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样的亲密之后,忘机好似没事人一般又坐回盖聂身边,等到忘机完全抽离了双手,盖聂才如梦初醒,他想,他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双眼睛,和这个女孩了。
    眼见着天边渐渐被红霞浸染,忘机说着,“快到酉时了,该回去吃饭了,不然师傅该久等了。”起身准备往回走,盖聂的手比大脑更快一步,一把搂住忘机,抱着她才起身,反应过来,又像是想掩盖什么,赶忙补了一句,“我走的快些。”
    忘机没说话,其实她用轻功赶路更快,不过比起轻功,也许她以后会更喜欢这种‘走路’方式。
    回到主屋后,鬼谷子早已在案几前等他们,满桌的饭菜尤为丰盛、精致,鬼谷子从身后掏出一个小盒子,“给小忘机的生辰礼~”忘机接过盒子,也认真的说,“谢谢师傅。”
    “正好,既是小忘机的生辰,也是给聂儿接风洗尘,今晚多吃一些。”说着便拿起了桌上的酒壶。
    忘机又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师哥你太瘦了,多吃些。”伸着小短手为盖聂布菜,也给鬼谷子夹了几筷子。
    “唉,有了师哥就把师傅放在后面了。也罢,你们师兄妹感情好是好事。”鬼谷子感慨道,“对了,聂儿以后每天用完晚膳之后,去跟着你师妹学习七国文字。想要成为纵横家的传人,博览群书是必不可少的!”
    盖聂有些犹豫,“跟着师妹...怕不太...”鬼谷子瞪了他一眼,“你师妹精通七国文字和语言,教你绰绰有余,可别指望我有时间教你认字,好好尊敬你师妹。”
    忘机颔首,“是,徒儿知道了。”不多时,她便吃罢离开了。
    盖聂也用完晚膳,向鬼谷子告退。时辰倒也还早,便四处走了走,四下寂静无声,冬夜寒寒,他不禁瑟缩了一下,可是不顾身体的寒冷,鬼使神差地,他又向忘机白天带他去的秘密基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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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的夜空是那么深邃幽蓝,让人感到有些孤独和凄凉。天上的星星居无定所的游离着,忘机躺在草坡上,无言的注视着漫天的繁星。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靠近,忘机毫无反应,她早已经感知到是盖聂的气息,一个脑袋出现在她头顶。
    紧接着,一个人挨着忘机躺下,头并着头。忘机转过头,看着盖聂如白天般无二地打扮,倏地坐起身,柔弱的小短手便去寻少年的手,指尖相碰时只觉少年仍是浑身一僵,忘机没说什么,暖暖的内气一股股地输入盖聂体内,“鬼谷乃是幽谷,夜深霜重,再好的身子骨也禁不住折腾。”末了又补了一句,“师傅不会因你生病而有所顾虑。”
    盖聂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多谢忘机师妹。”忘机并不觉得被冷落,继续缓慢的输送内气,在乱世之中能平安活这么大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个古道热肠的人,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亲近。
    “如果不喜欢我靠近,其实不必勉强自己,师傅教导弟子不会在意我,我没什么重要的。”
    盖聂没想到忘机会这么想,简直不像个孩子,“我…会和你争斗。”憋了半天也只有这一句话,其实忘机不知道,他白日里的悸动,看着两相连接的双手,盖聂默默说着,是…真心的。
    忘机哑然失笑,“与你想的不同,往后就知道了。”感觉输送的内气够撑过半把个时辰,“应该足够了”,她便准备抽手离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回握住了她,“师妹,不要…生气,我只是…我只是...并不讨厌你靠——”忘机凑近了少年的脸,望着他棕色的眼睛,另一只小短手盖在了盖聂有些干裂的嘴唇上“嘘——”
    望着忘机纯良的眼睛和里面的盈盈水色,盖聂感觉自己像着了魔,竟然轻轻仰头,啄了啄自家师妹的手心,又僵住了,不知忘机会作何反应。
    忘机感受到自己手心轻柔的触感,并不觉得有什么,又安静的躺下,看着夜空中一颗一颗的星星,不知为何,她好像很喜欢星空,总是冥冥中觉得里面好像蕴含着些什么,仿佛可以与它们交流。
    盖聂包裹着忘机的手,明明已经停止输送内气,却还是感觉有源源不断地暖意,从那软玉般的小手传来。他也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眼前从未有过心思欣赏的夜空。这样的宁静,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享受过了。
    一个矮矮的草坡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并排着,两手相连,分外的和谐。
    就这样躺了半个多时辰,对两个人来说却像是过了好久好久,待在一起只觉得非常舒适和轻松。盖聂越来越习惯了身旁人的气息,侧着头望向忘机,虽然还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暖意,“师妹,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小孩子睡少了可是长不高的。”
    忘机语气平淡,“师哥,我觉得你过去的每一天怕是睡的比我少多了,男人长不高更加可怕。”盖聂哑然失笑,已经有些习惯了自家师妹不加掩饰的直白说法,和她异常机敏聪慧的脑子。
    “不过也是该回去了,你身上的内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忘机起身,拉了拉盖聂,盖聂配合地站了起来,忘机拍了拍盖聂身上的草屑,拉着他往回走,“师哥,看不清会摔跤,我走前面。”盖聂看着眼前的小人迈着小短腿,心里已经快被暖意填满。
    很快,到了二人屋前,是该分开的时候了。要放开忘机的手时,不知为何,盖聂心里总是想再多握一会儿,舍不得放开。“对了,师傅吩咐,要我以后每天跟着你学两个时辰的七国文字,什么时候找你比较合适呢?”
    学习文字?是了,答应过师傅了。原来自家师哥还是半个文盲,也对,这个年代又没有教育普及这种说法,平民是得不到学习的机会的。想不到自己也有要教书的一天……忘机想着,从哪里教起呢…….?
    盖聂望着眼前眉头都快皱到一起的呆呆的小人儿,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内里只觉得心都快化了!
    “好吧,为了方便教你,我想问师哥一些问题。”忘机抬头,“最好早一点告诉我答案,不然师傅给的内功心法都看不懂,会耽误你修炼的。”
    盖聂一本正经地,“可是明天师傅就要教我们了,不如,从今天就开始学吧?还有,你不是想听我给你讲外面的世界吗?”
    忘机一听,好像是这个道理,“那我们先各自清漱,一会儿——”盖聂接过话,“去我的房间吧,虽然我娘过世的早,也教过我不能随意进出女子的闺房。”
    忘机本来想反驳他,自己还小,不算作女子,但是这样好像就变成邀请盖聂了,便没有开口。
    书桌上的两对大白烛,将一方小天地照耀的如同白昼,盖聂穿着早先忘机备下的衣服坐在书桌前,“嘎吱”推门声,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乌黑的长发带着水汽柔顺的披在肩上,皮肤在烛火的照耀下如羊脂般光滑发亮,樱唇微微翘起,盖聂皱着眉,“怎么头发都不擦一擦?”说着便从一旁抽了一张帕子,拉着忘机到身旁,仔仔细细地一缕一缕擦拭着。
    忘机安静地看着盖聂动作,“不用那么麻烦,其实用内力蒸一下就好了。”虽然这么说着,她却没有选择直接蒸干,而是半眯着眼睛享受着盖聂细心的照顾,她很喜欢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活了两辈子,也没有人这么细心对她做过类似的事。
    “我怕你久等,来不及蒸干,就过来了。”忘机解释着。盖聂没说话,继续帮她擦头发,半晌,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忘机转身指着那满墙的竹简,“师哥,想从哪一个国家开始?”又察觉自己失言,盖聂并不认识又何谈选择呢?立刻转移话题,“师哥是哪国人?我们先从你本国的文字开始吧?”
    盖聂沉默了一下,“除了秦国,哪一国都差不多,你不是想知道外面的事吗?”又巡视四周,发现没有多余的椅子,“还是坐下说吧,师妹—”忘机也发现了这个事实,她想了想,“我就坐在桌子上吧。”
    盖聂并没有立刻伸手将忘机抱到桌子上,而是拿了一个干净的垫子,先垫在桌上,才将忘机抱了上去,“桌上凉。”忘机感觉自己更欢喜了,“谢谢师哥。”
    坐在桌子上的忘机,正好能与盖聂四目相接,盖聂望着她,不带任何情绪地,“我是四月初七生的,在魏国的榆次村。我爹是村子里小有名气的剑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安僖王要攻打卫国,我爹便被强制召入伍,就,只剩我娘带着我。”
    “税赋劳役严苛,她没活两年便撒手而去,家里也没有别的亲人。县尹收走了家中的田亩,我便一个人以在山中打猎为生。没过两年,魏国又要出兵攻燕,即使我才十岁,也躲不过强制征兵。于是,我一个人一路向东逃到了相对安稳的齐国。师傅说,他其实暗地里考核了我近三个月,我活下来了,就带我来鬼谷了。”
    盖聂略过了所有的艰辛,轻描淡写的像个旁观者一样讲述,这个坚毅的少年能以稚龄在乱世与鬼谷子的考验中活下来,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而是值得所有人尊敬。
    仅仅是听着平淡的记述,忘机多少也能想象。这样想起来,自己没有遭受过颠沛流离之苦和命悬一线,起点已经高得多。
    她突然很想靠近眼前的少年,她从桌子上扑倒盖聂怀里,少年已经有些习惯女孩的靠近,两只手轻轻贴在盖聂左胸上,“以后,师哥不是一个人,有我在。”又将头靠在盖聂胸前,“我没有父母,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都待在同一个地方,不是鬼谷。六岁的时候被师傅送到鬼谷拜师。”盖聂虽然多少猜到忘机身世的不凡,却也没想过她从没得到过来自父母的爱,用力抱紧她,心疼之意不言而喻。
    到最后睡觉时,这一晚,忘机也没有开始她的教学,他们两个说了很多,她生平第一次情绪外露如此强烈,然后在另一个人怀里沉沉睡去,盖聂望着怀里女孩恬静的睡颜,纵使不舍,还是将她送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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