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利道:“你和黄玲玲除了电话联系以外,还通过什么方式联系?”
    景军道:“我们常用qq联系。黄玲玲平时在急诊科工作,到医院后就喜欢把手机调成静音,所以我们多数联系都是使用qq,以便随时查看。”
    侯大利道:“说出你和黄玲玲的所有qq号。”
    景军道:“我和黄玲玲各有两个号,有一个小号是我们两个人专用的,没有其他人知道,算是我们谈恋爱专用。”
    在谈及黄玲玲前男友雷伟的问题时,景军明显有抵触情绪,不愿意说,情绪焦躁起来。周向阳接过话题,态度温和,客客气气地道:“景工,休息一会儿,你抽支烟。”
    听到“景工”的称呼,景军明显愣了愣,接过香烟,狠抽数口。
    周向阳道:“那我们不谈雷伟。14日那天,你和黄玲玲是在什么时间见面的?”
    景军道:“晚上九点多了。黄玲玲下班以后,还有事耽误了一会儿。”
    周向阳道:“有什么事?”
    景军道:“黄玲玲先回家,换了衣服,然后到金色天街买了点女性用品。”
    周向阳道:“是什么女性用品?”
    景军道:“我没有问。”
    周向阳道:“黄玲玲是坐什么车到农资大楼门面房的?”
    景军道:“有时坐公交车到前面路口,再走过来。”
    周向阳道:“你们在晚上九点见面后,做了什么?”
    景军道:“一对情侣异地恋,见面能做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没有必要隐瞒。黄玲玲先洗澡,饭都没有吃,我们就做爱。然后,我们吃饭。吃完饭后,就上床休息。”
    周向阳笑道:“这么早就睡觉?”
    景军道:“累了一天,又做了爱,上床睡觉很正常。”
    在许海案中,汪远铭使用安眠药让许海的爷爷奶奶睡着,这才有机会杀害许海。侯大利对许海案记忆犹新,得知景军睡得很早,心中一动,给戴志发了一条短信:“注意勘查水杯,查看是否有安眠药或者迷药的成分。”戴志很快就回了短信:“小林主任已经查过所有水杯,确定没有安眠药或迷药成分。”
    周向阳看了一眼侯大利写过来的纸条,笑道:“年轻人瞌睡大,那你15日是什么时间起床的?”
    景军压抑着心中的不耐烦,道:“我是设计师,习惯于晚上工作,白天睡懒觉的时间多,我是在上午十一点左右起床,然后和黄玲玲一起到外面吃面条,然后我回湖州,她去值班。”
    15日当天,公安调集了很多人沿河寻找尸块,农资大楼在河边,肯定有公安在农资大楼前面走过。因此,周向阳问道:“15日上午,你起床后,没有听说过或者看到过什么异常的事?”
    景军道:“警官,你们到底想要问什么,直接问吧,别绕弯子!刚才那位警官宣布过,我可以不回答私人问题。我和黄玲玲没有做什么坏事,其实不用回答你们。”
    侯大利及时打断景军,道:“景军,让你回答,你就回答。”
    景军压下心中莫名的烦躁,道:“我们起床后,黄玲玲要上班,我就陪她到外面坐了一辆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吃面,然后分开干各自的事情去了。”
    侯大利道:“15日清晨在河边发生的事,你知道吗?”
    景军道:“我不知道,我又不是江州人,过来就是和黄玲玲约会,不管其他事情。”
    侯大利道:“黄玲玲是否有经常联系的老同学或者老朋友?”
    景军道:“我们习惯过二人世界,不喜欢有人打扰。”
    侯大利道:“黄玲玲从来没有带你见过她的朋友?”
    景军道:“只有一次,她的同学赖文结婚,我陪黄玲玲去参加。她是黄玲玲在山南卫生学校的同学,在长青县人民医院工作。”
    侯大利道:“这是你唯一一次和黄玲玲的朋友接触?”
    景军想了想,道:“应该是吧,黄玲玲和赖文的关系最好。”
    景军本是宅男,性格又内向,与黄玲玲在一起最舒服的是不用外出与人交往。在两名警察步步紧逼下,他想起与黄玲玲交往数年的细节,心生疑惑:我们谈恋爱完全像是地下工作者,总是避着外人,偷偷摸摸的。难道黄玲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随即又在心中坚决否定了对黄玲玲的怀疑。
    第十章 你说的我都承认
    一个小时后,侯大利和周向阳走出询问室。
    周向阳遇到端着茶水迎面而来的秦晓羽,道:“黄玲玲状态怎么样?”
    秦晓羽道:“黄玲玲就和没事人一样,神色如常,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侯大利和周向阳来到监控室。监控屏幕上,黄玲玲盘腿坐在椅子上,微闭双眼,双手放于膝盖,手心向上,正在有规律地呼吸。
    侯大利道:“这是我遇到过的心理最特别的犯罪嫌疑人,她和王永强等人不一样,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处境。老周,我们用什么法子能打开她的心防?”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有些锁早就被堵住,有钥匙也打不开。如果攻不破心防,还得从证据入手。等赖文的询问笔录回来,我们就和黄玲玲过招。”周向阳又看了一眼手表,指着屏幕道,“黄玲玲,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你有毁灭倾向,那就大大方方承认你所做的事情。”
    侯大利道:“白费劲,她听不见。”
    “这句话在讯问的时候肯定要说。”周向阳又指着屏幕道,“我们深深同情你的遭遇,但是,同情归同情,不管你是谁,违法犯罪都必须受到法律的惩罚。”
    周向阳收回手指的时候,黄玲玲突然睁开眼,朝着监控镜头看了一下,露出礼貌的微笑。
    进入封闭的房间以后,没有外人打扰,黄玲玲收回了对外界的关注,心思向内,从小到大的生活细节如密雨一般在脑海中飘落。
    她幼年时期的记忆都很模糊,记忆中最深刻的一件事情是第一次坐父亲的货车。她被母亲抱上车,车中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很呛人。货车发动时声音很响,开起来时有冷风灌进来。她觉得坐汽车不好玩,反而感到很恐惧,于是紧紧抱住妈妈的胳膊。她对此事印象特别深刻,到现在甚至能感受到妈妈身上的那股油香味。妈妈在食品公司上班,身上的味道和爸爸身上那股呛人的味道完全不同,格外香甜。每到周末,妈妈就会带些好吃的东西回来,如果爸爸回来时带点外地的土特产,那更是全家的节日。
    星期天晚上,妈妈会带着黄玲玲到隔壁糖果厂洗澡。糖果厂有淋浴,免费对食品公司职工家属开放。黄玲玲至今记得糖果厂澡堂里的情景,一群女人在澡堂里嘻嘻哈哈,大股热水从天而降。洗澡之后,她感到身体热腾腾的,舒服极了。
    黄玲玲坐在封闭的环境中,想到了幼儿和少女时期的生活。总体来说,这一段时期的生活还是甜蜜的,尽管爸爸妈妈有时会吵架,吵得最厉害的一次是妈妈说爸爸在外面有野女人。黄玲玲当时不知道“野女人”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个词听起来蛮好笑的。人又不是动物,为什么会有野女人?直到读了小学四年级,她才明白“野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吵架归吵架,爸爸妈妈总会恢复如初。爸爸作为二轻局驾驶员,虽然是工人,但是在单位地位很高,所有人都要尊称一声“黄师傅”。还有单位同事甚至领导跑到家里来求爸爸出车,爸爸每回到家都不空手,总有各种礼物。
    到了黄玲玲读初中时,她的爸爸妈妈双双下岗,幸福生活在这一段时间戛然而止。他们孤注一掷,借钱买了一辆货车跑运输。在两人辛勤的劳动下,家里的生活又慢慢缓过劲来。
    黄玲玲的爸爸妈妈一出车往往就是半个月,家里成为二轻局半大孩子的据点。她在自己家里第一次喝酒,第一次抽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日子里,还和一个比自己大2岁的孩子有了第一次。在第一次后,黄玲玲觉得自己变成了坏孩子,好几天都失魂落魄。让黄玲玲害怕的事情如期而至,例假没有来。男孩的姐姐带着黄玲玲做了人流。她仅仅喝了点益母草熬制的中药汤剂,然后就和寻常女孩子一样继续上课。
    这以后,黄玲玲再也没有理睬过那个男孩,也不愿意和其他男孩交往,开始独来独往,成绩从烂泥一团变得好起来。她考上卫校,给了父母一个意外惊喜。
    遇到雷伟是黄玲玲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黄玲玲陷入自己编织的情网之中。
    雷伟来自三线厂,厂里多是沿海那边的人,有江浙的,也有上海的,比起江州本地人要新潮。初次与雷伟见面,黄玲玲便被其英俊的外表以及与本地迥然不同的口音吸引,轻易地成为雷伟的女朋友。
    雷伟从厂里辞职出来,在社会上混日子,没有收入。黄玲玲工资不高,自己舍不得花钱,却总是给雷伟买最新款的服装。雷伟与社会上的朋友吃吃喝喝,多数都是由黄玲玲付账。
    想起当初自己“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傻瓜行为,黄玲玲盘腿在椅子上,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你真傻啊,用微薄的工资养了一个小白脸。雷伟不仅仅是小白脸,还是一只白眼狼,是吸血鬼,你当初真是瞎了眼,不信父母说的话。”
    正在沉思之中,门外传来脚步声,黄玲玲睁开眼,身体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一个女警拿了水进屋,道:“喝水。”
    黄玲玲接过纸杯,喝了一大口,道:“谢谢。”
    女警是秦晓羽,进屋是来观察黄玲玲的状态。她没有和黄玲玲多说话,道:“再给你一杯。”黄玲玲接过纸杯,一口气喝完。
    秦晓羽离开房间后,来到监控室,道:“黄玲玲很正常,压根儿没有问自己的事,泰然自若,没有抱怨,面带微笑,喝了水后还说谢谢,彬彬有礼。”
    周向阳道:“大利,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侯大利脑中浮现起黄玲玲风轻云淡的神情,道:“黄玲玲不是和我们纠缠,她是在和自己纠缠。”
    正在看监控时,侯大利接到张小舒的电话,便和周向阳下楼。越野车发出轰鸣声,朝着刑警老楼专案二组的驻地奔去。
    此时,多组侦查员在同时行动,争分夺秒地寻找线索。第一组,秦东江、吴雪和三组侦查员前往长青县询问赖文,调查黄玲玲的社会关系;第二组,李明、戴志、小林等人在河道里,与其他民警一起组成人墙,如篦子般搜索河道,寻找凶器;第三组,张世刚等侦查员调查黄玲玲“服用”的精神类药物的来源;第四组,张剑波和张小舒则回到刑警老楼,继续看尸检资料。
    张小舒在看尸检照片时发现高小鹏脖子上的痕迹似乎另有隐情。
    侯大利赶到小会议室,盯住投影仪幕布,道:“老张,你当时参加过勘查现场,做过尸检,脖子上的痕迹有没有可能是铁链造成的?”
    张剑波道:“高小鹏的尸检报告确定是被领带勒死,领带上沾有皮肤组织和血迹,这一点是准确的。领带的形状与脖子上的痕迹也对得上。高小鹏死亡时赤身裸体,颈部、胸腹部、下体均被铁链缠绕和捆绑。虽然高小鹏身体被铁链绑住,但是我敢肯定他脖子上的痕迹不是铁链留下的,因为痕迹与铁链对不上。”
    张小舒手持遥控器,放大画面,道:“领带非常光滑,很难留下这种齿状痕迹,我认为除了领带,还有其他东西勒过高小鹏的脖子。”
    高清照片是在发现尸体时拍摄的。尸体已经出现了尸僵,脖子上的痕迹保留得较为清晰。黑红色伤痕之中,确实存在少量齿状纹路。链状纹路隐于黑红色伤痕之内,若不是非常细心,很难发现。
    侯大利多次看过尸检报告,还真没有注意到高小鹏脖子上伤痕中的齿状纹路。他对张小舒道:“你是怎么发现这处细微异常的?”
    张小舒道:“张老师给我讲案子,翻到这张照片。可能是角度问题,我无意间发现了疤痕里还有些小痕迹。”
    张剑波在尸检过程确实没有发现脖子伤疤里的齿状纹路,被张小舒指出来以后,眉头紧锁,苦苦思索,道:“张小舒,你把房间的照片全部调出来,我们再看一看。”
    当年勘查现场时,拍了很多案发现场的照片,原模原样地保留了案发时的状况。当投影仪上出现第六张照片时,张小舒突然道:“你们看窗帘和窗帘两侧的拉绳,有拇指粗细,上面有纹路。凶手会不会用这个和领带一起来勒脖子?”
    高小鹏的影楼的窗帘是老款式,沉重,两侧有拉绳,通过拉绳可以打开或者关闭窗帘。如今的家庭很少有类似设计,多采用简洁明快且轻质的窗帘。
    张剑波兴奋地拍手,道:“拉绳这么粗糙,如果用来勒脖子,不仅会嵌入死者的皮肤组织,也有可能会有凶手的皮肤组织。张小舒,如果真能找到凶手的皮肤组织,你就立了大功。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去湖州。”
    张剑波、张小舒前往湖州。
    侯大利和周向阳仍然坐在五楼小会议室里。
    周向阳道:“从窗帘拉绳中找到凶手的皮肤组织,听起来怎么像是天方夜谭。”
    侯大利道:“办案就是这样,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朴老师经常讲的。不过,以黄玲玲的状态,我们就算找到菜刀,就算从拉绳中找到皮肤组织,我仍然觉得要让黄玲玲开口还是很难。”
    周向阳道:“黄玲玲的精神是否真有问题?”
    侯大利道:“我觉得黄玲玲是有意为之,她表现得太过于风轻云淡,实在是太刻意了。但是,她的心理状态又非常特殊,与寻常人不一样。”
    周向阳道:“我希望秦东江和吴雪在长青能够摸到不为人知的情况,帮助我们打破黄玲玲的心理防线。”
    长青县,秦东江、吴雪在长青公园最高处的茶馆与赖文见面。赖文的父母都在长青公园工作,退休以后就在长青公园开了家公园茶馆,茶馆掩映在树林之中,环境幽雅。
    赖文留着短发,素颜,眉角微有皱纹。她把证件还给秦东江,道:“你们是公安吗?为什么找我了解黄玲玲的情况?黄玲玲出了什么事?”
    秦东江道:“黄玲玲涉嫌犯罪,需要向您了解情况。”
    “你们在搞笑吧。”赖文两条眉毛挑了起来,显出既轻蔑又愤怒的神情。
    吴雪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赖文面前。这是在金色天街视频中刚刚发现的黄玲玲的照片,照片并非公安的监控镜头而是ktv的内部监控拍到的。照片中,浓妆艳抹的黄玲玲独自坐在酒吧,穿着露肩装,领口开得很低。
    赖文惊讶地瞪大了眼。她和黄玲玲从幼儿园就认识,知根知底。在其印象中,黄玲玲总体来说比较保守,从来不去这类娱乐场所。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黄玲玲如此性感的打扮。
    “这又怎么样?难道不可以到酒吧消费,露肩膀也没有什么问题。”赖文将照片推了回去。
    “你认识雷伟吗?”吴雪单刀直入。
    赖文神情郑重起来,道:“认识。”
    吴雪道:“雷伟和黄玲玲是什么关系?”
    赖文道:“黄玲玲曾经和雷伟谈过恋爱。”
    吴雪道:“为什么分手?”
    赖文道:“雷伟除了长得帅一点儿,一无是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吴雪道:“他们分手的具体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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