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长姐携宜人进宫探亲。
    我给宜人包了个大红包,又赐了无数精巧的宫廷贡品,闲聊一阵后,我便让伺候我的宫女们带宜人出去玩。
    我做出这么大牺牲,当然不会是只为见长姐一次,我要的是长长久久的自由。
    长姐到底还是心疼我的,她只犹豫了片刻,便点头答应下来。
    我知道,以皇上和沈辰的关系,即使长姐助我逃跑,他也不可能真的对长姐做什么,可我还是低估了皇上的疯狂。
    我逃跑出宫,因不知冯静仪与嘉嫔现在何处,便直往松江郡去,沿路常有官兵搜捕,我东躲西藏,耽误了不少时间。
    半个月后,却是裴家二老找到了我。
    刚一见面,他们便径直跪在了我面前,我被吓到了,连忙扶他们起身,他们却不愿起,反而还磕了几个头,痛哭流涕道:“娘娘,娘娘,皇后娘娘,您快快回宫吧。”
    我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发生什么事了?您二位先起来,慢慢说,我回去就是了。”
    裴老夫人抹了抹泪,道:“皇上说,您被贼人掳走,都是元福玩忽职守的缘故,皇上逼元福立了军令状,如果不能迎您回宫,便要……便要株连九族,满门抄斩。”
    裴老先生一生刚强,也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圈。
    “皇上已经罢朝半个月了,皇后娘娘,就算是为了大宁朝的江山社稷,臣恳请您速速启程回宫,要是再晚一些,臣已是一把老骨头,死不足惜,可元福和元芳还正当盛年啊。”
    我终于还是回到了皇宫,这一次,皇上没让我住青藻宫,我一回宫,便立刻有宫人为我换上凤冠霞帔,百里红妆,万民朝贺,封后礼成,我身为大宁朝皇后,居玉凤宫。
    在皇上还是三皇子的时候,他不愿成婚,执意要奔赴突厥战场,我曾威逼他,要替他寻觅佳人,让他战甲换婚服,一下战场便拜堂成亲。如今,我一下轿辇,便荆钗布裙换凤冠霞帔,猝不及防地成了皇后。
    实在是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裴家是保住了,帝后礼成罢朝三日,我几乎没能下得了床,三日过后,我以为皇上该恢复正常了。
    可是我怎么感觉,他好像越来越不正常了?
    他不再处理政务了。
    明明我已成了皇后,居住在与金龙宫相邻的玉凤宫,统领后宫,母仪天下,周围常有宫人环绕,再不能跑出宫去,但皇上还是时时刻刻守在我身边。
    我一睁眼,看见的便是皇上,闭眼前,看见的仍是皇上,迷迷糊糊中,我听见孔乐道:“皇上,您也该见一见大臣们了,金龙宫的折子都堆成山了,赵大人已经请了老丞相大人出来,可两位大人毕竟不能替您做主,皇上,实在不行,奴才差人把折子搬来玉凤宫吧……”
    “闭嘴,”皇上很暴躁,声音却压得很低,“吵醒了皇后,便割了你的舌头。”
    我使劲儿提着气,想睁开眼,却始终徒劳无功,最后还是沉入了深远的梦境。
    也不知皇上给我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四肢虚软无力,整日昏昏沉沉,几乎不辨日夜。
    再次醒来后,我尚未睁眼,便感觉自己被一个温热的躯体缠住了,耳边是平缓的呼吸声。
    皇上正与我相拥而眠。
    我心里念着睡前听到的事情,推了推他,皇上睁开眼,短暂的迷惘过后,他笑道:“陈娘娘好精神。”便落下来一个缠绵的吻。
    没一会儿,我便又回到了初生时的状态。
    一场白日宣淫过后,我大脑一片空白,犹自喘着气,只听皇上道:“枸枸,为我生个孩子吧。”
    我下意识摇了摇头。
    皇上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他摸了摸我的额头,拂去我额上湿发,道:“我们什么都做过了,这个时候,你说你不想生孩子,你让我怎么办呢?”
    我道:“焕儿,你——”
    皇上捂住我的嘴,微笑道:“陈娘娘,你不想为我生孩子,那就只能喝药了。”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宫人端来一碗药,黑糊糊的,冒着热气,那苦味隔得老远都能飘到我鼻尖。
    “这是避孕汤,”皇上温柔道,“里面有能使人虚弱乏力的药,陈娘娘这几日,应该深有体会。”
    我一脸无语。
    皇上伸出手,轻轻摩挲着我的脸。
    “陈娘娘想喝么?”
    我纠结了许久,最后端起碗,一口气喝了一半。
    皇上用软布擦拭了我的嘴角,随后道:“陈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这药苦的不同寻常,我整张脸都扭曲了。
    “喝一半,留一半,一切随缘。”
    皇上莞尔一笑,道:“陈娘娘总是能让我惊讶。”便含了勺蜂蜜,以口渡给我。
    简直是将趁虚而入演绎到了极致。
    “这药里加了些黄连,难为陈娘娘一口气就喝了半碗。”
    太不正常了。
    太不正常了!
    这就是养孩子失败的后果吗?
    我自暴自弃地拽了把皇上,吸干净了那点子蜂蜜,随后道:“焕儿,我既为大宁朝皇后,便有劝谏君王的职责,我知道你不一定会听我的,但有些话,我该说的还是要说,请你耐心地听一听。”
    皇上叹息一声,道:“陈娘娘,我从来对你是最有耐心的,你如果能乖乖地待在我身边,我对你自是有求必应,可你为什么要跑呢?”
    我道:“跑都跑了,何必还问什么‘为什么’呢?我从刚入宫起便盼着出宫,宫里的人想出宫,哪还需要什么理由?”
    皇上道:“好罢,那么,陈娘娘,你想跟我说什么呢?”
    我道:“焕儿,你该去处理朝堂上的事了。”
    皇上淡漠地抚着我的头发,道:“是孔乐吵醒你了吗?”
    我道:“赵方清再顶事,到底也是臣子,他做不了皇帝该做的事,焕儿,你不上朝,不批折子,是想做亡国之君吗?”
    皇上突然笑了笑,俯身吻了吻我的额头,道:“陈娘娘是害怕了吗?”
    我推了他一把,直视他的眼睛,道:“是,古往今来,亡国之君的皇后都有什么下场,你应该是很清楚的,你想让我变成那样吗?”
    皇上没说话。
    我知道我快成功了。
    “你要是不放心我,我可以跟你一起待在金龙宫,我身为皇后,有侍奉君上的职责,也该为你剪灯添墨,排忧解难,做些皇后该做的事情,只要你不怕我干政。”
    皇上抓住我的手,这么多天过去,他总算露出了一个正常些的笑容。
    “好。”
    皇上总算开始处理政事了,我也避免了成为祸国妖后的命运。
    然而,三天后,边关传来军中急报。
    早先被皇上养寇自重留在边关的契丹叛军突袭了大宁朝军营。
    不仅如此,因皇上前些天不理朝政,大宁朝诸事混乱,刚在契丹称王的娜娜公主之子野心膨胀,欲占据我朝富饶的江北郡。
    我不通军事,但看武将们焦急来往于金龙宫,也大概能猜得出来,眼下的情势很是危急。
    皇上做出了御驾亲征的决定。
    满朝文武百官反对无效。
    皇上问了我的意见。
    我以后宫不得干政为由,没表态。
    于是,皇上就这么领兵出征了。
    我身为皇后,蒙皇上信任,有辅政之权,与丞相赵方清等人合作主持朝堂,稳定后方,忙得脚不沾地。
    忙碌中,噩耗传来。
    在最后一场战役中,皇上意外身中毒箭,当时便砍了一条胳膊。
    军营的条件不比宫中,急报中说,皇上已经发起了高热,若无良药,恐有性命之忧。
    随军报传来的还有周医官的手书,据周医官说,皇上所中的毒乃是契丹部落特制的毒,到目前为止,连契丹部落内都没有解药,除非有奇遇,否则还是该尽早为皇上准备后事。
    “皇上高烧不退,舟车劳顿恐致病情加重,若非必要,建议不要转移皇上的位置。”
    我与赵方清商议过后,决定传书信寻问储位人选,但按眼下的情况,皇室其实只剩二王爷熠能继承大统了。
    毕竟,原先的皇长孙宸已经被过继给了二公主,二公主名义上的孩子,自然是没有继位资格的。
    在书信传出后,当天下午,世子宸突然进宫了。
    “臣此番进宫,是有要事与皇后娘娘商量。”
    我看奏折看的目不转睛,头昏眼花。
    “什么事?”
    世子宸掏出一份圣旨。
    我抬起头。
    “这是皇祖父生前留下的密诏,除臣外,老丞相和太傅手中也各有一份,皆为皇祖父亲笔,请皇后娘娘查验。”
    我颤着手接过来,展开一看。
    果然是一份传位诏书。
    若皇上欲复辟赵钱氏不正之风,则由世子宸继承大统。
    我都成皇后了,毫无疑问,按先皇的遗旨,皇位该由世子宸继承。
    眼下皇上远在边关,时日无多,世子宸这时候递上来这样一份遗旨,其谋权之心,已是呼之欲出了。
    我叹了口气,道:“宸殿下意欲何为?”
    世子宸道:“臣希望皇后娘娘能传信给皇上,让他传位于臣,并令沈家长女沈清宜为下一任皇后。”
    好家伙,连宜人那孩子的私名都打听好了。
    我道:“先皇本就为你和清宜定了亲,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再让皇上赐婚呢?”
    世子宸微微一笑,道:“先皇定的娃娃亲,怎比得过当今圣上亲下圣旨的尊荣?”
    我道:“清宜是本宫的外甥女,她能当皇后,本宫自然是高兴的,只是皇上驾崩后,本宫这个皇后,你准备置于何处?”
    世子宸道:“自然是尊为太后,敬于慈宁宫,当然,若皇后娘娘想随皇上而去,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臣都愿意助皇后娘娘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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