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寒喝到天黑才回府,一身的酒味,换了衣裳倒在床上,紧紧闭上双眼,自从她离开侯府后,他便鲜少梦见她,现在他却渴望能梦到一回,至少在梦里,他能与她亲近。
    这一夜,江屿寒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中是在一个大雨夜里,顾星滢来找他,她浑身湿透了,跪在他面前,仰起苍白的小脸:“侯爷,您放过林慎之吧,您想要什么民女都答应你。”
    他拧紧眉心,双眸冷冷的盯着她,暗沉的眸子里暗流涌动,他怒道:“你既然认为是本侯动了林慎之?”
    她嘴唇冻得青紫,双眸亦是冰冷的,她咬牙道:“除了侯爷谁有那个本事让表哥下狱?”
    江屿寒的内心一阵刺痛,还没等他缓过来,她说出了更气人的话,她道:“侯爷要针对我,冲着我来便是,何必伤害无辜之人。”
    江屿寒的愤怒到了极点,他见她完全不信任他,整个人都失去理智,他的脸似被冰霜冻结,眼睛里墨浪汹涌,他冷笑道:“你认为是那便是吧,既然你想救他,你打算拿什么来救?”
    顾星滢见他终于承认了,眼睛里露出震惊,还有一丝伤痛闪瞬而逝,她凄然一笑:“民女除了这身子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侯爷惦记的,侯爷想要,民女给就是了。”
    说完,她站起身来,将身上湿漉漉的衣裳都脱掉,直到最后一件兜衣,她忽然丧失了勇气一般,纤细的手指拧着红绳,始终都没动。身子却不停的发抖。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冰冷的眸子深处是岩浆般的滚烫,他忽然伸出手,揽住她单手可握的细细腰肢,冰冷的提出自己的条件:“一次怎么够,本侯要一年,你若答应,林慎之便会无事,否则,你只能看到他的尸身。”
    她的大眼睛里浮着水雾,轻怔之后,便点点头:“一年便一年,侯爷说话算话就是了。”
    说完,她又嘲讽道:“侯爷手段如此卑劣,就算您得到了民女的身子又如何?民女永远都不会爱上你。”
    他愤怒的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上走去。
    帐内,他疯狂低吼道:“能得到你,卑鄙又如何,本侯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是你自己识人不清罢了。”
    江屿寒梦醒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在昏暗的房间内平复了下心跳,察觉到浑身湿透,便起身去沐浴,他整个身子没入冷水中,那冰冷的水让他清醒,现在他终于知道她为何会跟他在一起,是为了林慎之。
    他想她为了林慎之来求他,是不是已经爱上林慎之了?
    他闭上冰冷的凤眼,企图让自己燥乱不安的思绪慢慢平静下来。
    等沐浴完天空已经全亮了,他换了身官服去上朝。
    离安昭使臣来京只有半个月了,朝会上,乾泰帝同大臣们商议安昭国使臣招待事宜,此番安昭国前来是想与大徴建立邦交,会面十分重要,乾泰帝安排鸿胪寺卿负责接待外宾,由光禄寺负责准备宴会用的食物,再由江屿寒带着大臣们去迎接此番带使臣团来京的四王爷。
    下朝之后,江屿寒被乾泰帝叫去了摇光殿下棋,江屿寒连输了两局,乾泰帝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第三局之时,眼看江屿寒要输了,乾泰帝捏着棋子没有放下,他笑道:“承祧,你是故意输给朕的?”
    这么多年以来,两人的棋艺不相上下,输赢也不相上下,像这种连输三局的事情从未出现过。
    江屿寒这才收敛神思,他指尖顿住,“是皇上的棋艺进步了。”
    这可不是江屿寒,乾泰帝闻言一笑,将棋子一丢:“承祧,你有心事?”
    江屿寒见被乾泰帝看穿了,也不再掩饰,只是无奈一笑。
    乾泰帝见他没心思下棋,便将手里的棋子入棋盒里,他道:“若是朕没猜错,是为了上次那女子?”
    江屿寒没有隐瞒,点头道:“皇上真是洞若观火。”
    乾泰帝笑了,“怎么?江侯身份贵重,还打动不了她?”
    江屿寒叹了一声:“她不是寻常女子,财富名利地位她都不屑,到现在为止,臣亦不懂她心里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乾泰帝毕竟比他大几岁,经验也更丰富,他道:“既然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或许她想要的只要你的真心。”
    江屿寒的凤眼里罕见多了一丝迷茫之色:“臣对她何曾不是一片真心,只是臣的真心或许她不喜欢吧。”
    乾泰帝见他颇为此事费神,在皇帝眼里,江山社稷远远比儿女私情更为重要,他道:“你既然如此喜欢她,不如朕给你赐婚好了,圣旨下了之后,她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江屿寒摇头拒绝:“若是逼迫她,反倒会伤害她,这样的感情也不会长久,臣想要的是一辈子。”
    乾泰帝见他陷进去了,暗暗失笑,倒是对那女子生出了几分好奇,也不知是何人物,让江屿寒如此抓心挠肝,乾泰帝道:“既然如此,那你便有点耐心,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只要你缠的久,还不怕她不动心么?当年随着朕一起打天下的信心都去哪里了?”
    江屿寒笑而不语,行军打仗难不倒他,唯独感情之事,却让他不知从何下手。
    难怪从前听到旁人说,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如今总算是体会到了。
    乾泰帝对感情之事,也并不是行家,他是皇帝,身边的女子都是主动求他宠爱,他从未为女子费过心,他转开话题道:“别说这事了,给你看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说完,便让人张怀圭去拿东西过来,不多时张还圭便将几本奏章拿过来了,给江屿寒递过去。
    第40章 二公子被贼人给掳了去,……
    江屿寒接过些奏折, 翻开一看,眉头微拧,等看完, 他抬眸道:“皇上,臣对皇上忠心耿耿,请皇上不要相信这些子虚乌有之事。”
    魏煊轻轻笑道:“朕自然不信,否则朕也不会给你看这些奏折,这些臣子们,企图离间你与朕的君臣之心, 朕可不会轻易被利用。”
    魏煊是相信江屿寒的, 他不会有不臣之心, 只是朝中那些魑魅魍魉总是猜忌,认为江屿寒手中权力太大, 迟早会威胁江山社稷。
    江屿寒看了一眼这些写奏章之人的名字,微微思忖道:“皇上,这些人与田尚书私交甚好。”
    田尚书是太皇太后的娘家的侄儿, 也是皇帝的表叔, 田尚书能力不大,能做到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太皇太后的功劳可不小。
    皇帝冷笑一声道:“太皇太后一直都不喜欢朕这个孙儿,当年就认为是父皇抢了成王的皇位,如今朕才登基半年, 她便又以朕的皇长子资质愚钝为由,企图让朕立成王为皇太叔,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想要成王当皇帝的念头,从未消失过。”只要离间江屿寒与他之间的君臣关系, 让他少了一个左膀右臂,对成王是很有利的。
    太皇太后年轻时不得宠,生下先帝也被抱给当时的文德皇后养,母子俩自幼分开,并无太多感情,反倒是成王一直养在太皇太后膝下,格外受宠,成王自幼聪明机敏,当年□□皇帝也曾动过要立成王为储的念头,只是后来,一份成王的罪状呈到了□□皇帝面前,□□皇帝动怒,将成王直接降为郡王,并立先帝为太子。
    成王获罪,先帝得益,太皇太后便认为是先帝做的手脚,从此以后便一直对先帝怀恨在心,先帝在位时便小动作不断,先帝念她是母后一忍再忍,对田家在前朝兴风作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魏煊为皇子时,便看不怪田氏的作风,如今皇位已稳,也是时候腾出手来清一清这个痈疽了。
    江屿寒知道皇上这是要动手了,他抬眉问:“皇上准备如何做?”
    魏煊看了他一眼,“朕打算听一听你的意见。”
    江屿寒稍作沉吟后,拱手道:“皇上,臣认为现在还不宜打草惊蛇,不如先顺他们的意,做出君臣失和的样子,让他们放松警惕。”
    魏煊笑着点头:“你与朕想到一处了。”
    等成王的狐狸尾巴露出来,再动手不迟。
    从皇宫里出来,已是日上中天,江屿寒才走了不远,身后便有人追上来,嘴里喊着:“江兄留步。”
    江屿寒顿住身子,回过头看去,只见宁其琛从后面追上来。
    等他到了跟前,江屿寒开口跟他说话:“宁兄,可有事?”
    宁其琛气喘吁吁的在他面前停下,等喘匀了,他才挑眉道:“江兄,你可得加把劲啊,尽快将顾姑娘追到手。”
    江屿寒觉得莫名其妙:“你跑过来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
    宁其琛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叹道:“江兄,你有所不知,那次我姐姐在国公府瞧见顾姑娘,觉得甚合眼缘,便问我对顾姑娘有没有那么意思。”
    江屿寒的脸色冷下来,他拧着眉心:“你怎么回皇后?”
    他浑身散发的寒意让宁其琛的心一提,他赶紧说道:“我当然说没有,我跟你说过的啊,我对顾姑娘没那个想法。”顾姑娘生得好看,性子也好,可就是太懂事了,少了几分可爱天真。
    江屿寒眼底凝聚的寒意这才慢慢散去,他扫了宁其琛一眼,语气淡淡道:“往后少往馔玉馆跑,免得让人误会。”
    宁其琛见他等都不等他就走,心知江侯生气了,什么意思啊,自己一片好心,反倒将人给得罪了!
    江屿寒原本要去一趟馔玉馆,骑着马刚跨过金水桥,就被禄安给截住了,禄安着急道:“侯爷,您总算出来了,快回府一趟吧,二公子出事了。”
    江屿寒震惊的瞪大眼睛:“出什么事?”
    禄安面色凝重:“侯爷,二公子身边的禄福回来了,说二公子途径宿州的时候,忽然遇到一伙山贼,二公子被贼人给掳了去,现在下落不明。”
    江屿寒低斥一声:“回府!”一夹马肚子,“驾”的一声,身下的马瞬间飞奔出去好远。
    “侯爷,你可得救一救玉廷,他是你唯一的兄弟啊……”
    江老夫人听到儿子出了事,便惊慌失措,哭了不知多久,现在看得到江屿寒回来了,她像看到了主心骨,急忙向江屿寒求救。
    江屿寒安抚道:“母亲别着急,待本侯先将事情弄清楚,再安排援救,你放心,有本侯在,绝对不会让玉廷出事。”
    有他这句话,江老夫人瞬间便放心了,江屿寒又道:“扶老夫人去后院歇息。”
    等江老夫人走后,江屿寒回过头,凌厉的目光射向禄福,他沉声问:“将事情的经过给本侯爷说清楚。”
    禄福不敢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原来此去江南,水路不太平,一行的官员决定走陆路,在江南巡检结束后,一行人返回上京,江屿州却觉得陆路风光不好,抛下其他官员独自包船走水路,众人苦劝不听,一路北上,先前几天还算太平,在途径宿州的时候,船却被水贼包围了,那些水贼凿了船,带走了财物,顺便将江屿州也给绑走了,而禄福则是那些水贼故意放回来的,让他回家报信带一千两黄金去赎人。
    江屿寒听闻后,浓眉都快打结了,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息,屿州啊屿州,你做事也太不稳重了。
    到底是兄弟,责备之余他还是担心江屿州的安危,打劫打到他江家的头上来了,还敢要赎金,胆子倒是不小,江屿寒眼底浮出一丝戾气,他道:“长亭,去五军营中将江离带回来。”
    说完,他又站起身来,往府外走去,要剿灭水贼,必须出动朝廷的兵力,此事还得先跟皇上说一声,他现在必须进宫一趟。
    江屿寒回到侯府已经天黑了,而江离也从五军营中回来了,江离看到江屿寒,便单膝跪在地上,给江屿寒请安:“属下见过侯爷。”
    江屿寒的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他道:“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带一对人马去宿州,宿州河上游的水贼给剿了,把江屿州顺利带回来,之前的事情本侯便不计较了。”
    江离应下:“属下遵命,属下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会将二公子带回来。”
    第二天,江离便带着五六百水兵从京中出发,往宿州赶去。
    沐云霁是第二天才得到这个消息,顿时就被吓坏了,她惊慌的问:“娘,表哥出事了,那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沐云霁已经被诊出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不过沐家上下对这件事守口如瓶,只等沐云霁怀着身子嫁过去,到时候就顺理成章可以公开这件事,谁知……江屿州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了。
    沐老夫人安慰她道:“别着急,侯爷不是派人去救二公子了吗,有侯爷的人出马,别说是一伙水贼,便是一个国家也照样被他端了,你安心等待便是,二公子一定会平安回来娶你的。”
    五月初,东南风大盛,顾星滢的师哥张子添,师姐梁芝芳一路顺风顺水抵达上京,两人一人带了一个徒弟。
    平安客栈的房子不够住,顾星滢便在馔玉馆边上另外租了一个小院子,供他们四个人居住。
    人手准备好了,新的酒楼也装潢好了,顾星滢挑了个良辰吉日,准备开张,为了让酒楼显得更加热闹些,她挑了些人下帖子,江舒韵便是其中一个,另外她还请了林慎之,和宁其琛,陶娘子母女,以及粮铺孙老板夫妇,她给礼部尚书徐道行也送了帖子过去,请他来酒楼品尝新做的菜式,然而到徐府打听才知道,徐道行外出公干,一时半会回不了上京,她也只得作罢。
    爆竹声噼噼啪啪的响过之后,顾星滢抬手拉掉馔玉楼上的红绸,露出匾额来,匾额上还写着“馔玉楼”三个大字。
    跟着,伙计们拿着铜锣一阵敲打,掌柜的洪亮的声音宣布馔玉楼开业了!还公布了一个好消息,今日开业酬宾,进入馆子里吃饭的客人,每桌送一个新菜。
    来捧场的都是老客人,见顾星滢又出新的菜式,争先恐后的往里走,生怕来晚了占不到座位呢。
    狮龙开始舞起来,不多时,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走下来一位弱质纤纤的女子,是江舒韵,顾星滢亲自迎上去,江舒韵欢喜的道了声:“恭喜,星滢妹妹。”
    说着,便将自己的礼物递过去,是一个胖嘟嘟的金蟾摆件,顾星滢接过来还挺实沉,她道:“韵儿这摆件定然花了银子。”
    江舒韵却笑道:“这有什么,你我情谊值千金,不是几个铜板能比得上的。”
    顾星滢笑了笑,将东西收下,又道:“特地给你准备了清静的雅间,不会有人打扰,先进去吧。”
    江舒韵点头,她才进去,林慎之便来了。
    第41章 她今日收了这么多礼,……
    林慎之今日穿了一身簇新的石青色水纹织金缎直身, 玉冠束发,见她站在门口迎客,便走上前去, 唇角挂着愉悦的笑意,喊了声:“表妹。”
    顾星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回视一笑:“表哥。”
    林慎之嘴唇微扬,声音温和:“表妹,表哥祝你开张大吉,当年姨父的心愿便是将馔玉楼开到上京, 现在你将姨父的心愿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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