚至从来援的骑兵里挑选三千死士,加强西垒的防守。
    叫叶济多镝想不到的,淮东军这边随军的工辎营,有近千人是直接从各大矿区抽调的匠工。
    淮东在过去数年时间里,使南方铁料产量突破一亿四千万斤,使煤产量突破六千万筐,同时也使铁矿石采掘量突破八百万筐,除了是冶炼技术突飞猛进之外,挖洞挖坑道的技术在当世也是一时无两。
    军部在战前就周密考虑到在北方攻城掠地,特别是在重炮难以运及的山城、山寨,挖坑道填埋火药直接炸开城墙,是一个相当有可行性的战术。
    这个战术就首先用在津海城西垒上。
    八百矿工从中垒地下开挖,只用三天时间,就将坑道淮确的挖到西垒的东城墙下。
    数千斤在林缚看来比记忆中黑火药威力还要强大的火药,直接埋到坑道的顶头,用药捻接出,除了药捻引出点留有空隙,其他都尽可能填实以增强爆炸威力。
    传统的坑道战术,是直接挖过城墙,派奇兵走地道奇袭敌垒腹心——即使在城墙下挖大洞然后抽调支撑物,使城墙垮塌的战术,也需要城墙之下的地洞挖得有足够的大、足够的深才行,这显然都不是在短时间里能实施的战术。
    往坑道里填火药炸城墙,是守军之前怎么都想不到的,在火药给引燃的那一刻,就看见津海西垒的东城墙在天崩地裂的爆炸中,在瞬间像喷射似的给抛向空中。
    砖石泥块,又下雨似的纷纷坠落;爆炸之猛,叫主导炸城的登海镇师第三旅也措手不及,导致战阵上四名将卒受砖石所砸、无谓阵亡。
    赶到阵前观战的陈渍也不防备给小半截城砖砸伤左臂,成为北伐战事到这时淮东军在战场负伤级别最高的将领——
    敌守军在爆炸前就主要聚集在东城墙下,在爆炸点聚集的人数又格外的密集,那些给抛上半空的敌守卒在半空或死或晕或伤,随着砖石泥块纷纷坠落,有如下饺子——战后也无法清点到底有多少敌军在炸城时给直接炸死、或坠亡、或给落回地面的城墙残墟给活埋。
    那些将将勉强适应重炮轰击的敌守军,直接给如此一次强烈的从地面上突发而起的爆炸打溃掉士气,落荒而逃——守卒要逃命,但他们在西垒之中并没有给他们逃出升天的出路。在淮东军将卒从豁口攻进来时,他们只是像无助的老鼠,无序的抱头窜逃,想投降,但进攻的淮东军无意在攻垒城还刚刚展开就收手杀戮,弓引盾击、刀劈枪刺,杀到手软就守住战线,换兄弟营旅接力往前突杀。
    叶济多镝在西垒集结了近一万守军,除了少数守卒逃脱外,最后淮东军清点西垒战俘只有不到两千人。西垒之战,登海镇师第三旅、第五旅以及凤离军第一镇师第二旅,击毙守卒有七千八百余人,但过度杀敌不留俘,也使得淮东军在这一战的伤亡达到八百人。
    除登海镇师第二、第四旅外,从海州登船的凤离军第三镇师楚铮部,中途不停歇的直接赶到津海登陆,截止到五月四日,在津海登陆的步旅,包括凤离军第一、第三镇师以及登州镇师及海东行营军两个超编旅,战卒达到五万五千人。
    除水师包括第一、第二特混舰以及靖海第一镇师三万五千人外,工辎营还有五个旅近一万五千工辎兵在津海完成登陆。
    而此时,在王登台以西,叶济多镝手里仅还掌握着两万残部,算上守燕京的燕敌总兵力也仅有五万人。
    虽说叶济多镝在王登台山以西所掌握的残部,以骑兵精锐为主,但看到淮东军如此犀利的攻城势力态,看到近两万津海守军几乎没有挣扎的机会就覆灭在城垒之中,怎能叫他们军心不动摇?
    就算是经历百战的血勇健卒,这一刻也会畏惧,也会有淮东军不能相撼的惊惶,更何况淮东军登陆进入津海的步旅精锐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他们!
    林缚于五月五日与统帅本部诸人登上津海的土地,看着打成残墟的津海焦土,林缚与高宗庭、宋浮等人叹道:“十年不过弹指间啊!”
    高宗庭心想:此时相距林缚崇观十一年冬潜来津海确定盐银保粮还不足十年,谁能想到十年间山河变化会如此的天翻地覆?
    林缚看到高丽俘将崔赫也在人群之中,将他召到跟前来,问道:“你与你的父亲,会希望高丽战事以何种方式结束?”
    从贺津岛被俘,给押解到海州,又作为俘将给罗文虎贴身陪同,随军观阅了登州海战以及夺岛战以及眼下的津海登陆战——崔赫只是看到曾经给高丽人视为天下莫能敌的燕胡精锐,仿佛婴儿一般,给淮东军摧枯拉朽的打垮、歼灭;面对如此逆天的淮东军,不要说他崔氏父子,全高丽人能有什么选择?
    第76章 战地数故人
    高丽前奉元越为宗主国,后屈于东胡人的铁蹄——看着淮东军将燕胡的防线、重镇、精锐兵马摧枯拉朽的击溃,身上有着高丽人习惯于屈服强者而生存典型特性的崔赫,随军在津海上岸早已经身心俱陷,没有挣扎之意。
    当夜,就由高宗庭、罗文虎与崔赫谈妥崔氏投附的条件:只要崔氏能在消灭援高丽的燕胡兵马以及铲除国相左靖顽固势力等事上立功,江宁在保留高丽王室的同时,也将保障崔氏在高丽国的地位。
    次日清晨,崔赫便在罗文虎的陪同,乘船东行,秘密返回贺津,欲与分守金浦摩尼山的父亲崔权臣联络……
    津海城给打成一地废骸,但废骸残垒则是防备燕胡骑兵临死反噬的最佳屏障。
    统帅部将津海城主垒清理出来,作为行辕临时驻地。
    清濛濛的晨光从残缺的城墙垛口流泄进来,空气里还弥漫着杀戮之后未尽的血腥气。
    林缚小憩即起,负手站在庭中,手里拿着海州连夜派快船送来的急报。
    听着脚步声起,林缚转头看到宋佳穿着绿衫襦裙走将过来,说道:“我此前两度来津海,一是燕南战事,津海也是一地残骸;第二回是汤公在即墨绝食弃世,我打那时就彻底对元越失去信心,但那时淮东根基不固,我不得以潜来津海,以津海粮道为要胁,行盐银保粮之策……这转眼一过,又是近十年的时光流逝,真是不知不觉啊!”
    有盐银保粮,才得以修成捍海堤,修成捍海堤,淮东“深筑城、广积粮”之策才真正的扎下根来——淮东真正之崛起,始于津海粮道,这次又走津海故道北伐,倒也算是前后呼应。
    宋佳款步走到跟前,嫣然而笑,说道:“一不小心在崇州给你蛮横的扣押下来,妾身也真是觉得十年时光不觉逝。”
    林缚看着宋佳如花美貌的脸蛋,成熟而丰艳,笑问道:“提起这个,我心里一直有着疑惑,忘了问你,你当初寄身广教寺,真就没有感觉到崇州凶险吗?”
    “合辄妾身乐意给捉住似的?”宋佳剐了林缚一眼,美眸横盼别有韵味,回想往事,说道,“当年在紫琅山上,倒也不是没有想过有脱不了身的可能,只是他人皆轻窥你,我终究忍不住想看看你有没有做大事的气魄,没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
    “……”林缚莞尔一笑,说道,“奢家当年要是早听你言,也许真就没有淮东今日了……”
    宋佳摇了摇头,说道:“妾身终究是女流之辈,所言无足轻重。实际在奢飞虎进江宁之前,杜荣给奢家拟了一份在江宁要网罗人才的名单,赵舒翰、宋石宪、葛存虞、石凤台等人,甚至包括敬轩、敬堂都名列其中;此时再回过头来,奢家还是自视稍高了一些……”
    “哦……”林缚看着宋佳,问道,“这个倒没有听你提起过?你是担心我知道后,会扣下杜荣,不叫他离开逍遥山林吗?”
    “是杜公他担心你会如此,”宋佳说道,“其时除赵舒翰外,宋石宪、葛存虞、石凤台诸人都已入淮东幕中,杜公央我替他守密,我看杜公也是去意坚决,也无与淮东为敌之意,只能勉强送个顺水人情——你会不会怨我?”
    淮东崛起之初,杜荣是个大对手,林缚也的确在他手里吃出一些苦笑,但此时回首往事,有着“俱往矣”的感慨。
    杜荣潜伏江宁,数年时间里替奢家在江淮撑起一张情报网,还撑起一个叫其他货栈、商帮、会社势力逊色的庆丰行,实际是极务实、极有能力的一个人。
    奢飞虎入江宁之后,对秦子檀言听计从,杜荣的地位反而不如秦子檀,实际上有本末倒置之嫌。秦子檀身为谋臣,谋略确是一流,但重谋略而轻实务是他一个明显的缺点。
    说到底,也是八闽出身的奢家,自视宗姓大族,与当世主流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从根本上还是轻视杂学匠等贱术。
    奢飞熊、奢飞虎弟兄二人,虽也算务实之人,但更迷信表面的武力,实际也是脱离不了传统思维的束缚。
    林缚崛起于江淮之初,赵舒翰、宋石宪、葛存虞、石凤台等人,在江宁不受重用,都是中下层小吏,但杂学上已有所成、已有名望——林缚初为司狱小吏时,葛司虞与其父葛福就在狱岛上编《将作经补注》,曾邀江宁二十六名匠工参与其事。这二十六名匠工,就当时江宁十数万匠户里、各行各业的宗匠级人物……
    新学成体系发展,与淮东崛起后推动有着直接的关系;这一个个宗匠、宗师级人物,其本身就站在传统匠术的颠峰之上,与淮东崛不崛起、推不推动,没有什么关系。
    杜荣能早就注意到这些人,又给予足够的重视,说明他还是能看到一些本质性的东西;只可惜没有给奢飞虎以及奢飞虎背后的奢家重视,也没有积极的行动。
    杜荣早年经营的庆丰行,到后期就没有什么发展,说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林缚不会去假想要是奢飞虎比重视秦子檀更重视杜荣会有怎样不同的结果,有些根子上的东西实在没有必要去假设——燕京崩溃之初,淮东调用几乎所用在燕京潜力的力量,只为护送看上去无足轻重的姜岳等数人南下,这本身就是除淮东之外,其他势力不会做出的选择。
    杜氏包括杜车离在内,都选择为淮东效力,实际才干能与高宗庭、宋浮等人并称的杜荣坚决的选择了退隐,林缚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了,轻轻一叹:“故人或丧或隐,直叫感到人生寂廖啊。若有机会再见杜公,倒也是人生快事。奢渊率残部往西北而走,不再参与中原战局,只要他的脚步挪得够快,我也不是会赶尽杀绝之人,杜公也实在没有必要避我不见……”
    “怎么在这时,生这样的感慨?”宋佳疑惑不解的问道。
    林缚手里的那封急报递给宋佳。
    宋佳接过来,却是夜间送来的海州急报——从海州派船过来,最快也要三天时间,宋佳倒不知道三天前海州或者海州收到什么消息,叫林缚如此感慨。
    信报所禀却是刘庭州的死讯。
    刘庭州是二十七日毒发身亡,嵩阳军也于二十七日正式接受改编,封堵许昌兵马西逃之路,不过消息是三十日才传到涡阳,再经涡阳快骑传报海州,经海州派快船传到津海,今天已经是五月六日了。
    刘庭州竟然想用毒酒药杀肖魁安,宋佳也颇为惊讶:“刘庭州难道想自己掌握嵩阳军?”
    “嵩阳军的底子就是淮安乡勇,大半将领跟刘庭州的提拔有直接的关系,”林缚撇嘴一笑,说道,“刘庭州真要能出其不意药杀肖魁安,掌握嵩阳军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他把一切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
    “刘庭州当初在山阳率乡军渡淮援徐州,可不就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何曾变过?”宋佳轻叹道,“再者,许昌诸人也是叫你逼得走投无路,哪怕有一线机会,也是要搏一把的。他们想以险计药杀肖魁安来打开西逃的通道,看来是要从河中府借道逃去关中啊……”
    “嗯。”林缚点点头。
    许昌众人要是直接投燕胡,就没有必要行险计药杀肖魁安,只需要派人通过此时在洛阳的叶济罗荣,使叶济罗荣从侧后出兵威胁嵩阳,将嵩阳军压制住不能展开,许昌兵马就能西逃进河中府——唯有许昌众人想从河中府借道逃往关中,就只能依靠自身解决嵩阳军挡道一事。
    燕胡自身难保,国都都在淮东军的兵锋威胁之下,许昌众人这时候投燕胡是没有出路的,只会惹得连祖宗坟都保不住。而许昌众人从河中府借道去关中,说服陈芝虎拨乱归正,拥立元氏帝室,将是他们最后能挣扎的一步棋;实在不行,还可以从关中借道去川蜀投曹家。
    在荆襄会战之后,陈芝虎受封秦王,实际已经取得相对独立的地位。
    而在淮东军收复津海、攻陷燕京之后,燕胡本族的力量将会进一步受到重挫,在太行山以西只可能保留少量残部——在这种情况,在关中坐拥六万兵马的陈芝虎,相对燕胡残部,就有反客为主的实力,拥立元氏子弟为新帝也不是没有可能——刘庭州到死,或许想的还是保全帝室。
    从根本上来说,刘庭州不可能给淮东所用,也就难怪林缚大清晨会有这番感慨。
    政治从来都是没有底限的,真到最后一步,说不定燕胡还会将元氏子弟推出来反对林缚称帝、另立新朝,以尽可能聚集一切倒林的势力。
    “你说陈芝虎这么一个满手血腥之人,他会做怎样的选择?”宋佳也有些猜不透的问林缚,“他是坚守关中,与我们决一死战,还是弃关中西逃?”
    燕胡在山东、河南的防线就将给一捅而破,宁则臣率淮阳军进占山东,岳冷秋、陶春率长淮军进占河南之后,北伐军就具备对关中两线用兵、包抄夹击的条件,陈芝虎就会面临或战或逃的选择……
    “陈芝虎应该会逃,”林缚抬眼望向西边的天空,说道,“长淮军进领了河中府,也暂时没有条件对关中用兵。不过,等我们收复燕蓟,完成对晋中残敌的剿杀,又会拖上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以叫陈芝虎看清形势,他应该不会给我们三路进军关中的机会……”
    宋佳想想也是,不要看燕胡总兵力还有好几十万,但北伐军直袭津海、兵锋直指燕京,燕胡的兵马顿时给撕得四分五裂。
    就像一个失去头颅的躯体,再庞大也只会给吞噬的可能——不过也正因为燕胡的残躯还能很庞大,清剿其在中原地区的残部也需要花费一些时间,这就会给关中的陈芝虎以及川蜀的曹家一些反应时间,相应的还有一些选择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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