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越痛惜锵锵的声音多了点意味深长:“那可未必,没回过身,你怎么知道身后是还什么。”
    俞雁今再也对不下去:“……哥,你台词错了。”
    傅越恍然:“我觉得这么对台词更顺,要不然我们找编剧改改?”
    恰好车停下:“各位老师,前面地形复杂开车过不去,咱们辛苦一会儿走吧,早到早拍早回家。”
    剧组建的小城在沙漠边缘附近,而现在取景要去的地方靠里。
    俞雁今大松口气,合上剧本背上装备:“各位老师,走吧。”
    他戴上帽子、口罩,连眼睛都挡在了墨镜下,背着分配的背包踩着沙子头也不回朝前走。
    他当然知道那是错的。
    没有原因。
    *
    沙漠里环境艰苦,如果大本营是地狱级别,那c组这边就是修罗程度。
    就算剧组之前早就在这里准备好了一切,但俞雁今还是吃够了苦头。
    手臂上的伤已经恢复,但疤口就算保护再好,每天也能漏点沙进去。极其缺水,脏得恨不得滚进沙里来个沙浴。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越艰难的环境大家越想早点拍完离开。
    阳光炙热,俞雁今被人一脚踹中,砰地撞到后面的崖壁。
    他闷哼一声,倒在原地一时半会儿没起来。
    傅越快一步把他拉起来:“怎么样?有没有事?”
    为了最好的效果,这部电影绝大多数的拍摄都是真身上阵,打戏也是真的打。
    俞雁今后背疼得钻心,他拍拍手强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能拍,这段戏能用吗?需要重来吗?”
    “能用,不过得再拍其他几个角度,不着急,待会儿来。”
    俞雁今松口气:“那就行。”
    小瓜焦急搀扶着他去帐篷修整,随队的医生连忙来检查。
    俞雁今习以为常的趴下,让医生帮忙上药,等伤口处理好立刻满血复活,一跃而起正要去吃两颗糖恢复精力,手在裤兜一晃,突地愣住。
    俞雁今突然转身返回,在帐篷里从床上找到地上,甚至沙子都翻来覆去摸了好几遍的找。
    但没有、还是没有。
    他舔了舔干得裂开的嘴皮,大步往外走。
    难道掉在片场了?
    一眼看去遍地都是延绵沙漠,不远处还是接下来要拍戏的裂谷。
    周围一片繁忙,演员在补妆,工作人员在准备接下来拍摄。
    俞雁今大步往前走,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焦躁,伸手在沙里摸了又摸。
    但无论是刚才拍戏的地方,还是摔到的崖壁位置,抓起来的永远是黄沙,没有一丁点他要找的东西痕迹。
    阳光暴晒,小瓜举着伞焦躁问:“哥,你在找什么,要不然去休息下,我来找?”
    俞雁今头也不抬:“不用。”
    手臂插到沙里,突然抓住了一块石头,他双眼一亮急忙拿起来,却发现根本不是他要找的那块。
    重新扔回沙里,他翻来覆去找了块半小时,大汗暴晒、妆容脱落,剧组已经准备好拍下一幕,化妆师也准备给他补妆。
    俞雁今最后一次抓起一把黄沙,看着从指缝间飘落的黄沙,沉默半响站起身。
    “走吧。”
    找不到就找不到,他们刺与盾本来就不合适,命中注定。
    重新补妆,数十位演员做好最重要一段戏的准备。
    俞雁今挂好威亚,冷静看剧本,努力将自己融入进角色里,跟队来的副导紧张暴躁的声音响彻四周,确定所有都没问题后,他快步走到两个主要演员面前。
    “两位老师准备得怎么样?”
    俞雁今放下剧本:“没问题。”
    傅越点头:“可以。”
    副导松口气:“就像我们之前对的那样,两位老师接着刚才的戏,俞老师情绪撕裂一点,这是您最爱戴尊敬的养父,被他发现秘密对你出手的时候,你最后的一点畏惧也没了,这一段会拍您的细节表情,傅老师您就是再无顾及,狠辣出手。”
    傅越点头:“开始吧。”
    这段戏难的一方不是他,而是情绪更饱满复杂的俞雁今。
    俞雁今也点头:“可以了。”
    他重新躺下,在导演喊开始的声音里靠着崖壁缓慢站起,再抬头双眼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黄沙被吹风器卷起在四周轰隆飞卷,周围各部门严阵以待,镜头里的画面一帧一帧浮现,
    傅越悲愤到极致的杀招,瘦骨嶙峋的年轻人麻木又讥诮的反击。
    这片沙漠仿佛都被氛围带动,周围机位走动,副导屏息凝神,看着俞雁今被砍中胳膊被逼往后踉跄后退。
    按照计划只要小今踉跄停在崖边这段戏就拍完,接下来挂在悬崖上的反击挣扎戏份可以靠绿幕完成。
    眼看俞雁今稳稳卡在走位点上狼狈退到崖边,他双眼一亮激动喊:“过……”
    话音未落,就看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咕噜从上方滚下来。副导脸色一变:“快躲。”
    他敏锐侧身躲避,还没松口气,脚下突然一空,整个猛地朝下跌落。
    刹那,周围惊乱声一片。
    “雁今!”
    傅越瞳孔一缩急忙扑过来,周围人分寸大乱惊呼从四周跑过来。
    俞雁今后背重重撞到崖壁,挂在身上的威亚吱呀作响,他不顾一切抓住了崖边,手扣得出血。
    傅越惊慌抓住他:“别松手,别慌,马上就能上来!”
    俞雁今咬牙挂在崖壁上,后背好痛,抬头是沙漠炙热的阳光,脚下是毫无找落的虚无,甚至他仿佛还幻听到挂着他的威亚在吱呀作响。
    一滴汗水啪嗒从额头沦落,他笑着安慰:“傅哥别怕啊,威亚还挂着呢。”
    “别说了,马上就上来!”傅越汗毛倒数,抓住俞雁今的手发软都不敢朝下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咬牙往上拉:“快来人啊,操控威亚的人呢?快往上拉啊!”
    就算有根绳子挂着,但这里又不是影视城,这他妈是野外沙漠,下面深不见底,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被吓傻了的工作人员忙小心操控威亚,其他人急忙冲过来帮忙,几分钟后俞雁今终于从危险的崖壁回到平地。
    噗通跌倒在地,俞雁今感受着身下无比真实的沙地触感,听着大家焦躁关切的询问。
    一滴汗水从额头话落,恍惚的看向距离死亡不过一步之遥的地方,心脏不可遏制的疯狂跳动。
    在刚才那一瞬间,死亡的恐惧想爬山虎一样疯狂攀扯神经,但比害怕更多的是担心后悔。
    他爸妈怎么办、王琦会不会哭死,小瓜怕是要自责到自闭。
    他还有好多东西没吃,他好不容易拿到的角色还没演完,还有枥越铮……
    那一刹那,好多片段跌宕划过,俞雁今纠结依旧的心豁然开朗。
    艹,早知道他干嘛不占了枥越铮便宜再说,多划不来!
    见俞雁今呆呆的不动,傅越急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背是不是撞到了崖壁,我看看?”
    小瓜红着眼睛大哭:“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艹,后背被刮了,医生呢,快来看看。”
    又一滴汗水啪嗒滚落眼睫,俞雁今看着周围的一切,突然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音震惊了所有人,傅越倒吸口气,紧张问:“是不是还没回过神来?冷静点,快醒醒,没事了。”
    小瓜慌乱:“哥,你怎么了?你打我啊!”
    小俞哥什么时候是会揍自己的人,就算真难受了那绝对是揍别人出气啊,怎么这样了。
    他心慌意乱:“哥,你是不是中暑了?我摸摸?”
    “没事,走开。”
    俞雁今拍开小瓜满是灰尘的脏手,他只是想通了而已,并且深深唾弃最近的自己。
    他俞雁今是那么踌躇不前、前怕狼后怕虎的人,矫情得像个小姑娘,扭扭捏捏,让全剧组看好戏的性格?
    他拍拍灰尘,从地上站起来。
    抬头看天,炙热的阳光也变得明媚灿烂。低头看地,看腻了的黄沙仿佛也有种别样的苍凉震撼。
    他妈咪说得对、叶栖也说得挺好。
    得承认和某人在一起的确挺开心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顾虑这那?
    以前是他们误会太深,第一次谈恋爱又都是小菜鸡。但现在他完全把枥越铮吃得死死的,还是现在是枥越铮追他,凭什么觉得一切会和以前一样。
    把他哄开心了,那就勉强宠幸他一下,不开心了,那就掰呗?
    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居然犹豫了这么久?
    俞雁今深深唾弃自己。
    他居然是这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人?
    直接把蛇给剁了不久行了。
    真是太不理智了。
    俞雁今悔恨不已。
    掐指一算,这段时间错过了多少可以指使枥越铮的机会。
    四舍五入,自己吃了大亏啊。
    俞雁今满血复活,扭头问导演:“刚才那段戏您看能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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