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害怕业怀了,害怕到不敢当他的面大声喘气,也不敢对着他哭。
    因为太害怕了,因为宁水没有人气,因为宁水太冷,她刚到的那天一口饭也没吃进去。
    而她和把她送来的人都不觉得那位水君会给她送饭。于是在把她送来的时候,侍卫给她带了一些米面,带了一些干粮。
    而她不想吃,就一个人躲在床上吧嗒吧嗒地流着眼泪。
    天快黑了,她听到有人敲门,疑惑地看向门口,一想到这里只有业怀和自己,心里更加紧张了,便瑟瑟发抖的来到门前。
    业怀还是那身嚣张的红衣,看到她出现,他眉头一皱,看似很不高兴地说:“这是我捡来的。”他从身后拿出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我嫌这东西腥,不愿意拿着。”然后他掐着尾巴,掐得死紧,“你拿去丢了好了。”然后他乖巧地把鱼往宁欢面前一放。
    宁欢什么时候拿过活鱼。
    纵然害怕,因为他盯着,还是拿了过来。
    而他在扔了鱼之后就走了。
    宁欢心眼实,泪眼蒙眬地对着鱼想了很久,转身拎着鱼走了出去,还真的去扔了。
    这时有人在她身后幽幽地说:“你还真扔啊?”
    她吓了一跳,松了手,鱼掉在了地上,懒得挣扎了。
    不知何时回来的邺蛟就在她身后看着她。
    瞧她太笨,就翻了个白眼,说:“我不用吃东西,你也不用?看我作甚,洗鱼去。”
    宁欢这个时候彻底崩溃了,就哭着喊着:“我害怕。”
    不是吧,这东西也害怕?
    业怀被她的哭声吓到了,就瞪圆了眼睛,灰溜溜地捡起了鱼走了。
    不多时,宁欢还没哭完,见他又走了回来,把做好的鱼端到了桌子上,偏还嘴硬地说:“闲着没事弄得。”
    宁欢眼睛都哭肿了,但不得不给他一个面子,拿出筷子拨动一下,然后又哭了:“你这还有鳞呢?”
    “你好烦啊!”
    业怀受不了了,便怒气冲冲地走了。
    片刻后,宁欢终于不哭了,而她身后的房门在这时开了一条缝。
    有人躲在那里娇气地说:“看到这没——被鱼刺刺了一下,你要是给你兄长写信,别忘了把这件事写下来。”
    宁欢:“……”咱委实什么也没看见。
    然后等了片刻,那人又说:“把你送过来时,宿枝没给过你什么东西?”
    宁欢想了想,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不好意思地说:“光顾着哭,哭忘了。”
    那人似乎想要发火,可看着她红红的眼睛,不得不把火压了下去,然后抱着这封信跑回了房中,捂着跳得过快的胸口,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
    可那上面一个字都没有,信中只放了一朵小小的干花。
    业怀一头雾水地捧着那还没有指甲盖大的花。
    其实他送给宿枝的贝壳是用来监视宿枝的。
    不知是不是宿枝发现了,贝壳上没有任何影子出现。
    而他拿着这封信,心里有些惆怅,便把信和酒杯一起收了起来,天天等着看贝壳会不会亮起来。
    而这时他被拔掉的鳞还没长好。
    新肉长出,有些痒,便总要去挠。
    自那次之后宁欢不怕他了,见他动手每次都会把他的手拉下来。
    两个人在宁水等着宿枝,等了许久,贝壳终于亮了,里面却没有好事。
    第130章 情劫
    聂泷死了。
    纵然有饲梦给的魂甲,他也抵不住宿枝下手狠辣。
    而宿枝恨他,便断了他转世投胎的机会,一掌击散了他的魂魄。不过也托了魂甲的福,他充满裂痕的魂魄没有立刻散去,而是被魂甲聚齐,暂时保了下来。虽然挺不了多久,但有也比没有强。
    前方的宿枝还在对付饲梦。他则抓着宿枝放饲梦的间隙悄悄离开了皇宫。
    宿枝的氾河魂阵是针对饲梦的。除了饲梦,氾河的天阳体无法为任何人带来损伤,也不困聂泷。加上宿枝不知道聂泷身上有魂甲,自然也注意不到跑出皇宫的他。
    而聂泷心里记恨自己被宿枝所杀,就在死后入了天玄府刘家。
    天玄府是如今的正道修士之首。
    圣人无牙就是天玄府的人。
    天玄府初代的主子与薄辉有些渊源,虽不是洪莽期的强者,但托着关系认了薄辉做舅舅,受过薄辉的指点,府中也有薄辉留下的庇护。
    而无牙年岁不小,近年身体不好,不太记事,就不怎么出面插手宗门之间的事务。不过即便交权了,他在正道之中也是说一不二的尊者。而早前无牙之所以没有插手陈已安的事,就是因为无牙了解氾河的特殊性。再加上聂泷狡猾,在其中周旋许久,骗得无牙信了他,把这件事交给了他去做。
    而聂泷在外惯会装样子,加上薄辉亲族的出身,正道之中谁也不会怀疑聂泷。
    天玄府也不曾拒绝聂泷。
    聂泷来到这里时,正好清潭也在。
    清潭虽然是散修,但人有本事,性格也好,朋友不少,与无牙之间虽是差了很多岁,却成了莫逆之交。
    而聂泷快要消失了,也顾不得多说,来到这里就是一句:“宿枝放了饲梦!就在上京做了阵,我阻止不了他,他掌控了上京,想要借饲梦的力……”他话说到这里,魂魄碎掉了。
    陷害人的话虽是没说完,分量也够了。
    而无牙听到这一句猛地站了起来,眼看着聂泷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心里七上八下,既震惊于宿枝下了这么狠的手,也害怕聂泷嘴里说的话是实话。
    老实说,无牙心中确实有些纠结。
    他虽是知道宿枝在外的名声,但也知道聂泷的特殊性。
    他知道聂泷是看管饲梦的人,这时候宿枝杀了聂泷,放出了饲梦,很难让人不想歪。但他与宿枝见过几面,也不觉得宿枝是这样的人,面上多少有些犹豫。
    而听到聂泷的话,清潭皱起了眉,慢慢地握紧了拳头,看着像是心里藏着事,竟有些坐立不安了。
    无牙看出来,便问:“清潭,你有话就说!”
    清潭迟疑了一下,一脸纠结地说:“我认识齐南的单灵,单灵是罡目的弟子,早前与我说过一卦,说……氾河一支会祸乱天下,宿枝会放出饲梦……我早前也很担心,可我看越河尊出手了,便没再多想。”
    所以他一直没跟别人说过这件事,直到聂泷来了,宿枝杀了聂泷,又放了饲梦,他这才怕了。
    他认为是预言成真了。
    无牙一听顿时觉得这事不得了。
    如果说聂泷的话让他怀疑了四成,清潭的话就是把剩下的六成填满了。毕竟氾河确实祸世了,而且那收下了宿枝的越河尊,近年一直没有外出,远山怪异的没有任何动静。
    没准、没准宿枝早就仗着自己是皇族的身份,接触了饲梦,把远山害了!
    没准宿枝打氾河只是障眼法。
    再想想,宿枝与那业怀交好,业怀在宿枝遇难时救过宿枝,而业怀是什么人,那臭名昭著的人物怎么可能欣赏非他族人的善人!
    妖魔又怎么会和人族结交!
    没准……宿枝本来就是恶的,这才会与业怀结交!他们都被宿枝骗了!
    坏事了!
    无牙猜到有这种可能性,连忙叫清潭:“你去召集人马,是与不是,我们去上京看看就知道了。”
    “好。”
    等清潭走了。
    无牙又来到了祠堂,对着中间放着的罐子迟疑许久,最后上了一炷香,拿了下来。
    还有半个时辰阵就要成了。
    皇宫地下关着饲梦,地牢之中没有摆件,只有初代氾河兄弟的尸体。
    那尸体因为有饲梦在,没有腐烂变形,却也十分恐怖。
    而把饲梦关进身体之后,宿枝捏着手腕,来到了阵眼坐下,等着五星连阵,阵成覆灭。
    他以后就不能看到太阳初升的画面了……
    他的手腕上绑着蓝蝶的发丝,上面挂着阿鱼的倒鳞,两样不详的东西压在身上,会永永远远地诅咒着他。
    他对自己很敢下手,诅咒自己埋入地下之后就忘了地上的事情,忘了什么是饲梦,忘了地上会有的阳光、花、酒、人……这样即便在地下的生活苦涩,落雷痛苦,也不至于因为思念地上而心神不宁,被饲梦钻了空子。
    而他为了不出意外,要把自己的心神放空,把自己的过去舍弃,心里只想着为了这件事太多人死了,他若不成功,就连母亲的脸都不敢梦到了。所以即便对自己狠毒了些,他也是不后悔的。
    他想,饲梦带来的祸世就结束在他这一代好了。
    等到今日过后,无辜之人依旧可以看到晨起红日。有志者举旗高奔,可打造另一个世界。百姓不用弯腰苟活,也不必再经受战火的苦楚。最好,再有一个废除一切不合理之礼之人出现。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所以他不觉得自己错了,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虚弱,不是很舒服。而在快要入阵之前,过往的那些事飘到了眼前,那一瞬间爱恨的画面都淡了,只剩下宁欢和业怀,以及远山。
    可他回不去远山了。
    与白牛不一样,他甚至不能有埋在远山的尸体。
    远山的众位弟子中,属他最没本事了。
    其实他已经开始想阿鱼他们了,有时累极,有时想到已经离去的双亲,他就会很疲倦很无力,很想要告诉越河尊他们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可远山不曾开过山,他的心酸是自找的,只能自己咽下,也不想别人帮他咽下。
    而他也不可能去宁水了。
    纵然知道不应该,可他还是在一个人孤零零地等着阵成时,拿起了被红线封住的贝壳。
    其实他早就知道这贝是什么意思了。
    业怀心思不深,想什么很好猜。
    只是他现在活得太难了,业怀通不通过这贝看他都没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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