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沅一出去,霍佑青就退开了身体,语气是指使人干活的语气,“去关门。”
    戴亦莘没有任何异议,起身将门关上,再重新回到霍佑青身边。没了第三者在场,他也变得不掩饰自己的目光,完全是胶着在霍佑青的身上。
    霍佑青像是没察觉,随手弹了一段,等忽然被抱住,眉头才拧了起来。他眸光轻转,“松手。”
    戴亦莘顿了顿,松手之前他在人脖颈间嗅了嗅,耳垂不经意地变红。
    然后他挨了一巴掌。
    霍佑青不轻不重地扇了一下,“谁许你抱我的?”
    他打完之后,发现眼前人显然有一瞬间的发懵,琥珀眼呆呆地看着他。想了想,他继而伸手碰了碰戴亦莘的脸,“疼吗?”
    戴亦莘老实摇头。
    霍佑青收回手,“那你下次再不经过我同意,我会打得更重一些。”说到这里,他转了话题,“我上次跟你说过我来这里的原因吧,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散心,等心情好一些就会回去。”
    话还没落音,他的手就被攥住,但戴亦莘似乎很快想起他刚刚说的话,连忙又松开手。
    霍佑青侧眸,身旁的青年先前还红的耳垂已经完全褪了色,还眼神巴巴地望着他,仿佛想劝他别走,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会想你的。”霍佑青觉得自己说的话不算骗人,只是他的想不是戴亦莘想要的想。
    戴亦莘还是不大高兴,若他真有尾巴,此时恐怕早垂到地上。他想说什么,但才刚开口,就被打断。
    “我有些渴了,帮我去倒杯水吧。”
    戴亦莘听话出房门下楼,在厨房倒水的时候,他听到脚步声。
    “哥。”戴沅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你不会没看出他在骗你吧?”
    第四十章
    楼上的琴房。
    霍佑青刚掐断一个电话, 还没等将号码拉入黑名单,电话又拨打了过来。
    他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
    龚琅从他出国的第三天就开始给他打电话,换了一个又一个号码。霍佑青依旧将新号码拉黑, 两分钟不到的时间,手机弹出一个新短信,还是龚琅,他又换了一个号码。
    短信上是老生常谈的话。
    “佑佑,我真的知道错了,那天晚上我真的是昏了头,我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你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如果没有记忆的话, 霍佑青有可能会原谅龚琅, 但恢复记忆后, 这点可能性便彻底湮没了。
    原来他被龚琅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 他想的是因为他先伤害的戴亦莘, 所以龚琅生气是应该的, 再者表哥跟他说的那些, 他没有亲身经历, 所以没太大实质感。
    可现在他记得很清楚。
    大学毕业后在国内的那段日子,他有一次差点自杀成功了。其实一开始他没打算自杀的,只是不知不觉他在深夜的公路上将车开得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快到他都要看不清挡风玻璃照进来的隧道灯。
    冲出隧道后,他看到从远方照过来的远视灯,两个灯像尼斯湖水怪的眼睛, 用死亡的赠品——解脱在诱惑他。霍佑青感觉自己的脚已经踏入冰冷的湖水,只要在往前, 湖水就可以没过他的头顶。
    这一切都结束了。
    可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表哥。
    大三那年他在墓园晕倒,意识模糊之际发现有人握着他的手,那个人的眼泪顺着脸颊砸在他的手指上,对方求他别死。
    后来他又听到对方说他在世上只有他了。
    那瞬间霍佑青突然清醒了,而且他想就算他要自杀,也不该采取这样的方式,公路上飙车,害己不说,最大的问题是害人。他明明知道舅舅和舅妈就是死于车祸,怎么可以用这种方式来结束生命。
    但他的车实在开得太快了,眼看着要跟前方的车撞上,他猛打好几圈方向盘,然后一声巨响。
    “砰——”
    他的车翻了。
    霍佑青被困在安全气囊和座位里,鼻子似乎能闻到汽油的声音。他忍不住想车是不是要自燃了,他应该要从车里爬出来,可是他动弹不了。
    他茫然往旁边看,却发现副驾驶有人。
    对方的情况看上去不比他好多少,满头的血,他认了好一会,才认出那个人是戴亦莘。
    他这段时间精神不好,老忘事,他居然忘了他今天是跟戴亦莘一起出的门,本来是戴亦莘开车,但他抢过钥匙,用丹凤眼睨对方,“今天我来开,你敢不敢坐?”
    戴亦莘只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他当时就沉下脸,将车钥匙砸回去,“不敢就算了。”
    几秒的时间,车钥匙重新回到他手里。戴亦莘塞过来的时候,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还拢了一把他的手。
    “没什么不敢的,只要你在我身边,做什么都行。”那双琥珀眼流光溢彩,像是其主人要赴一场盛大的约会。
    死亡的约会算不算盛大?
    他一路提速,旁边的戴亦莘始终一言不发。直到车翻了,他听见戴亦莘跟来援救的人说。
    “先救他!”
    声音像是咬着牙关挤出来的话。
    霍佑青想起自己刚刚打方向盘打的是朝左,他已经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了,戴亦莘怎么还能发出声来?
    没等他多想,他就陷入昏迷。等他醒来,得知两个消息。
    一,戴亦莘人在icu,还没醒。
    二,所有人都认为他是蓄意谋杀戴亦莘。
    因此,龚琅和仇问斐二话不说,冲进病房教训他。尤其是龚琅,他要他在戴亦莘床边下跪,跟戴亦莘认错,还要把照片拍下来发朋友圈。
    霍佑青骨子里其实是个很爱面子的人,要不然当初在别墅醉酒的第二天,他也不会两条路都没选。
    舅舅和舅妈去世的那一年,很多人用同情的眼神、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其实这种眼神他小时候就见过了。
    每次当别人知道他父母早亡,都会露出这样的眼神,仿佛他是世上很可怜的人,但他想说他不是。
    他还有其他亲人,舅舅和舅妈给他的爱不少于别人家父母给孩子的爱。
    等到舅舅和舅妈也离世,那些眼神便成了刮骨刀,一下下割他的肉,刮他的骨,无时无刻提醒他舅舅舅妈已经离开人世。
    仇问斐可能不知道他爱面子,但龚琅知道的,所以龚琅才会提出这么毒的方法。龚琅太了解他了,知道怎么伤害他能伤得最疼。
    后来,戴亦莘醒了,那些传得沸沸扬扬的下跪照像是一夜之间在社交圈消失,没人再提这张照片,可不提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第四十一章
    霍佑青被递到眼前的水杯打断回忆, 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收到十几条消息,全是龚琅发的。
    不断在屏幕上弹出来的短信消息,不仅霍佑青看得到, 站在他旁边的高大青年也看得到。
    霍佑青一面把龚琅的新号码拉黑,一面接过水杯,“谢谢,怎么去了那么久?”
    身旁的位置坐下一个人,戴亦莘不喜欢用香水,连洗衣液用的都是无香的,身上几乎没有一点人造香味。他私底下也不抽烟不喝酒,霍佑青跟他同居的那段日子, 从没见过他沾过烟酒。
    “刚刚在厨房碰到戴沅。”戴亦莘对戴沅一直是直呼其名, “他跟我说你骗我。”
    他在将这话的时候, 不错眼地盯着霍佑青看, 看着对方用干净秀气的手端着水杯微微仰头喝水, 脖颈上的喉结顺着吞咽的动作而滑动。
    讲到后半句, 他注意到霍佑青动作略有迟缓。
    但下一瞬, 霍佑青就转过头, 语气是温和的口吻,眼神也不冷冽,“我骗你什么?不是你心甘情愿吗?”
    这句话他讲得毫不迟疑。
    绝大部分的人听到这段话都会生气, 可戴亦莘听到却是露出羞涩的笑,这种笑在当下的场景难免显得诡异。
    连霍佑青都不由顿了顿。
    戴亦莘像是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反应很反常,抿唇笑过后,眼神往霍佑青手机幽深地落了一眼, “佑佑你要什么时候回国吗?”
    “这几天。”霍佑青说。
    戴亦莘似乎知道霍佑青不会改变主意,不再开口, 只垂下琥珀眼,任由眼睫将漂亮的眼珠子遮住大半,目光偶尔在霍佑青手机上打个转。
    几天后,霍佑青坐上回国的飞机。航班起飞的当天,戴亦莘一大早就站在门外按门铃,被霍佑青拉进房间后,像是忘记对方给他说的规矩要求,不管不顾地将人抵在门上抱住。
    抱得太紧,霍佑青不禁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从胸腔到咽喉都闷得慌。他和戴亦莘虽然只差两岁,但身型对比的确不小。他也不明白戴亦莘的脸和身体这么不匹配。
    “戴亦莘!”他压低声音警告对方。
    戴亦莘听到声音,却是越发地缠人,像是一只知道主人要离家的大型犬,不仅把主人缠得紧紧的,还要用可怜的眼神望着主人。
    但霍佑青在面对戴亦莘的时候,基本上都是铁石心肠的,他再次警告地低吼一声对方名字,手也是不留情对着人的脸扇了一掌。
    扇得不重,毕竟戴亦莘待会下楼还会碰到他的舅舅和舅妈,若是留下显眼的指印,舅舅和舅妈会怀疑。
    被打了,戴亦莘也没要松手的想法,只是整个人变得更加苍白颓废。
    热滚滚的气流一直落在霍佑青的脸颊、唇上、脖颈处,他看出对方想亲他,可不敢越过这条雷池之线。此时的戴亦莘再怎么发情也知道哪些事情不能做。
    骂不行,打不行,闹的动静太大还可能会被舅舅和舅妈听到。
    霍佑青勉强将起了涟漪的眉头压顺,修长的手指主动碰了碰戴亦莘的唇瓣。戴亦莘昨夜应该没睡好,眼有血丝不说,唇比往日干燥。
    指尖在唇瓣轻轻摩挲,他说:“张嘴。”
    不过是给些甜头,他给的起,他也没什么心理负担,毕竟他和戴亦莘更为亲密的事不知道做过多少遍。
    戴亦莘堪称乖顺地分开唇,在手指探入的时候,他颜色偏淡的眼珠子很明显的颤栗。他闻到霍佑青手指上的香气,他虽然不喜欢香,可他很喜欢霍佑青身上的香味。
    现在他把香味吞到口里了。
    霍佑青此时扮演起牙科医生,只是他检查病人的牙齿时态度很是漫不经意,没有一位医生会像他这样,“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走,但我必须要回国继续学业,寒假的时候我可能会过来——”
    他不疾不徐将手指抽出,再轻轻蹭在对方那张没什么血色但足够好看的脸上,“如果你实在很想我,可以来找我,听清楚,是来找我,但不要突然过来,来之前要先让我知道,不然我会生你的气。”
    戴亦莘舔了舔唇,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谁也听不懂的语气词,就把脸埋入霍佑青脖颈间。
    霍佑青也没心情去弄懂,他用了点力抓着对方头发,将人从自己身上挖出来,“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吃完早餐就要出发去机场了,你现在老实松开我,还能跟我一起下楼吃早餐,不然滚回你自己家。”
    舅舅和舅妈不是第一次见戴亦莘,但他们都对霍佑青和戴亦莘交好的事感到疑惑,在他们看来,戴家兄弟当中明明弟弟戴沅更合霍佑青的性格。
    也不是说戴亦莘不好,但这个孩子吧,总让人觉得怪异,性子也的确有些闷,如果霍佑青不在,是他单独在沙发坐上,基本上一个字都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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