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好比两个成绩差点的学生,看过试题之后觉得并不难,没花多少时间就写完了答案交了卷。
    结果发现成绩比自己好的学霸居然花了数倍时间来写答案,可不是让他们心慌?生怕是自己审错了题,没了解到题中的深意。
    穆二胖立刻说没有,解释道:“是我自己写的太兴起了,篇幅上没控制好,写了将近四千字。足足删改了一半,花费了不少工夫。他们都是等我的。”
    也得亏沈傲霜和卫奚都等着他,不然等他删改完,余光一瞧发现自己身边都空了,估计心慌的就该是他了。
    卫恕和崔斐这才呼出一口长气,一左一右地把穆二胖往中间一夹,好笑道:“只见过写题写不出的,没见过写题写的打不住的。刚可把我吓死了。”
    说着话,众人在傍晚之前回到了书院。
    沈翠已经张罗好了晚饭。
    因为他们并不觉得如何劳累,所以用过饭后再去趟茅厕,随后洗漱一番,就坐到了课室,开始默写卷子内容。
    也就半个时辰,大家都一字不落地默出来了。
    劳不语一一看过,依旧还是梅若初的最无懈可击,接近完美,水平已经远超他这当先生的了。
    而沈傲霜在农桑改革一道上,提出的几项治国之策,则兼具了保守和创新两方面,既新颖又不会太过冒进。
    穆二胖农桑方面在他们为首的四人中算是表现平平,毕竟他虽是农家子出身,但前头十年都在浑噩着,很难真的像其他农家子那样从自身情况出发,言之有物,只能算是用上了生平所学,引经据典,相比之下,他教育那块就实在亮眼了。单论这一块,甚至比梅若初写的还好上几分,显然这上头他的思想非常深远。
    至于卫奚,倒是没有特别亮眼的,跟卫恕、崔斐一样,稳扎稳打。只是他们三人的基础水平不同,所以同样稳扎稳打的情况下,依旧是卫奚最出挑,卫恕次之,崔斐排在最后。
    后头劳不语和梅若初就没再讲评什么了,到这一步了,他们如何想已然不重要,全看皇帝的喜好来确定最终名次了。
    第二百零五章
    殿试过后,便是糊名弥封阅卷的流程了。
    说是皇帝主考,但也不可能真的让九五之尊一个人去看二百来份卷子。
    所以在他过目之前,自有八位阅卷大臣齐聚文华殿来负责评卷。
    他们会以‘圈’、‘尖’、‘点’、‘直’、‘叉’五个符号来标记优劣。
    一众阅卷大臣的审美和喜恶不同,所以对待相同一份试卷,评价也会有出入。
    这是很正常的情况。
    但如果评价出入太多,比如这位大臣画了圈的卷子,到了另一位手里被打了叉,就得另派大臣查看。
    等他们阅完卷了,其中画圈数目不低于八个,评价最好的十份才会被呈送到皇帝面前。这些人才有荣幸让皇帝阅他们的卷。
    若其中真有特别让皇帝满意的,即便他会试名次在二甲之外,被点成一甲也有可能。
    但这也只是可能,起码本朝还未发生这种事——毕竟考生的水平就在那儿,也不可能说真的有人策论写的天上好地上无的,其他方面却很是稀松普通。
    而其余贡士的卷子就会按着八位阅卷大臣的意见来排名,若是他们八人评完等级差不多的,则会参照他们会试的名次来确定排名。
    说起来,在选阅卷大臣的时候,熙和帝又想到了沈阁老。
    结果近来沈阁老告了病假,在家休养了。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儿呢?明明上个月沈阁老在朝堂上还声如洪钟呢。
    且沈阁老这些年为了家国大事夙兴夜寐,堪称两朝以来的第一劳模,除非病的起不来身,他就从没告过假。
    一开始熙和帝还真以为他如何了,遣了贴身太监去慰问。
    结果沈家人说老爷子要静养,只客客气气地留了贴身太监用茶,并不让他去探病。
    那太监就是前头给熙和帝进言的那个,大事上不大聪明,小事上却很有眼力见儿。
    虽没见到人,但他回来后道:“沈家人脸上不见愁苦,奴坐了好半晌,也未曾闻着一丝药味。”
    熙和帝便也知道沈阁老身子抱恙是假,而自己前头猜的不错,沈家后人确实就在本届的贡生中。
    不过可能沈家的子孙名次并不算特别好——前头四人中他记得是有贡士姓沈,殿试当天也坐在他眼皮底下考的试。
    但熙和帝觉得对方应该不是沈阁老家的子孙。
    原因也不是旁的,而是那人还有好几个同府而出的同窗呢。
    前头庞次辅让他做主,是按着真实水平排名,还是避嫌一番,打乱会试榜上的名次,他虽心中猜着大概是怎么回事了,但肯定不会只以自己的猜想为准,后来就还是派了人去查证了一番。
    确认贡院的异象无可疑之处,而那疯道人又没有跟梅若初他们有勾连之后,熙和帝这才没有其他动作。
    不然若是查出来贡院的异象、或者疯道人的言语是梅若初他们自己安排,为自己造势,熙和帝必不会让他们接着考后来的殿试了。
    那一番调查之下,梅若初、沈傲霜、穆二胖和卫奚的相关资料也一并呈送了上去。
    因为重点不是这几人的背景,而且熙和帝也没那么多工夫去看几个贡士的详细履历,所以许多事项只是一笔带过。
    但那一笔带过的几句话中,说了他们其实不止四人,而是六人一道下场。而且他们六人是从青州府同一间书院里头出来的,在府学里头也是同吃同住,好的形同一人。
    熙和帝虽然没见过沈阁老家的子孙,但两朝首辅家的孩子,怎么可能跟寻常百姓混在一处,还形影不离、同吃同住?多少还是会有点架子的。
    这个有点难办了,一甲的位置他还挺想给沈家的子孙留一留的。
    眼下不出意外的话,前头四人只要没有发挥失常,殿试也将由他们包揽前四。
    熙和帝倒没想着用皇权打乱他们的名次,毕竟梅若初他们已都在他这里挂了号,未来要得他重用的,他擅用职权把沈家的子孙塞进来,没得寒了他们的心。
    而且若是这样做,教性情刚正的沈阁老知道了,怕是也要让他老人家不高兴。
    他私心里便只盼着沈阁老家的子孙起码能稳住二甲,到时候同样是进士出身,经过考核同样能进翰林院,后头也同样能入阁。
    可千万别掉到三甲里头。同进士可就再无可能继承沈阁老的衣钵了。
    殿试过后的第三天,阅卷大臣完成了评卷,挑选出了十分卷子呈送上去。
    这日下早朝之后,熙和帝就过来文华殿进行最后的阅卷和定名次了。
    这其中还有专门的读卷官,可以由他们来给皇帝朗读,也是给皇帝减轻负担。
    不过本朝是皇帝年轻,反而一众得用的大臣都已老迈,熙和帝便免了这一步骤,自己开始看卷。
    看过之后,熙和帝选出了五份自己比较满意的。
    其中那份最好的,凤采鸾章,字字珠玑,和上一科的穆云川所写的不相上下,不用说,肯定是那个自小就有神童之名的梅若初写的。
    这个人的排名不用多说,自然是状元。
    剩下那四人,倒是各有所长,有人农桑写的好,有的教育写得好,有的没有特别出挑,但也没有明显不好的地方。
    熙和帝就让人把这十份卷子的糊名给拆掉,同时心中盼着能在其中看到沈阁老家子孙的名字,这样就算对方进不去前四,给个第五却是使得的。
    至于沈阁老跟先帝求的假户籍,在前头的考试中‘作假’给其他科举考官看,那肯定是无所谓的。
    但到了殿试这一环节,必然是要写真户籍的。不然让有心人抓住把柄,会说他倚老卖老,把从先帝那求得恩典,不把现在的皇帝放在眼里云云。
    一拆之下,熙和帝才知道自己想错了,那四人之中姓沈的贡士,居然还真的是沈阁老家的子孙。
    这也能说是灯下黑了,让熙和帝颇有些意外之喜。
    那么毫无疑问的,这沈傲霜就是名副其实的榜眼了。
    被他挑选出来的五人中还剩下三人,分别是穆寒山、卫奚和一个名叫李子峰的贡士。
    前头的两人,熙和帝还是知道的,最后那个倒是无甚印象,询问了礼部官员之后,才知道这李子峰会试名次也不差,在第八名。
    那自然就把李子峰排在第五。
    至于探花和传胪么……熙和帝点着穆二胖和卫奚的卷子,兀自沉吟。
    …………
    殿试结果出来之前的这几日,是少年们自打走上科举路以来,第一次可以名正言顺的彻底休息放松的时候。
    等到出了榜,他们有了各自的前程,又要有其他事情忙着了。
    但眼下金榜未出,就还是得低调一些。
    所以他们并不外出,就还留在书院里头,随便拿了本书看着。
    手边的这些书他们可看了太多年了,字字都烂熟于胸,而且挂心着成绩,即便连梅若初,专注值也不如平时高。
    沈翠干脆就捧出了自己的《胭脂修仙记》第三册 ,让他们帮着参详。
    这话本子前头一二册在青州府都卖的不错,离开青州府之前,崔五娘让她抽空写第三册 来着,还说等全都写完了,再做个精装合集,甚至后头崔五娘还想着开拓京城这边的市场。
    这第三册 就是完结篇了,沈翠还挺重视的,一来是自己的故事嘛,还是想有个好的收尾。二来则是银钱都在最近用的差不多了,后头在京城安家立业,还指着这话本子的后续收益。
    但是她写了好几个月完成后,仍觉得不大满意。
    眼下他们既然没有其他娱乐活动,便让他们来做这个。
    听说原来这话本子是自己亲娘写的,穆二胖皱着脸道:“娘瞒的我好苦!”
    沈翠秃噜他一把,“前头不是怕你们分心吗?如今终于考完,我可才敢使唤你们。”
    穆二胖也不是真的恼,转头就开始跟其他人一起帮着参详了,“梅大哥和师弟诗文好,里头的诗文就由你们填。阿斐哥和傲霜画画好,就由你来负责画插画。我和卫大哥就负责润色整体行文。”
    他们一旦有了事情做,而且是不让他们觉得无聊的事情,这专注值一下子拉满了。
    转眼到了传胪大典前一日,话本子在他们六人的共同努力下,已经润稿完毕。
    沈翠把成稿的话本子收起,催着他们早些洗漱休息。
    而她自己则把话本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还真别说,经过他们修改的稿子那真的是一字一句读来都如同品尝美味佳肴似的,让人齿颊留香。
    后头等到外头安静下来了,沈翠便放了话本子,起身去了外头,想确定他们是不是安心睡下了,别回头顶着个熊猫眼去参加传胪大典。
    结果她出去之后,倒是没见到还在外头待着的学生,只见到了背着双手、举头望月的劳不语。
    “夫子是担心明日的金榜?”沈翠走近之后,出声询问道。
    劳不语说怎么会?
    “他们殿试的策论我都看过,没有发挥不好的。”说着他轻轻一叹,“我只是没想到那‘十年之约’完成的这般快。”
    沈翠没大明白他的意思,劳不语总不可能盼着自己的学生晚些考上。
    劳不语也自觉说的话有歧义,又立刻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们能这么快的都考上了,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往后……往后……”
    沈翠这就明白了,往后学生们各奔前程,自然不可能像之前似的,日日都守在一处。
    她正要安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而且往后就算学生们不在一处了,各自成家立业了,但这些年相处出来的感情不是假的,来往必不会少了去。
    话还未出口,劳不语接着道:“往后我干啥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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