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掉要不要紧啊?”我问他。
    “可以再印嘛。”他一面低头折纸一面回答,“我很会做的飞机的,会十几种不同的叠法,飞的很远的。”
    飞机很快做好了,凑在嘴边哈一口气,掷出去,飞的平稳轻盈,滑翔了很远才落到地上。Caresse看呆了,急的跳脚也想试一试。Nick跑过去把飞机捡回来给她。她记住了那个哈气的动作,差点把半个飞机都塞进了嘴里。
    “机头沾上口水就不平衡了。”Nick一本正经的跟她解释,把着她的手教她飞,“飞到妈咪那里去,妈咪站远一点,来,一、二、三,起飞……”
    Caresse掌握不好松手的时机,试了几次才有一次成功的飞出去两三米的距离。我忙着接他们的飞机,直到Lyle走到我旁边,才注意到他也到了。
    90. Roseola
    Lyle跟我打了招呼。看到Nick,两个人相互点了点头,没有握手的意思。他走过去抱Caresse,小姑娘正玩的起劲,少不了的又小闹了一场,直到哄她说带她去吃蛋糕,才安静下来。我们告别分手,其实要去的是同一个方向,却故意选了不同的路走。走出几步,我回头看了一眼,Lyle已经走远。Caresse趴在他肩膀上,尽管隔了几十米的距离,我还是相信自己看到了她眼睛下面还挂着的那朵泪珠。
    上了车,Nick问我:“玩的开心吗?”
    “累死了。”我回答,“Caresse满十八周岁之前,再也不带她出去了。”我发了狠话。飞机上,除了睡着的时候,这个小朋友没有一刻是安生的。如果不能离开座位,我就得给她唱歌,讲故事,陪她看动画片,把故事解释给她听;飞行平稳的时候,她就非要不停的从机头走到机尾,再走回来,跟看到的每一个人灿烂的笑。我总得陪着她吧,结果,从上海到纽约有一半路是走过来的。
    回到家里,我洗了澡,上床就睡着了。做梦做到Caresse一下子变得很大了,我到幼儿园去接她,而后两个人又到了游泳池里,我穿着夏天的衣服,Caresse穿了一套可爱极了的小比基尼游泳衣,唯一遗憾是梦里面的光线不像夏天,总是暗暗的,有点。
    不知道几点钟,我被电话铃声惊醒,心惊肉跳的趴起来接电话。我只在客厅放了一部电话,铃声在卧室里听起来很轻,可能响了很久了,一直没听见。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没开手机?”是Lyle,接起来就是这么一句,吵架的语气。
    我被他问的有点懵了,外面天已经黑了,墙上的钟走到两点二十分。“我在睡觉。”我回答,半夜还能干嘛?
    他顿了一下,换了种比较礼貌的口气:“Caresse发烧了。我们在医院。”
    我立刻清醒了,“哪个医院?现在怎么样?体温几度?”
    “东七十七街上那间,一个小时之前量是103度……”
    “我马上就到。”我没听他说完,挂掉电话,用最快的速度拿了钱包手机,随便披了件运动衫,就冲出去。一路跑到大路上直到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坐定,就在手机上换算那个听起来很吓人的华氏度数,换成摄氏度也要接近39.5。快到豪斯顿大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穿了件很薄白Tee却没带bra,只能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
    二十分钟之后,车子在那间医院急诊入口前面停下。我付了车费下车,一边朝里面跑一边打Lyle的手机。照他告诉我的号码,在8楼的一间儿科病房找到他们。房间里面总算不像楼下急诊大厅那样灯火通明,Caresse坐在小床上面,眼睛哭得通红,身上全是吐出来的东西,精神倒还不错。Sandy正在给她换衣服。Lyle蹲在床边,嘴里唱着几句关于小蜘蛛或是小绵羊的儿歌。看到我来了,Caresse又兴奋了一下,眼泪还没干又在笑了,伸出双手要我抱她。我过去握住她的手,手心又干又热。
    我问Lyle:“什么时候开始的?医生说是什么病?”
    回答我的却是Sandy:“九点钟我送她上床的,十一点多发觉有热度,101度多,在急诊室吃过退烧药,降到99度,一点钟又烧到103,刚刚吃过药,差不多全吐了……”
    “医生说是什么病了没有?”我带着点火气继续问Lyle。
    他总算答我了:“验过血,可能是流感。”
    护士进来量了耳温,还是101度多。Caresse吵着不肯睡,生病的小孩子脾气总会变坏,那个晚上她无论如何都只要我抱她,可能是因为我是她妈妈,也可能只是因为另外两个人都骗过她吃退烧的糖浆。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就那样一直抱着她,在房间里一边走一边轻轻的跟她讲话,让她安静下来,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她从来没有这样哭闹过,我知道她肯定很难受很难受。如果是从前的我,看到这样妈妈宝宝的煽情场面会觉得虚伪老套,笑都要笑死了,但那个时候,我抱着这个十四个月大、十一公斤重的孩子,从凌晨三点一直到四点半,没有觉得累,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不断的落下来。
    差不多三点半的时候,我打发Sandy回去睡觉,叫她早晨再带一点Caresse吃的玩的东西过来。Lyle没走,坐在病房里的沙发上,帮不上手。等Caresse睡熟了,我把她放到床上,摸摸她的脸还是很烫。我的两条胳膊几乎没知觉了,手抖得拿不住东西,但还是拿了手机跑到走廊上去给我妈打了个电话,一听到妈妈的声音就趴在窗台上面哭得稀里哗啦的。搞得她还以为出了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问清楚来龙去脉之后,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为了安慰我,她嘲笑我大惊小怪,然后告诉我:“肯定是玫瑰疹,发三四天烧,烧退了,疹子一出就好了,你小时候也生过的,百分之八九十的小孩都要经过这个病的。”我将信将疑,不过总算放心了一点。挂掉电话,回头看见Lyle在病房门口看着我。他看到我回头,转身走进病房,我跟进去,没看他也没讲话,两个人在沙发上坐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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