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馨听见4015那床吱吱嘎嘎的响,就知道胖姐姐肯定又尿床了。
    云馨觉得胖姐姐这人不坏,就是不怎么太会说话,每说一句话就得吭哧半天。当然,她还有尿床这个毛病。
    胖姐姐本名叫马妞妞,尿床是她从小落下的毛病,因为家里穷,一直也没舍得钱去医院看看。
    后来马妞妞嫁了个扛大包的鳏夫,一个比她大了二十几岁的半大老头子。本以为日子就这么平淡过下去,可谁想那老鳏夫渐渐露出了本性,天天打马妞妞,就因为她挺大个人还尿床,给他丢了脸。
    后来的情节不用猜也知道,马妞妞在一次家暴中,受不了了,就推了那个老家伙一把。
    当时他们住在老城区,阳台都是敞开式的。马妞妞挨打时,正在阳台上晾自己昨天晚上尿过的褥子,就这么一推,阴差阳错的把老鳏夫推下了阳台。
    那可是十多层的老楼,人摔下来时就成了露馅儿的馅儿饼,彻底就没有了活气。
    马妞妞理所当然成了“谋杀亲夫”的杀人犯,被抓进了大牢。
    云馨听了马妞妞的故事,觉得她可怜,也觉得自己有义务多帮帮这个可怜的胖姐姐。
    就像现在,马妞妞又尿床了,可她不敢起来,不敢让别人知道,一旦别人知道了,肯定又是一顿胖揍。
    云馨悄悄地爬起来,走到胖姐姐的床边,轻轻的捅了捅她。
    “你……你干什么?”胖姐姐吓得睁开眼睛,小声问。
    云馨凑到她耳边问:“你是不是又尿了?”
    “你……问这个……干嘛?”
    “我那床上还多垫着一个褥子,给你先用,你那个给我,正好早上我要洗衣服,借价也给你的洗了。”
    “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了?”云馨怕把她们惊醒,呶呶嘴说:“你再不快点儿,让4008知道了,又得找你麻烦了。”
    马妞妞连忙起身,一股子难闻的气味立刻就直冲云馨的鼻子。
    不过云馨也算是“经过事儿的人”,当初在巴黎,她比这还窝囊呢,人家丁柔也都忍着帮她收拾了,现在她给别人做,当然也不在话下。
    云馨消没声息的拿来了衬衣衬裤给她换上,又把自己那床多余的褥子拽出来,把马妞妞那床尿湿的给轻轻的拆下……
    只是她再怎么小心,再怎么蹑手蹑脚,可这动作做的声音还是不小。
    监室里从来都是二十四小时开着灯,所以谁也不可能睡得太实在,4008,也就是那个长脸姐姐,最先听到了动静儿坐了起来,像鬼叫似的问了一声:“你们俩在干什么呢?”
    云馨正背对着她,被这个声音吓得一激凌,转头一看,那长脸姐姐粗壮姐姐都坐了起来,心就凉了半截。
    “我……我在给马姐换褥子……”云馨怯生生的说。
    其实云馨不用认真说明,长脸姐姐也能猜得到,她冷笑着讥讽道:“我说你这个人,可够搞怪的哈,你当你是圣母玛丽亚还是观世音菩萨呀?自己都管不了,还想去帮别人,你装什么装啊?”
    云馨反正也豁出去了,大不了挨顿打,已经做了,就得把这件事做完,总不能因为怕,就不做了。
    她全当是没听见,仍是手上不停,把马妞妞床上的褥子换下来,拿到了厕所,接了一大盆水给泡上。
    “嘿,你还牛上了,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呐?”长脸姐姐远远的冲厕所里面的云馨吼。
    云馨低着头,不去看外面,认真的搓着盆里的褥子,只是那东西实在是太厚了,云馨费尽了全身力气,也只不过给它翻了两个身,还弄得整个厕所的地上全都是水。
    长脸姐姐越看越来气,这个4019反了!竟然连理都不理她,这还有王法吗?
    她下了床,和粗壮姐姐一块气势汹汹的来到厕所门口,
    “娇姐跟你说话呢,你丫的聋啦?”粗壮姐姐薅着云馨的头发,伸手照她脸上就是一巴掌。
    云馨感觉眼前金星乱闪,眼花缭乱,耳鼓嗡嗡作响,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疼。
    “你别那么粗暴,有话好好说,干嘛出手就打人呐?”
    长脸姐姐挡开了粗壮姐姐的手,笑意吟吟的蹲下身子,直视着云馨说:“4019,别以为你是公主你就牛了,其实你算个屁呀?我不信这世上,真有人承认你是个公主!
    “还有,你还敢跟大姐她称朋友?你也不照照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人家认识你是谁呀?就是你上赶着给人家洗脚,人家用你不?
    “她4015尿床,就该打!我打她,那是让她长长记性!
    “你又装什么好人了?
    “你想收买人心,想当这里的大姐?告诉你,就你这种怂货,这辈子都休想!”
    说着长脸姐姐拿起水莲蓬,对着云馨的头上浇下去,没一会儿,云馨的头发就被湿透了:“我这是让妹妹好好清醒清醒,别总是傻乎乎的做傻事了。”
    长脸姐姐一边给云馨浇水,一边还向身后示意:“你们还等什么呢?4015尿床了,你们赶紧教育教育吧。挺大个人了还尿床,也不怕让人家笑话!”
    没等长脸姐姐说完,那四个也已经被惊醒的姐妹,全都跳下了床,像四只母狼一样,围在胖姐姐身边连掐带打。
    胖姐姐不敢出声,只是紧紧的咬着下嘴唇,抱着头缩成了一团。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云馨真的受不了了,看着胖姐姐被欺负,她突然站起身,拼尽了全力把大盆端起来,猛的把整盆水,连同那个尿过的褥子,都倒在了长脸姐姐的身上……
    ……
    洪丽被换到这个监室已经是晚上下工以后了,她听管教说,要和云馨住在一块儿,兴奋得脸上一直挂着笑。
    在洪丽看来,云馨的大姐和大姐夫还是有力度的,到底还是派她来保护云馨了。
    之前洪丽她们听说,云馨也跟着穿上了号衣,成了这里的一员。姐妹三个为此还抱头大哭了一场。她们觉得,云馨的牢狱之灾,是因为她们才惹来的。如果不是她们在身边,云馨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怎么可能跑这里来窝火遭罪?
    洪丽深深自责,觉得对不起云馨,可现在情势所迫,就算是她想报答,想去补救,也没有那个机会。
    现在好了,终于算守得云开见日明,洪丽可以和云馨一个监室,她就能好好的保护这个好妹妹,好好照顾这个好妹妹了。
    可当洪丽走进这个监室,除了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外,她并没有见到她想见到的那个人。
    门在身后锁上了,洪丽笑嘻嘻的问唯一坐着的长脸姐姐:“你是这里的大姐?”
    长脸姐姐没想到这新来的还是个老油条,一眼就弄明白了套路,不禁欣赏的点头:“对呀,我就是。”
    洪丽仍是笑嘻嘻,气定神闲的说:“那,你给我跪下吧。”
    这句话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哪有随随便便开口就让人家跪下的?这都什么时代了,还行跪拜礼?再说了,你是谁呀?说让人家跪,人家就给你跪了?
    “你有病吧?”长脸姐姐装惯了大姐,当然不能忍受这样的待遇,瞪圆了眼睛开口就骂。
    洪丽的脸暗了下来,哼的冷笑说:“你不知道我是谁?那好吧,我就给你好好讲解一下。
    “我叫洪丽,以前呢在尚海也算有点小名声,大佬们都管我叫蛇妖。
    “就凭你刚才那一句,要照我以前的性子,你就只能一辈子在床上瘫着了。不过我今天心情好,我能在这儿看到我老板了,就饶你一回,你跪下来,给我嗑三个响头就算了。”
    长脸姐姐一听这话,吓得屁股像扎了根针似的,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你真是大姐?”
    “不是我还能是谁?”洪丽觉得很欣慰,到哪儿还都有人记得她,自己当年也算是没白闯荡一回。
    长脸姐姐还有些不相信,那可是鼎鼎大名的蛇妖,多少年不在江湖出现了,怎么可能会蹦哒到这儿来?
    这可能吗这?
    “那你知不知道,有个叫闵三的?”
    长脸姐姐把自己男人的名号摆出来试试,如果这人不知道闵三,那她肯定就是假的了。
    “闵三?你说的是闵大虎吧?”洪丽抿着嘴唇翻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电灯炮,长叹一声道:“大虎是个好汉子,当初对我可真是忠心耿耿,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拿胳膊替我挡了一枪呢……”
    没等洪丽把思绪从回忆中抽回来,那个长脸姐姐卟通一声就跪下了,接下来又毫无违和感的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原来真是大姐,杨娇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
    此时坐在监视器前的关正纯,指着画面里磕头的长脸姐姐抓狂的说:“看看这群人渣,都什么礼节啊?见了面就磕头,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坐在他旁边的陈松笑了一声:“关组长,你还别着急,一会儿可就更不像话了,也不知道那个假云馨,该怎么面对这个真洪丽呢。”
    关正纯犹豫了片刻,道:“要我看,我们这么做,恐怕是做错了。”
    陈松问:“你怎么会这么说?”
    关正纯把身子靠在了椅背上,表情变得非常严肃:“那个假云馨心地善良,不畏强权,是个好女孩,我怕洪丽出现了,她可能又要面对一个恶魔,接下来的日子,她只能会更艰难。我们这么做,不是在惩罚良善,助恶为虐吗?”
    “正纯,你不会是,从她的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了吧?”陈松点起一支烟,幽幽的长叹:“你刚才说‘不畏强权’四个字,让我感触很深。
    “其实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强者说话算数,弱者哪有什么说话的权利?
    “你看看那个4015,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被4008修理成那样,却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这不就是现实世界,弱肉强食的真实写照吗?
    “再说这个棘手的案子,你知道有多少大人物在上面盯着你帮着云馨,可你却偏不信这个邪,非要查个水落石出。
    “连程司长都替她求情,你还能有什么做为?难不成到最后,你连顶头上司都要拉下马?要我看正纯,你还是适可而止吧。”
    关正纯紧紧盯着监视器的屏幕,语气中也多了几分落寞:“没想到,连你也这么说?”
    陈松苦笑:“形式就摆在那儿,我还能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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