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愉立刻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感觉到指尖传来的温度后,陈洛愉想笑,刚咧开嘴角眼睛却一酸,两行热泪猝不及防地滚落。
    看着他低头想要掩饰的模样,陈飞麟动了动手指,在他看向自己的时候说道:“别哭太久。”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陈飞麟说得很吃力,嗓音沙哑得差点听不清。陈洛愉赶紧抹了把脸,弯下腰靠近他说:“我没哭。”
    陈飞麟的目光还有些迟钝,看向陈洛愉的眼神虽然带着笑意,但能感觉到没什么力气。陈洛愉不想耽误他休息,就挑重点的先说:“你觉得怎么样?头晕不晕?会不会想吐?后脑痛吗?身上呢?有没有哪里痛?”
    听他一口气问下来,陈飞麟又想笑了,缓缓地回答道:“我没事了,过几天又能生龙活虎。”
    尽管说这话的时候是有气无力的模样,但是陈洛愉相信,过不了多久他肯定能恢复到之前那样。陈飞麟的身体底子好,常年的锻炼让他的身体素质优于一般人,只不过这次躺了一个星期,他比之前看着更瘦了。
    伸手摸了摸他有些凹陷的脸颊,陈洛愉红着眼睛说:“哥,你瘦了好多。”
    “你也瘦了,”陈飞麟回答他,“是不是担心到吃不下睡不着?”
    陈洛愉摇着头:“我没瘦,你眼花了。”
    陈飞麟轻轻笑了笑,又捏捏他的手指:“刚才喘得这么厉害,手又凉,去哪了?”
    “我去江汉路给你和初燕买新年礼物,”陈洛愉说,“还给你买了帽子,等你好点了就试试。”
    “好。”陈飞麟慢慢眨了下眼,嘴唇松开一道缝,陈洛愉等了一会儿才见他的喉结滑动了下,说:“我想再跟你说说话,但是……有点困得不行了。”
    话刚说完,陈飞麟的眼睛就闭了下,看他勉强想再睁开,陈洛愉赶忙道:“你先睡,你昏了那么久才醒,身体状况还没跟上,别强撑着,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说话。”
    陈飞麟从鼻腔里“嗯”了声,睫毛颤了颤便没了动静。陈洛愉盯着他,见他呼吸绵长,一下子就睡过去了,忍不住靠到他嘴唇上亲了下。
    陈飞麟的下巴有新长出来的一截胡茬,扎在陈洛愉的下巴上刺刺的。以前他们在一起时,陈洛愉最不喜欢的就是陈飞麟没及时刮胡子的早晨,他不喜欢这种被扎的触感,但这一刻,这种感觉却让他前所未有地心安。
    嘴唇移到陈飞麟的眼角,陈洛愉又轻轻地亲了亲,随后他就克制着自己拉开距离,看着陈飞麟的睡脸,许久都舍不得移开目光,直到李护士进来提醒他该出去了才不舍地松开手。
    陈飞麟的指尖温暖,把他来时被风吹得冰凉的手都捂热了。他边走边回头看,李护士弯腰在陈飞麟床边忙碌着,等他跨出自动门后,靠在对面墙上的陈初燕立刻迎上来,问道:“洛愉哥,我哥怎么样?”
    “他又睡着了,”陈洛愉解释道,“他昏了好几天,刚醒来的时候都会体力不支,再让他睡一睡就好了。”
    “那就好,”陈初燕点着头,眼睛一红又开始哽咽,“真是老天保佑,最难熬的时候总算过去了。”
    陈洛愉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这一摸就感觉到刺痛,翻过手来,发现手套下面已经被血迹染红了一片。
    他把手放下,对陈初燕道:“现在他又睡着了,我们别待在这,你到食堂坐着等我吧,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好。”陈初燕转身离开了,陈洛愉回到更衣室里,把一次性的隔离衣脱下,摘掉口罩帽子,在脱右手手套时,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刚才一直都没觉得伤口痛,这会儿许是放松下来了,居然觉得伤口像被针扎一样,膝盖也痛得有点难以忍受。
    他撑着走出icu病区,坐电梯下到一楼,走回急诊大厅时脸色苍白。分诊台边的护士长看到他走路姿势别扭,过来问怎么回事,他说摔了一跤,护士长便扶着他去临近的空诊疗室处理伤口。
    处理好右手后,护士长动手要脱陈洛愉的裤子。陈洛愉赶紧拦着,说自己来就好,护士长指着他的膝盖,一脸痛心地说:“陈主任你就别逞能了,看你这裤子被血染的,明天还怎么值24小时?”
    护士长是个年纪可以当陈洛愉阿姨的人,陈洛愉又是那种没什么架子好说话的性格,平时就免不了把他当小辈来照顾。
    道理陈洛愉都懂,但要他在护士长面前坦然地脱裤子还是有难度,僵持片刻后,护士长无奈地说:“行,我去把小许叫进来,让他给你处理。”
    陈洛愉自己也能处理,不过还不等他拒绝,护士长就风风火火地出去了,门都没关紧就听到她在外面大叫小许。
    陈洛愉明白护士长是好意,只好在小许进来时说不用了,等小许把门关上后,他过去将门反锁,回到诊疗床边把牛仔裤脱下来。
    说血肉模糊有点夸张,不过他的右腿膝盖也没好到哪去,牛仔裤把原来不算厉害的伤口摩擦得鲜血淋漓,肿起的皮肉外翻着。陈洛愉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拿过旁边的生理盐水,咬牙对着伤口冲洗,再换碘伏擦拭。观察了伤口不需要缝针后,他上了药,仔细包扎好才松口气,把鬓角疼出来的冷汗擦掉,有气无力地倒在床上。
    好累。
    刚才那么拼命地跑,体力几乎耗尽了。他闭上眼,想着缓一缓再起来,结果这一闭眼就沉沉地睡了过去。护士长等了二十几分钟也没见他出来,过去敲门又没人应,于是拿钥匙开门,发现他躺在诊疗床上睡着了。
    看着他下眼睑的两片黑眼圈,护士长叹口气,去拿了床厚毯子盖在他身上,把暖气的温度调高,捡起掉在地上的染血牛仔裤出去了。
    陈初燕在食堂等了大半个小时也没见陈洛愉下来,给他打电话又没接,就回到急诊找人。刚进来便碰到了拿着陈洛愉的牛仔裤要去给护工洗的护士长,问清楚怎么回事后,她麻烦护士长开门让她看一下。
    站在门边看着床上的身影,陈初燕沉默了片刻,转过头对护士长说:“裤子给我吧,我帮他洗。”
    这一周来陈初燕经常出入急诊找陈洛愉,护士长便把陈洛愉的裤子递过去,陈初燕又向她借了点洗衣粉,到卫生间把膝盖染血的部分洗干净,再用烘手机烘干了。
    将裤子叠好交给护士长,陈初燕离开急诊大楼,抬起头去看夜空。
    接连下了几日的雨停了,夜空广阔清朗,不但月色皎洁,连星子都熠熠生辉。这样的夜空让她想起了山区的老家,想起了家中的父母。
    吴警官说,等陈飞麟录完口供,案件开始走司法程序后他就能恢复原本的身份,到时会有一笔可观的奖金。他可以用这笔钱重新开始人生,哪怕已经不能再实现曾经的梦想,但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急诊大楼,想起这一周多的接触,她已经能确信陈洛愉依旧很爱她哥,等她哥康复后,他们会继续在一起吧。
    如果陈飞麟的身边有了陈洛愉陪伴,那她就可以完全放心了,到时候爸妈也会安心吧。虽然陈洛愉不是女孩,但是那年去他们家住的那几天,爸妈是很喜欢他的。现在只要她哥能过得好,爸妈应该不会再去介意那些了。
    护士长在下班前交代了值夜的护士小金注意下诊疗室的动静,然而一整个晚上过去了,那扇门始终没开过。倒是小金有两次开门进去,陈洛愉都睡得很沉,直到东方露出了一片白,那扇门才终于被打开,陈洛愉在腰间裹着床花毯子,一脸尴尬地走到分诊台,问小金他的裤子去哪了。
    小金是和陈洛愉差不多时间进的医院,还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不禁捂着嘴忍笑,偏偏又忍不住,等陈洛愉窘得脸都红了才从角落的柜子里拿出来递给他。
    陈洛愉如获大赦,说了句“谢谢”就垫着脚往回走,没走两步又折回来了,叮嘱小金帮他开几片止痛片,然后回到诊疗室把裤子穿好,拿起手机看陈初燕有没有发消息,微信上果然有未读。
    陈初燕已经回酒店休息了,让他也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医院见了再聊。
    陈洛愉放下心来,又返回看其他人的消息。
    赵俊凡问他今早要不要吃启明记的糊汤粉和油条,要的话就给他带一份去。钟航祝他新年快乐,问他过年这几天有没时间出来聚聚。连周岩也给他发了新年快乐的消息,问起他最近身体怎么样。
    一一回复完,剩下的就是医院的各种群和同事的消息了。他把重要内容看了一遍,起身回到办公室,拿上牙杯毛巾去洗漱,又拿了衣柜里一套干净的衣裤去淋浴区沐浴,洗完之后才觉得整个人活过来了,到住院部去看陈飞麟。
    办完探视登记,他换好隔离装备走进病房。陈飞麟还在睡,看气色比起昨天更好了,护士说陈飞麟半夜醒来过一次,还问了几点。他问陈飞麟的病情进展,护士说一切正常,让他不用太担心。
    没什么比一大早能听到这样的消息更让人心情愉悦,陈洛愉在陈飞麟的床边坐下,去摸陈飞麟的右手。感觉到指尖暖暖的,他忍不住把自己的手指插进陈飞麟的手指间,借着隔离帘的遮挡,他低下头,把脑袋轻轻靠在了陈飞麟的胸口,听着那人的心跳声闭上眼睛。
    他想趁着早上这段安静的时间和陈飞麟独处一下,哪怕这个人没醒来也没关系,谁知他才靠了不到一分钟,就有一只手覆上了他的脑袋,又滑到他后颈处摸了摸。
    他立刻睁开眼,抬起头看向床上的人。
    “早。”陈飞麟对他笑了,嗓音依旧沙哑,不过比起昨天来说,瞳孔明亮了许多。
    陈洛愉怔怔地看着陈飞麟,看着看着脑子就热了,靠过去在那双嘴唇上亲了一下。
    只是蜻蜓点水的触碰,亲完陈洛愉就拉开了距离,也笑着说:“早。”
    捏了捏和自己扣在一起的手指,陈飞麟叫他:“洛愉。”
    “嗯?”陈洛愉看着陈飞麟,见那人只看着自己不说话,以为是说话吃力,便把耳朵靠过去听,没想到陈飞麟在他鬓边亲了一下,说:“再靠一会儿吧。”
    “像刚才那样靠在我胸口上。”
    作者有话说:
    此后余生,都这么靠着吧。
    (伸手找你们要海星~)
    第120章 把帘子拉上
    陈洛愉靠回他胸口,随后又抬起头问:“重不重?”
    陈飞麟轻笑着回答:“不重,放心靠吧。”
    陈洛愉点点头,靠回去后道:“哥,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昨天半夜醒来时,陈飞麟有问过护士日期,便回答道:“年三十。”
    陈洛愉忍不住又抬起头,笑着看向他:“虽然你还不能马上出icu,但是幸好没让我等到明年。”
    “等了这么多天,是不是很累?”
    “不累,”陈洛愉道,“只要你能醒来,我等再久都不累。”
    陈飞麟没有说话,陈洛愉贴着他胸口,听着心脏发出有力的跳动声,满足地闭上眼睛。
    陈飞麟的手指搭在他后颈处抚摸着,就这样待了一会儿后,护士开门进来了,径直走向3号床。
    刚才陈洛愉坐下来时有拉上帘子,不过这里毕竟是icu,他也不好一直趴着,于是坐直身体:“要不要再睡一下?”
    陈飞麟的精力比昨天好些了,而且伤口在止痛剂作用下基本感觉不到,他想跟陈洛愉再说说话,便问:“你今晚怎么过?”
    “和你妹吃食堂,食堂三十晚上的东西挺丰富的。我再点两杯奶茶,点个蛋糕给她当甜品。”
    陈飞麟问:“不用回去和你妈一起过?”
    提起刘丽亚,陈洛愉的神色有一刹那的不自在,这事一直被他刻意忽略,不过现在陈飞麟醒了,他不想再瞒着,便把那天在icu门口碰到刘丽亚的事说出来。
    陈飞麟默了默,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花板。陈洛愉以为他在介意自己主动说了那些话,问道:“你是不是不希望我那么说?”
    几不可闻地叹口气,陈飞麟看向他:“没有,我只是在想,你妈肯定不会同意。”
    “她不同意是她的事,我不会再去管她怎么想。”陈洛愉的脾气上来了,语气也带着一丝不耐烦。不过说完以后神色又低落下来,握住陈飞麟的手,“其实比起我妈,我更担心你爸妈那边,还有初燕,等他们知道当年那件事的真相……”
    后面的话陈洛愉说不下去了,他们之间走到今天这一步,早已不像读书时可以纯粹地想在一起就在一起。即便他和陈飞麟都希望复合,但两边的家长怎么办?尤其是陈飞麟家里的情况。
    这些一直是陈洛愉不敢去细想的事,可事到如今,已经是摆在眼前必须要面对的了。
    见他垂头不语,陈飞麟捏捏他的手指,在他看向自己时说道:“该接受的惩罚都已经结束了,事情也过去了那么久,答应我,以后都不准再提。”
    陈洛愉怔了征,嘴唇刚松开便听到后面传来护士的说话声:“陈主任,探视时间结束了,我要给7床换药。”
    没说出口的话只能被咽回肚子里,陈洛愉不舍地放开陈飞麟的手,低声道:“那你换完药先休息一下,我下午和初燕一起来看你。”
    陈飞麟说“好”,看着陈洛愉掀开帘子,跟护士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聊了这么一会儿,陈飞麟有些倦了,闭上眼想休息一下,又记起件事,问护士自己还要在icu躺多久?
    护士说他这个情况应该要不了几天,让他等医生巡房的时候问问。
    中午刘丽亚独自来了医院,当时陈洛愉正跟陈初燕在食堂吃酸菜鱼外卖,刘丽亚打电话问他在哪,他也不避嫌,直接说跟陈飞麟的妹妹吃饭。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几秒,就在陈洛愉以为刘丽亚会挂断的时候,刘丽亚开口了,问他能不能抽点时间出来谈谈?
    他没有拒绝,结束通话后放下筷子,跟陈初燕说自己有事出去一趟。
    刚才他讲电话时没避开陈初燕,陈初燕便问他是不是刘丽亚过来了?
    “嗯,”陈洛愉把酸菜鱼和红烧肉以及青菜都推到陈初燕面前,“你不用多想,没事的,把这些都吃了,别给我留。”
    陈初燕点点头,看神情还是在担心。陈洛愉从口袋里拿出两颗明治的黑巧克力递给她,起身去了隔壁的餐厅。
    刘丽亚点了红茶和阿华田,还有一块黑森林蛋糕,坐在二楼一张靠窗的桌边,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陈洛愉走到她对面,双手放进白大褂口袋里垂眸看着她。
    刘丽亚的视线从陈洛愉那身洁白的医生服移动到肩膀上的听诊器,最后停在他脸上。
    短短一周不见,陈洛愉比上次她回来时又瘦了一圈,下颌线就像当年生病时那样明显,黑眼圈也由青变紫。
    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刘丽亚语气和婉地道:“坐下吧,吃点蛋糕。”
    阿华田和黑森林蛋糕都放在对面的位置上,陈洛愉拉开椅子坐下,并没有碰这两样东西,只靠在椅背上看着刘丽亚:“你想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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