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江云沉替她受了天雷,她也并不感激。
    经过那次审问,她再清楚不过,若不是这幅身体尚有些用处,江云沉就是世上最想她死的人!
    这一路上她想过各种方式逃跑,连尿遁都用过,可惜被随云烟识穿,根本不给她机会。她只不过是刚刚突破的元婴修士,面对两个出窍期大能一点办法也没有。如今回到剑宗,她更是绝望,商云岐一向看她不顺眼,还不知道要怎么折磨她。
    她只能寄最后的希望在“系统”身上。
    剑宗大殿之上,随云烟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禀报,商云岐面色凝重。剑宗立派以来建立的名声算是被毁得一干二净,偏偏毁了名声的那个人,如今昏迷不醒,还有一个容嫣,虽然带回了剑宗,但也是个烫手山芋。
    “当初我就说过,师徒之间要有界限,不能一味溺爱,他就是不听。如今惹出这般祸事来,害人害己,当真是……”商云岐狠狠地叹气,“也怪我那徒弟不争气,若不是他道心不稳,让那‘妖孽’钻了空子,哪会有这些祸事。”
    众人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但凡当初宁寻和管青柠没有退婚,容嫣也就没有机会勾着江云沉下山惹事,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宁寻已然羞愧难当,恨不得回到过去扇自己两个嘴巴,也恨不得质问这个“容嫣”,为何偏偏要挑上他来欺骗。
    可他现在见不了容嫣,师父说他此刻道心不稳,见到容嫣怕是把持不住杀心。江云沉为了救徒弟能做到这个地步,若是他们就此处置了容嫣,那醒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魔举动来。
    “宗主,当务之急,还是先医治五师弟要紧。”随云烟说道。
    商云岐长长地叹了口气:“云沉现在何处?”
    “暂时安置在我处。”暮云昭说道。他的洞府距离最近,医治伤势也更为方便。
    “走,去看看。”
    商云岐随着众人去了暮云昭洞府,为人事不省的江云沉运气疗伤约一个时辰。而后,他推开房门,颇有几分疲色,对门口等待的随暮二人说道:“人是保住了,只是何时能醒来还要看他自己。云沉的伤还是其次,他心中过于自责,郁结太过,不得纾解,恐生心魔。”
    暮云昭叹气,一时不知道该高兴江云沉保住了性命,还是叹息他一身修为算是废了。
    商云岐沉吟片刻:“你们且好生照顾他,我再想想办法。”
    商云岐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容嫣呢?”
    提到这个名字,暮云昭便觉得恼火:“已经押往地牢,叫弟子严加把守。”
    商云岐皱眉:“胡闹,她虽有过错,如今身份上到底还是剑宗弟子,怎能送入地牢那种地方?何况她夺舍容嫣,我们就算为了五师弟,也得留她一命。”
    剑宗地牢有阵法守护,阵眼中心之人会被地气缓慢蚕食修为,慢慢枯竭而死。容嫣才刚刚成婴,哪里受得住这个,便是不在阵眼也有她受的。
    “将她带出来,依旧关在藏书阁,我来试试能不能把她的元神从体内逼出来,也算圆了云沉的心愿。”
    一听说商云岐要出手,随暮二人心中一喜。
    他们这位大师兄轻易不会开口,既然说了,那少说有七八成把握。若能让容嫣恢复,江云沉的牺牲也不算白费了。
    “有宗主师兄在,真乃剑宗之幸。”暮云昭由衷地道。
    商云岐摆摆手:“先将眼前的事平息再说吧,剑宗的名声可不能毁在我们几个手里。”
    离开暮云昭的洞府,商云岐想了想,转而向地牢走去。
    神州沉陆后,魔道败落,鲜少出现魔头,剑宗地牢如今关着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物,都是些在剑宗附近作恶的匪类。
    他来到地牢门口,守卫弟子立刻行礼:“宗主!”
    “宗主怎么亲自来了?要提审何人,我等押送便是。”
    “无妨,你二人去把容嫣带出来,送到藏书阁,命人好生看管。”商云岐拿出一块手令,交给守卫弟子。这是宗主印信,见它如宗主亲临。
    “你们去吧,这边由我守着,我刚好去见一位老友。”
    “是!”
    看守弟子告退,商云岐顺着石阶向下走去,才走了几部,就听到了连续不断的咳嗽声。
    似乎感知到了商云岐的气息,那咳嗽声停下,被以真气强压了下去,而后是绵长的呼吸。商云岐充耳不闻,继续向下走去,就听那人冷笑一声:“你竟还敢来见我。”
    商云岐眼中十分平静:“为何不敢?老夫此次前来,正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
    一晃月余,琅嬛的风头终于过去,神州界又恢复了太平。
    这段日子里,来来回回有好几家宗门来云离峰讨要说法,商云岐皆态度谦和,礼遇有加,几乎是人家刚一开口,他就拿出了补偿。除了有弟子牺牲在琅嬛的几个宗门不愿与剑宗和解,大部分选择不再提及此事。
    尽管商云岐慷慨大方,对天元剑宗的责任尽数承认,但剑宗声明到底不如从前。反而是灵宗一脉威望大涨,甚至有不少人前往灵宗拜师,想尝试学习灵宗术法。
    此次琅嬛之行让越来越多人认识到,靠天地灵气修行这一途,在神州界怕是真的要行不通了。就算做了剑修,也不是人人都又昆吾剑君那样的实力,倒不如撞撞运气,以灵养灵,若成了,以后有一只威风的大灵兽也不错。
    管青柠对于突来的灵宗热并不慌乱,她“从前”便制定过这方面的章程,只是没有用武之地。如今三五都能独当一面,林木从琅嬛回来后也越发沉稳了,宗门内需要她操心的事情并不多。
    那日之后,管青柠又对着手札钻研许久,再未发现什么痕迹。如今灵宗与剑宗关系敏感,她也不好上门调查,只能静静等待机会。她想,以她对这位商宗主的了解,这件事应该不会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了结。
    果然,没过多久,剑宗来了一封书信,是商云岐的笔迹。
    管青柠身为元灵宗代宗主,和商云岐通信也不是首次了,对于这位宗主的书面工夫,她早有领教。这位大宗家长在信里诚恳地就琅嬛秘境之事道歉,又随信附送来灵石心法若干,尽表诚意。管青柠读到一半,简直想把姜妲叫来,让她看看什么叫“外交范本”,以后元灵宗尽可以照着这个出一套模板。
    只是读着读着,管青柠表情开始不自然起来。
    “怎么了?”殷昉看过来。
    管青柠将信件给他:“商云岐说,容小师妹之前之所以行径疯狂,乃是因为被‘妖邪’夺舍,他已经以剑宗秘法为她驱除妖邪,如今容小师妹神思清明,已经恢复正常。”
    信里还说,原本的容嫣“心地善良”,得知自己不仅害了师父江云沉,还害得剑宗背负骂名,给师门抹黑,内疚不已,生不如死。尤其是对管青柠,她信誓旦旦地说,他与宁师兄清清白白,从无僭越,如今却破坏了管青柠的姻缘,万死难逃其疚,所以想要亲自登门致歉。
    “打罚凭君,便是收走她性命,也无怨无悔。”
    昆吾剑君这信读得如鲠在喉。
    管青柠都已和他成婚多时了,这个容小师妹却要来为他道侣的上一份姻缘来“赔罪”,这是恶心谁呢?
    “照她这么说,本君是不是也该陈书一封,检讨一番?”殷昉一脸不爽。
    当初管青柠是因为被退婚,才会为了去琅嬛,临时抱佛脚地到处征婚,如今他从“假道侣”转正“真道侣”,启不也是投机取巧?
    管青柠忍俊:“你是不是最近和五师弟接触多了,也学会阴阳了。”
    “啧,”殷昉放下书,“五弟人很好,你不要老是说他。”
    祝云亭年纪虽不大,但心思缜密,性情沉稳,和他很是投缘。最重要的是,祝云亭能干,他能扛起宗门一半的日常内务,让管青柠轻松许多,也让他们夫妻多了很多相处时间,他以前对祝云亭第一印象不好,是他武断了。
    管青柠冷哼——一个傲娇,一个阴阳,最近还经常一起下棋,简直一拍即合。有时候他们俩说话,管青柠都听不懂哪句是反话,哪句是正话。
    管青柠又看向书函。这位容师妹也是有意思,不管她是真“夺舍”还是真“回魂”,登门道歉就很不必,真有悔意,大家老死不再往来即可。
    不过对于这驱除夺舍之术,管青柠有点兴趣。
    从宁寻当初的说法来看,所谓的“夺舍”应该就是穿越,容嫣既然是穿越而来,而且携带“系统”,会这么轻易就被抢回了身体?该不会她的“系统”比自己的还废物吧?
    “阿昉,剑宗说的‘夺舍之法’你怎么看?这玩意儿是可逆的吗?”
    “从未听说过。”
    夺舍本就是邪术,驱除邪术的法子多半也还是邪术体系里的,天元剑宗自诩名门正派,怎会在此道上钻研,这说不过去。若心中所言是真,那他们反而要小心。
    “商云岐此人,和老贼有过接触,不可信。”殷昉说。
    当年老贼路过剑宗,出手替剑宗稳固禁地封印,这事在他看来,就绝不能是巧合。
    老贼根本就不是会好心出手管闲事的人,应该就是此时把偷出来的半副凶骨藏在了剑宗禁地,众目睽睽之下,甚至不是在自己宗门,能干出这种事,难道商云岐会全然不知?
    要么商云岐是个废物,要么商云岐有心包庇,沆瀣一气。尤其是那日之后,这二人似乎还有“私交”,虽然外界都说商云岐此人公正磊落,正派翘楚,但是能和老贼有“私交”的人,能磊落到哪儿去?
    当日在七星台,殷昉也见过这人,嘴甜心苦,叫人见之不喜,他没什么好印象,所以连话都没说一句。
    管青柠也是感慨:“当年我师父离开剑宗,这位商宗主还没有掌管大权,后来继任宗主之位,也没有更改天元五子的名号,依旧将柏云芨寄在天元剑宗名下,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
    殷昉挑眉:“既是好人,为何不干脆让你师父带着门人回来,重兴元灵剑宗,而是在元剑宗前面又加一个‘天’字?”
    管青柠居然无话可说。
    殷昉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元灵宗当时连三十来号人都没有,师徒几个加起来一手就能数得过来,可商云岐分毫未提过归二合一的事。
    于是管青柠调换了一个思路,把这个商宗主当成坏人来想:“有没有可能,凶骨就在他手里?有没有可能,当年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老宫主把凶骨藏在剑宗,后来老宫主死了,商云岐就独占了凶骨?”
    “可是他拿了凶骨又有什么用?他一不会练剑,二不会重塑仙骨,这些都是昆吾宫的秘法,老贼绝不会教给别人。”
    单说那塑骨之法,能叫人脱胎换骨,老贼一生害人无数,生怕有人拿这一招对付他,所以学会之后就烧了昆吾宫所有相关典籍。
    连殷昉都没有学过。
    他之所以不急着找凶骨,就是因为寻常人拿到它,不过是凶邪一点的材料,除了打造兵器,殷昉想不出它还能干什么。
    管青柠又想道:“可能他就是因为不会用,才来害你,逼你说出功法?”
    “怎么逼我?”商云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上次在剑宗,他也没有对自己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关注。
    管青柠“啧”了一声,觉得殷昉说得对,只是这么一来,即使知道凶骨就在剑宗,他们也使不上劲儿。
    此事只能再做计议,管青柠摇摇头,给剑宗回信。
    ……
    元灵宗飞书传送,剑宗傍晚就收到了回信。
    此刻,天元五子除了江云沉昏迷不醒,剩余三人皆在主殿之上,而在他们面前,站着气质全然不同的“容嫣”。
    “师叔,管师姐果然不肯原谅我吗?”
    容嫣双目红肿,眼角却没了那份别有用心的娇俏,如今看起来就是个十分普通的女修,举手投足之间透着怯弱和不自信。
    她一觉醒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门中师兄师姐们对她避如蛇蝎。连江云沉其他弟子,曾经最疼爱她的那些师兄对她也态度奇怪,眼神探究,仿佛她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直到宗主师叔到来,和她说了所有的事,她才知道,她“睡着”的这些日子里,居然有人用她的身体做了这么多天理难容的事。她厚颜无耻地破坏了宁寻师兄和元灵宗管师姐的婚约,还害得从小最宠爱她的师父修为尽毁昏迷不醒,容嫣惊闻这些事,恨不得自己未曾“醒来”。
    一系列的震惊让这个性情胆怯的女孩无法接受,一度想要以死谢罪,被师兄救了下来。
    众人又问了她不少幼时的问题,这才确认,是原本的小师妹容嫣真的回来了。
    于是江云沉的几个徒弟一起来到商云岐面前,给小师妹求情,商云岐看在江云沉的面子上,给元灵宗去了书信。元灵宗的回信和他预料得差不多——
    恭喜容小师妹回魂;祝江师叔早日醒来;昨日之事不可追,灵剑二宗友谊长存。
    对于容嫣想要登门赔罪之事,信中绝口不提,对于原谅一事,只字不写。
    这一看就是管青柠的手笔,他与管青柠书信来往已久,自然知道这位年轻的灵宗大弟子也是春秋笔法的高手。于字里行间上,剑宗向来占不到什么便宜。
    随云烟道:“不去也好,如今剑宗和灵宗关系尴尬,人家不愿意接受也正常。”
    她其实并不赞同容嫣这时候去道歉,道歉这事也得两厢都有意思,人家不接受还强行上门,那就不是道歉是结仇了。
    她道:“容嫣,你有这个心是好的,只是如今形式复杂,你师父也还未苏醒,不如你先回去,好好照顾你师父。日久见人心,外面的人渐渐就会相信从前的事与你无关了。”
    “是,四师叔。”容嫣诚听教诲。
    众人见小姑娘一脸落寞,也知道她近日在宗门日子并不好过。尽管剑宗已经将容嫣之前被“夺舍”之事放了消息出去,可是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不过是在强行挽尊罢了,宗门内对于她也颇有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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