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父一把鼻涕一把泪,趁机哭诉:“爸,儿苦哇!儿也怕啊!”
    父子俩一时间抱头痛哭。
    乐喜担忧老爷子年纪大了,情绪连激动之下可能会出问题,不由得和诚打个眼色,示意他赶紧上前劝劝。
    卫诚微微摇头,暂时没有动作,等那人好好发泄过一场才上前。
    只是不等他劝说什么,老爷子抹把脸擦去眼泪,已经开口了。
    迎着卫父期待的目光,老爷子开口便是:“儿啊,你老子真没房子分你,以前以为你没了,就在阿诚结婚时都给他们了,你要知道他早先吃了那么多苦,人长得有多磕碜,回来找个媳妇可不容易,阿喜又是那么优秀,咱家不出点东西讲不过去呀。
    卫父这才认真打量卫诚,发现他其实长得比他十年前还帅,根本不相信他老子说的。
    什么不好找媳妇,以那小子这样的脸面,找什么样的媳妇不好找,老爷子就会忽悠人,还不是不想分他东西。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老爷子这是态度坚决,并且把皮球踢给了小辈,就看卫父有没有脸皮儿子要房子。
    卫父如果是一个人,他估计还真没这个脸,可他现在不光自己,还有一个老婆两个孩子需要养,不得不厚脸皮呀。
    所以卫父犹豫不过几秒,随后便咬牙同卫诚说道:“阿诚,你有这么多院子,住也住不过来,不如分你弟弟妹妹一两处,好歹让他们在这儿有个安身立命的地儿,不至于流落街头没吃没喝啊对不对?”
    他开始像对老爷子一样以情动人,可惜卫诚不是老爷子,不吃他这套。
    卫诚没有直接拒绝,但也一句话断了卫父的念头。
    他说房子现在已经变成乐喜所开公司的固定资产,他虽有拥有权,却暂时没有处置权,想个人分给卫他们行不通,而且那些院子现在都出租住满了人,他们别说想要一两处,就是想要一两间住进去,怕是都找不到。
    卫父以前不爱经商,只喜欢诗文风流,对于这些半点不懂,任卫诚随便说上一通就把他应付过去。
    因为新社会新政策的关系,老爷子目前也不太明白,反正之前都是卫诚去办的,他也不需要操这个心,此刻更不会拆台反驳。
    卫父听得一懵一懵的,但话里表达的意思领会到了,那就是要房子没有。
    “没有房子,那钱呢?”旁边他新妻突然小声来了句。
    比起他,妇人对于家里房子已经分给原配长子的事实接受得更快些因为在他们乡下许多人家也是这么做的。
    并且通过方才卫和老爷子以及卫诚的交锋,不光卫父看出来了,她也默默看明白了,这家里的祖产房子已经给长孙,他们要是要不到的,不如想想从其他的地方弥补。
    没有房子,总该有钱吧?
    毕竟像卫父说的,卫家曾经可是豪富,她不信老爷子手里没有握着好东西,起码钱肯定是不缺的。
    卫父被她一提醒,立马醒悟,干脆放弃分房子的想法,开始致力于多分钱。
    城居大不易,到处需要钱,他们又没房子住,那需要的钱更多了去了,必须得分他们多一点。
    老爷子之前已经狠心断了他分祖业的念头,现下却怎么也狠不下心再拒绝他,何况在他老人家看来,钱财是王八蛋,没了还能赚,身外之物罢了。
    况且他们家如今真算不上缺钱,不提他手里剩下的那些东西,之前给卫诚小夫妻的就不少,那两人私下也藏的有,再加上孙媳好经营有道,手握三个“聚宝盆,可以说这钱给出点也没啥。
    但还是那句话,这家不单他老头子一个人说了算,还得和卫诚夫妻好好说道。
    卫诚和乐喜对此无所谓,他们已经得了房子,手里也不少钱,老爷子手里剩下那些东西,他想给谁就给谁。
    以乐喜的意思,就让老爷子把东西给卫,正好断了这便宜公公一家和老爷子之间的情分,免得往后纠缠不休,她可不想平白费多个便宜继婆婆。
    不然,她真有想把亲婆婆召唤回来的冲动。
    出于减少麻烦的念头,乐喜同卫诚对视一眼,不需多说,他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于是卫诚便出声道:“爷爷,您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总归还有我和阿喜给您养老。”
    听到这话,不说老爷子如何感动感慨,卫首先惊喜万分,差点喜极而涕,实在是前头被卫诚的态度打击到了,猛一见他松口,还有些不敢置信。
    看他愣住,他新妻赶忙扯他一下。
    卫父回过神,抹了把泪,再次期待地眼巴巴望向老爷子。
    老爷子这次终于让他失望,语重心长地说:“那成,家里房子给阿诚,以后我还跟着他们生活,养老不用你们管。钱给你们,你有了新家,也不用再和这边多牵扯,拿着钱去找个住处工作,往后与妻儿好好过日子。”
    卫父听完忍不住笑开,下一秒却差点落下泪来,虽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但心里怎么就那么难受呢。
    “爸,你还是把我赶出了家门啊。”
    老爷子秒收情绪,板起脸:“你别得寸进尺,你要分家,我现在分了,你还想怎样,一句话要不要?”
    “要!”卫父应得迅速,成功得到老爷子鄙视的一眼。
    有钱不要是傻蛋,何况妻子在后边都快把他袖子扯烂了,怎么能不要。
    看到他这副样子,老爷子并不意外,叹口气转身进屋,从自个儿房间亲手搬出来一个楠木箱子。
    箱子随即打开,露出几样身份证件、两本存折、一些古董零碎等物,看得卫父他们眼睛闪闪发光。
    “爸,这些、这些都是我的?”卫父表现得一副没见识的模样。
    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骂:“是又怎样,以前又没缺你吃缺你喝,你至于么。“
    如果不是他那模样没多大变化,俩孩子也长得和过世的老婆子有些像,不然老头子真要怀疑这是不是他儿子了。
    但为了以防万一,给出东西之前,还是要验一下身份。
    怎么验呢?老爷子记得儿子身上的胎记,可以看看;卫诚考察记忆方面,专问以前家里那些事儿,乐喜最绝,说现在有项科学技术能验血,不如直接来个亲子鉴定吧。
    卫父轻松通过了老爷子和卫诚那关,轮到乐喜时听到她那话,他默默抹了把汗,明白这位刚刚没插什么话的儿媳妇其实也是个狠人呐,惹不起。
    最后折腾了一场,确认是真人,老爷子更气,指着卫父再次痛心道:“你说你怎么变成这样啦。”
    若是早些年那时候小赵看到这样的卫父,铁定不会嫁进他们家,也就没有他大孙子、他宝贝曾孙了。
    卫父委屈:“爸,乡下生活很苦的,儿子一过就是十年呐。”
    老爷子嗤笑:“哈,说得好像草原比乡下好过似的,我和阿诚也是过了十年的苦日子,还比你苦多了!”也没见他们移了本性,像是变了个人。
    而且别以为他没看见卫父穿得还算体面,手脚和脸面都没多少老茧风霜,倒是他后娶的那位很是有一副经常做活的样子。
    话说,这小子不会是在乡下一直让他老丈人家他老婆养的吧?不然哪有夫叽叭歪歪悲春伤秋。
    老爷子心里十分怀疑。
    也因为此他才给钱给的大方,正好卫诚他们夫妻俩也不在意这点东西,给了卫就当报答对方救了他儿子,为卫家剩下一对儿女了。
    卫父还不知道这一点,喜滋滋抱过了楠木箱子,只给老爷子留下那份身份证明其他全拿走了。
    老爷子甩了甩袖子,连饭都没留。
    卫父他们也没留下吃饭的意思,拿到东西,一家人还要忙着找地方住呢,想吃饭完全可以去饭店,反正手里有了钱,那样吃得还爽快,不用看人脸色。
    他妻子跨出大门时倒是犹豫了下,“就这么走了成吗,孩子不还要认祖归宗?”
    “都见过他们祖父分了家了,已经认过啦,只要他们姓卫,就一直是卫家人,老爷子还能将他们除名不成,族谱早没了。”卫父摆手无所谓道。
    妇人这才没话,柔顺地牵着早就忘了喊饿喊瞌睡的俩孩子跟上他。
    这时,卫诚突然想起什么,扬声:“等一下!”
    卫父跨出大门的脚步一停,回转身下意识抱紧了宝贝箱子,警惕地看向卫诚:“你想干什么,老头子分好的,不能反悔啊。”
    卫诚没搭理他,大步回屋拿出个小盒子,塞到双胞胎中的男孩手里,说了句:“还给你。”
    什么东西?卫父一头雾水地赶忙带着老婆孩子离开,刚走出去几步,身后的门便地关上了,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卫父脸色扭曲一瞬,最后决定不跟那个小兔崽子计较,他肯定是嫉妒他们得了老爷子这么多好东西!
    “爸爸,给你。”小儿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臆想。
    小儿子此时正举着刚刚卫诚塞给他的那个小盒子,眼睛里满是好奇,却没有擅自打开。
    卫父两手抱着箱子没有空闲,他妻子帮他接过来,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吓了一跳。
    “这这这是啥?”妇人惊讶。
    只见小盒子装着个圆润硕大的珠子,即使她见识少也能看出来这是个宝贝。
    卫父探头一瞧,神情复杂道:“是夜明珠,晚上熄了灯才好看。”
    妇人不解,卫诚怎么突然在离开时送他们这个东西?
    卫父没说这是他以前作为父亲送给大儿子的生辰礼物,现在被他还回来,也就代表他们父子情份走到尽头了。
    他心里不是滋味地看了眼珠子,再看看小儿子,最终只能道既然人家给了,那就收着吧,总归是个宝贝,说不定将来对他们有大用。
    一家四口相依相偎,渐渐走远。
    他们是光棍地离开了,留下老爷子难过了好几天,卫诚也心情不好了一晚上,过了一周才将将缓过来。
    壮壮欢欢不知道这件事,他们年龄又小,乐喜他们就没告诉这两小只。
    直到卫父那边买了房子找了工作,慢慢安定下来,厚着脸皮真和这边当成亲戚走动,兄妹俩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一户远方亲戚。
    不过比起他们,壮壮欢欢明显更喜欢另一个远方亲戚赵阿姨,因为后者虽然距离远回来的少,但对他们兄妹两个很好很好,不会让他们把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一对姐弟当长辈,叫他们处处听他们的话。
    当得知后面这件事的时候,卫诚是彻底隔绝了卫试图让两个儿女接触壮壮欢欢的举动,并将事情捅到老爷子那里,令卫父遭到好一通怒骂,进入卫家小院往来黑名单。
    过后赵女士知道,专门飞过来一趟,对卫进行一次全方位的讽,喷得他半年没冒头,此后竟然老实如鹌鹑,再没闹妖过。
    毕竟前妻都放话了,他要是再敢折腾,她保准让他连现在的生活都过不下去。
    是想继续回乡下创土,还是留城里吃商品粮,他自己选吧。
    下乡种地很累,卫父的老婆孩子当然是想当城里人、过城里轻省的好日子,于是果新帮着赵女士住卫父,不让他乱蹦做。
    卫父被妻儿拖着,自己也被吓怕了,所以才安分了下去。
    乐喜期间全当戏看的,自己都没上场,卫诚他们就把事情解决了。
    经此一遭,生活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时间转眼来到八六年,这一年上头发下成人高考的通知。
    卫诚这些年一直没忘记进修学习,夜校不知上了几届,知识水平是他们站里公认的高。
    乐喜便鼓励他抓住这个机会,试着通过成人高考圆一园大学梦,顺便也提高一下自身学历,为以后能走得更高做准备。
    卫诚欣然前往,果然名列前茅。
    本来乐喜想让他报考北大,成为她同校学弟的,结果卫诚说给他点身为男人的面子,让他去隔壁吧。
    最后,他如愿去了隔壁上清华,毕业即升任畜牧兽医站的把手,农业局那边也递来橄榄枝,前途一片光明。
    乐喜这时候早已转正,且已经被她师傅放出去独挑过大梁,偶尔还能在电视上看到,未来同样无限坦途。
    夫妻俩算是始终都保持着当初的诺言,齐头并进,共同进步,谁也不落下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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