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轩点头:“我不想看到中国人打中国人,我可以为了打日本人留在上海,却不想留在上海看中国人自相残杀。”
    “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不能。”杜宇轩苦笑:“已经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理智上,我更支持延安,可感情上………,以我家老头子和国民党的关系,我没办法站队。”
    “你决定就好。”白辛夷的声音有些失落。
    于公于私,她都舍不得杜宇轩这个朋友。
    “已经决定了,等处理好手中的产业就离开。”杜宇轩看见了白辛夷眼中的失落和不舍,心里有些欣慰。
    “辛夷,我也挺舍不得你和傅靖之的。虽然我和傅靖之互相挖苦,但我知道,我和他其实是互相欣赏的。是你们改变了我,让我相信爱情。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有血有如的杜宇轩。我能娶妻生子,都是因为你和傅靖之。”
    “你本来就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就算没有我和傅靖之,你也是顶天立地的杜宇轩。”
    “辛夷,谢谢你这样看我。”杜宇轩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忙按了按眼眶,故作轻松道:“我离开上海,傅靖之肯定高兴坏了。”
    “才不是呢,傅靖之嘴上嫌弃你,其实还是挺在乎你这个朋友的。”白辛夷的心情开始平复,语气也没有刚才那样失落。
    “那厮凭什么嫌………”杜宇轩话说了一半,听到了敲门声,说了一声“进来!”
    门开了,几个侍应生鱼贯而入,将一盘盘精美的菜肴放在餐桌上,其中一个像是领班的侍应生说:“还有一个汤就齐了,先生、女士,请慢用。”
    说完,便带着几个侍应生离开了。
    “一上午没闲着,饿死我了。”白辛夷是真饿了,拿起刀叉开始享用美食。
    杜宇轩看着食指大动的白辛夷,也被她的好胃口影响了。平时觉得很一般的菜色,竟觉得味道好极了。
    吃的差不多了,杜宇轩忽然问道:“辛夷,傅靖之知道你是那边的人吗?”
    “哪边啊?”白辛夷一副不解的样子。
    “辛夷,你这就不地道了吧,跟我还装糊涂。放心,我不会拆穿你的。我要是想拆穿你,你能活到现在?”杜宇轩睨着白辛夷,一副我就看着你装的表情。
    “看破不说破,他应该猜到了我的身份,但为了两个孩子,选择了装糊涂,从不在家里谈敏感话题。”白辛夷坦然地看着杜宇轩,如果她说傅靖之不知道她的身份,以杜宇轩的聪明和见识,肯定不相信。
    她相信杜宇轩不会出卖她,可她不敢让杜宇轩知道傅靖之已经加入了我党。权衡了一番,只能这样回答。
    也不知道杜宇轩相信了没有,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辛夷,我知道你肯定很需要某些东西。我把我的一些渠道给你,也算是我为你们那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从此,我就定居香港,带着妻女做一个富贵闲人。”
    “那我就代表我们那边谢谢你。”白辛夷和杜宇轩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上午和刘局长的一席谈话,她当时心里就有了一个想法。当然,那是冒险的。如今有了杜宇轩的雪中送炭,不就多了一层保险吗?
    第106章 暴露?
    前方吃紧, 后方紧吃。
    前方战事胶着,国民党军军官们却在后方过着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生活,各大舞厅和夜总会都能看到国军军官身穿军服的身影。
    正是因为国民党政府的腐败, 才让白辛夷这些地下工作者抓住机会,将一些严格管控的药品源源不断地运往前线。
    除了杜宇轩留给她的那条线,白辛夷还发展了刘局长小舅子这条线。
    当初,白辛夷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查到了刘局长和其小舅子沆瀣一气倒卖药品中饱私囊的证据。她将证据交给组织, 经过组织研究决定, 派出了一个叫“三叔”的地下党员,以药贩子的身份和刘局长的小舅子接触, 从他手里购买解放军所需要的药品。
    随着国民党军队在大小战役中频繁失利,国民党当局恼羞成怒, 除了集中最先进的炮火对准我解放军外,保密局的特工也加大了对我地下党的打击力度,手段极其血腥。
    白辛夷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有地下党员和进步人士被捕,整个上海滩笼罩在白色.恐怖下。
    在这期间,上海的政界、警界和军界也变动频繁, 不断有官员调离和调任。
    傅靖之调任淞沪警备司令部,接替方司令担任司令员, 原警察局副局长杨峰担任警察局长。傅靖之以前的副官陈盛,在去年警察局机动车大队成立之时, 就被傅靖之调到了机动车大队。
    此时, 白辛夷看着一脸焦急的陈盛,淡淡道:“你好歹也是个中队长了, 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唉吆, 我的姑奶奶, 你怎么还跟没事人似的。”虽然年过三十,也算是身处高位,陈盛在傅靖之和白辛夷面前依旧是那个莽撞青年。
    “那你说我现在怎么办?”白辛夷没好气地看着陈盛:“我一个大活人,是扛着包袱跑路,还是死遁?”
    陈盛往沙发上一摊,一副看傻瓜的模样:“那你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啊,长官现在不在上海,我可护不住你。”
    “不用你们护,难不成他们仅凭一个口供么就要屈打成招吗?”白辛夷无所谓地说:“就算傅靖之不在上海,不还有老爷子吗?放心,他们不敢对我用刑,只能从精神上击破我。”
    白辛夷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十几年了,进过日本宪兵队的审讯室,也进过76号的审讯室,如今再进一次保密局的审讯室又如何。
    再说,她和陈炳林就两年前见过一面,见面时还乔装了一番,又刻意改变了声音,陈炳林就算猜到了她的身份,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至于负责和陈炳林交易的“风哥”,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和他见过面,是组织直接委派的他和陈炳林交易。
    如今陈炳林被行动处的人抓了,供出了风哥。“风哥”这个软骨头,禁不住严刑拷打叛变了,出卖了好几个同志。
    “行,还是你们两口子厉害,是我紧张过度了。”陈盛也冷静下来了。
    是他关心则乱,不管是长官还是太太,遇事都不带怕的。
    不就是陈炳林供出太太是幕后老板吗,有什么啊,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进了保密局,太太和陈炳林拼的就是谁更硬气。
    “哎,你们干什么?”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新来的女佣阿梅愤怒的声音:“你们知道这是谁家吗,就敢闯?”
    白辛夷看向陈盛,朝他了然一笑:“来了,速度还挺快。”
    白辛夷话音刚落,就呼啦啦闯进来十几个身穿黑色皮衣的人,领头的是保密局上海站行动处处长齐海。
    “齐海,你干什么?”被白辛夷劝得冷静下来的陈盛,见这么多人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闯了进来,实在是气坏了。
    毕竟是上过战场杀过鬼子的,陈盛直接从腰间掏出了枪,指向了齐海:“齐海,你胆子不小,趁着长官去南京开会,你竟敢闯进他的家,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对方也不示弱,“刷”地一下,十几把枪同时对准了陈盛。
    “有人供出来,傅夫人通共,或者就是共,齐某要带傅夫人回去调查。”齐海看向白辛夷,沉声道:“傅夫人,请吧,别让齐某难做。”
    “齐海,你敢!”陈盛将子弹上了膛。
    “齐某眼中只有党国的利益,任何危害党国利益的人,齐某都不会手软,哪怕是面对强权。”齐海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陈盛,放下枪!”白辛夷示意陈盛放下枪。
    “既然齐处长亲自来请我,我哪能不给他面子呢。”
    陈盛不情愿地放下枪:“太太!”
    “放心,我没事。”接着,白辛夷又对惊恐不安的阿梅说道:“等张妈回来,告诉她小少爷有点咳嗽,晚上睡觉前给他喝点止咳水。”
    “我知道了,太太。” 阿梅带着哭腔说。
    “傅夫人不愧是女中豪杰,真镇定啊。”
    “不镇定,怎么能从日本人那里搜集情报为党国效力呢?”白辛夷反唇相讥。
    “齐处长,请稍等,我上楼换件衣服,马上就下来。”白辛夷说完。根本不管齐海什么反应,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紧不慢地上了楼。
    白辛夷很庆幸,幸亏七七去上学了,张妈带着儿子回了傅家老宅,两个孩子没有看到自己被保密局的人带走。
    白辛夷没有让齐海等太久,她很快就换了一身衣服下来,手里拿着一件大衣。
    “齐处长,走吧!”白辛夷套上大衣,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
    齐海到底没敢给白辛夷戴手铐,两个特务一左一右坐在白辛夷的身旁,防止她逃跑。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保密局上海站的大楼。
    下了车,十几个特务严阵以待,将白辛夷团团围住。
    “十几个人看着我一个弱女子,还怕我跑了不成?”白辛夷嗤笑一声:“我要是想跑早跑了,至于在你们门口跑吗?再说,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跑?”
    “傅夫人可不是弱女子,这身手恐怕连男人都比不上。”齐海揶揄道。
    白辛夷看也没看他一眼,昂首走进了大楼。
    齐海和手下面面相觑,不愧是傅靖之的老婆啊,真他妈的拽。
    不管是以前的军统,还是现在的保密局,这么长时间了,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不把军统特工当回事的女人。
    齐海腹诽完,赶紧跟上了白辛夷,“傅夫人,齐某先带你去个地方。”
    齐海带白辛夷去的是审讯室,一进门,白辛夷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皮鞭抽打在身上清脆的啪啪声、皮肤崩裂声、惨叫声,更是充斥着白辛夷的耳膜。
    见白辛夷眼都没眨一下,齐海有些失望,只好带着她去了监室。
    齐海让人将门打开,待打开门后,指着靠坐在床上的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问:“傅夫人,您认识这个人吗?”
    “不认识。”白辛夷看了男人一眼,面不改色道。
    “太太,我认识你,那天,是小杜爷带你来的,说你家是开诊所的,还说市面上药品不好进货,以后都从我这里拿货,还让我不要黑心,价格给你便宜点。”如果说陈炳林之前只是觉得照片上的这位太太和杜宇轩带来的那位太太有些像,那么现在,陈炳林敢打包票,眼前的这位太太就是杜宇轩带来的那位太太。
    虽然过去了两年多,但他对这位太太的容貌还印象深刻。因为这位太太的嘴巴长得太特别了,就是那种明明没有笑,看起来却像是在笑。
    “开诊所?”白辛夷哼了一声:“你怎么不说我家是卖军火的?我堂堂司令夫人,怎么会认识你这种小瘪三?还小杜爷带我去找你买药,你是觉得小杜爷不在上海,你就能往他头上泼脏水吗?”
    “我没有,那天小杜爷带去的人就是你,我记得你的。”陈炳林急了。
    被抓后,他立刻供出了和他交易的风哥。可行动处的人说,风哥只是个小角色。他要是想将功赎罪,必须供出一条大鱼来。
    他想了想,当年小杜爷带去的那位太太,和报纸上登过的傅太太有点像。今天看到本人,他更加确定了。
    “可我不认识你啊。”说着,白辛夷突然脸一沉:“说,是谁指使你来攀咬我,从而打击我丈夫傅靖之的?”
    “没有人指使我,那天小杜爷带来的女人就是你!”陈炳林忽然感到一种恐惧,正慢慢地在心里升起。
    他就不该贪心,不该为了前程将这个女人供出来。以他青帮的背景,就算是他把药品卖给中g,也罪不至死。何况他还供出了风哥,风哥又供出了几个中g地下党,怎么说都算是立功了。
    “没有人指使你?那你为什么要往我头上泼脏水?也是,我家傅靖之身居高位,多少人想把他拉下马取而代之。这些人抓不到他的把柄,就想从他的亲人身上下手,真是卑鄙。”白辛夷声色俱厉地说道。
    “真的没有人指使我,我真的见过你。”陈炳林快要哭了,事情怎么朝着傅靖之的政敌想要拉傅靖之下马的方向走了?
    白辛夷根本不给陈炳林说话的机会,她肃着一张脸看着齐海:“齐处长,马上带我去见周站长。”
    “好!”目睹了这个过程,齐海由一开始的激动,以为钓到了一条大鱼,再到现在的不确定,他有些后悔了。
    还是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周站长吧,万一是陈炳林认错了人,傅夫人是无辜的,他可承受不住傅靖之的怒火。
    这边,白辛夷靠着一己之力就让齐海和站长犹豫不决。
    另一边,身在南京的傅靖之在接到陈盛的电话后,正紧赶慢赶地回程。就连久不出门的傅玉湘,也让司机备了车,急急朝着保密局上海站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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