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酒与美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便是心思纯净如沈月溪也瞧出了一点暧昧来,她垂眸看向颜色姣好的女子,再侧目看了裴衍洲一眼,抿紧了嘴唇就要将手抽回来。
    裴衍洲并不放开她,修长的手指依旧紧紧缠住她,不容许她有一点的退缩,“陈太守有心了,将酒留下便行。”
    “我深知自己投奔主公不久,主公难以对我推心置腹,故而将我家小女明珠也带来了,”陈思康并不因为沈月溪这个原配夫人在而显得拘谨,笑容可掬地说道,“明珠,还不同主公……与主公夫人行礼?”
    陈明珠立刻脆生生地喊道:“主公——夫人……”
    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一派天真地高昂起头,那对狐狸眼明晃晃地盯着裴衍洲,眼中是志在必得。
    沈月溪这会儿是真心不想为这一对父女准备客房了,汾东城中能住人的地方多的是,未必要住在将军府,她如是想着。
    裴衍洲未叫他们起身,也未说话,等到陈明珠喊完之后,整个大厅里是煎熬的宁静,尤其对于跪着的陈氏父女来说。
    陈思康见裴衍洲神情淡漠,略有些后悔,不该听从妻女的怂恿,脑子一热,便带着陈明珠来了汾东,如今却是骑虎难下。。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今日时辰不早,我不便再赶夜路回洛阳,主公看……”
    裴衍洲翻了一下眼皮,看向在旁边看好戏的左无问,道:“由左先生来为陈太守做安排吧。”
    左无问无辜地摸了一下鼻梁,他果然就不该在将军府里蹭饭吃,他还未开口,陈明珠已经从地上起来,急急问道:“我与阿耶是为主公匆匆赶来,夫人不留我们在府中过夜吗?”
    厅中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凝聚在了沈月溪的身上,就连裴衍洲似乎也在等待着沈月溪的回应。
    有那么一瞬间,沈月溪险些气笑了,眼前的小娘子将对她夫君的觊觎摆在明面上,却还想让她出面将她们父女留在将军府上。
    沈月溪又抽了抽被裴衍洲握住的手,硬是没抽回来,与那可恶的男子四目相接,还在他浅色的眼眸里看到了对她的期盼。
    她颇为气恼地瞪了裴衍洲一眼,学着裴衍洲的不冷不热说道:“陈太守与陈小娘子是为了郎君匆匆赶来……理应听从郎君的,陈小娘子不该来问我。”
    陈明珠没有料到沈月溪会这么说话,“夫人怎这么说话?我们远道而来,夫人这般对我们,叫旁人如何看待?”
    她泫然欲泣,身子对着沈月溪,那一双含泪的眼眸却是直勾勾地盯着裴衍洲。
    沈月溪看得心中更加恼火,素来温和的面孔上也覆上了寒霜,“郎君已命左先生招待陈太守与陈小娘子,陈小娘子说的这些话我听不明白,不知我是如何对你的?”
    那握着她的手终于松开了她,沈月溪一双美目含火地看向裴衍洲,在心里想着,只要裴衍洲敢为陈明珠说半个字,她现在就收拾包裹同沈南冲回沈府!
    第五十六章
    裴衍洲没有多余的话语, 直接抽出了腰间的长刀架在了陈思康的脖子上。
    陈明珠当下愣在那里,她仗着自己是年轻的小娘子,料想裴衍洲这样的上位者不会对她出手, 伸手就要去拉他。
    没想到裴衍洲的动作更快, 在陈明珠还未碰到他时,长长的刀柄反手往后一击,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撞开。
    力道之大,陈明珠一下子便跌坐在了地上,痛得她真真切切掉了眼泪, 她泪眼望去,裴衍洲的刀依旧牢牢稳固在陈思康的脖子之上,但凡她阿耶妄动一下,便会丢了性命。
    冰冷的男子动作无情, 话语亦是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当着娘子的面想碰我, 是何居心?”
    “主、主公……这、这是干什么?”陈思康没有想到裴衍洲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此刻已经万分懊恼汾东之行, “小女无知,还请主公不要放在心上, 我这便带着她连夜回洛阳。”
    陈明珠轻声抽泣着:“我只是一时情急, 并不想冲撞主公, 主公不要生气……我……我不过是想要跟着阿耶来汾东看看而已……明珠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艳丽的少女跪在那里,哭得惹人怜爱。
    沈月溪只瞥了裴衍洲一眼,两手往袖中一拢, 端的是大方矜持,却是将自己的手藏得严严实实。
    裴衍洲在她眼底看到了未灭的怒火, 神情反而缓和了下来, 慢慢收起了刀, 淡然说道:“既然来了,便在汾东多住几日。”
    父女二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裴衍洲又道:“陈氏父女一而再再而三地冲撞夫人,居心不良,左三知将他们两人看押起来。”
    “是。”左无问笑着应下,并不意外裴衍洲的决定。
    “主公!”陈氏父女惊地想要挣扎,只是这里是裴衍洲的老窝,显是没有他们挣扎的余地。
    陈思康只与裴衍洲那双冷漠的狼眼对视了一眼,便胆颤地低下了头,他竟忘记了眼前这位郎君年纪轻轻便已是两州之主,是将河东崔恕打得落花流水之人。
    他慌忙磕头求饶道:“主公恕罪,我来汾东除了献酒之外并无他意,只是小女略有几分姿色,愿侍奉在主公与夫人左右,有没有名分都无关紧要。”
    “呸——”沈南冲再也忍不住地唾弃了一嘴,前面陈明珠对着沈月溪阴阳怪气便算了,陈思康这话出口可当真是掉了身份,好歹是一城太守,竟上赶着将女儿送人做妾,简直无耻!
    便是左无问也忍不住“啧”了一声,这洛阳太守是蠢得无可救药了,看了这么久都看不明白门道。
    裴衍洲冷呵一声,出乎意料地站到沈月溪身边,对她说道:“这人竟想将他女儿送到将军府,娘子以为该如何处置?”
    沈月溪紧抿着唇,过了一会儿,方淡淡开口:“人是要送给主公,自当由主公来处置。”
    “我以为像这等挑拨我与夫人关系之人理应处死。”裴衍洲完全不留余地地说道。
    “……”众人沉默,虽然不耻于陈家父女的行径,但是处死是不是过了一些?
    沈月溪看向裴衍洲,才发现他的眼眸极为认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样子,她才小声开口道:“若只是这件事,罪不至死……”
    裴衍洲略微不满地看向她,手指在刀柄上摩挲了一下,“把他们带下去,严加看管。”
    左无问应了一声,带着陈家父女便借势离开了这里。
    沈南冲站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见女儿女婿相对着没说话,然后眼神频频交流,眉来眼去——他似乎也不当在这里。
    “咳,时候不早了,我先去休息了。”沈南冲也走了。
    沈月溪斜睨了裴衍洲一眼,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便转身要离去,裴衍洲却是跟在她的身边,要将她拢在衣袖里的手拽出来。
    “你干什么?”沈月溪的语气中尚带着余怒,并不想将手交到裴衍洲的手掌里。
    她那点力气裴衍洲自然没有看在眼里,只是她这般为他生气的模样着实叫裴衍洲看得心痒痒,由着她将手一甩,甩到他的胸前。
    高大的男子当着沈月溪的面微微佝偻了腰,手按着胸口,沈月溪一下子便想起他重伤在身,也顾不得还在生气,慌忙上前扶住他:“你……没事吧?”
    男子却是一把抓住了她探出衣袖的葇荑,沈月溪再对上裴衍洲那张硬刻的脸庞,竟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笑意。
    她的面色羞红,便想将手收回来,只是落在裴衍洲手中哪还由得她,“你放开我。”
    “阿月为何生气?”裴衍洲牵着她的手,要一个答案。
    “我没有生气。”沈月溪别开头,将纤长的脖子一览无云地展露在裴衍洲的面前。
    他的眸色暗沉了下来,附在她的耳边说道:“我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不过阿月想要罚我,罚便是。”
    “?”沈月溪愣了愣,不知怎地便想到那日裴衍洲喝醉酒时对自己说的话,他说:他要是敢纳妾,就让她打断他的腿。
    她的视线不自觉便落在了裴衍洲的腿上,那腿修长,与腰间的长刀相得益彰,看着还怪好看的,沈月溪的脸更加绯红,有几分不自在地将目光落在别处。
    “阿月想要打断我的腿?”虽然是短短几息,裴衍洲还是捕捉到了沈月溪的落目之处。
    “你胡说什么呀?”沈月溪软糯地驳斥了一句。
    下一刻裴衍洲已将长刀卸下放在她的手中,“阿月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沈月溪吓了一跳,狠狠瞪了裴衍洲一眼,将那烫手的刀推回他的手上,“你再胡说我不理你了。”
    女子的声音天生带甜,便是有些生气,听着也像是撒了黄豆粉的糯米团子,裴衍洲单手握刀,单手抚着她的脸颊,耳语道:“阿月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能不理我。”
    沈月溪将头微微后倾,便能看到裴衍洲那眼中浓郁的墨色,明明是浅色的眼眸在昏昧的灯光下却比夜色更吞噬人心,
    她猛地心悸了一下,想要躲开,可裴衍洲早已将她固定入了自己的怀中。
    沈月溪在他的怀里,浑身僵住不敢动弹,小声提醒着:“小心你的……”她顾忌着还在厅里,不敢将那个“伤”字说出口。
    裴衍洲却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伤口,单手箍住她的柳腰,便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沈月溪眼睛瞪大,魂都要飞出来了,虽然是在将军府,可他们尚在前厅,万一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唔……”沈月溪呜呜咽咽着,又不敢用力去推裴衍洲,只能由着他将浅尝转为了缠绵,直到后来她喘不过气地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整个人都软在了他的臂弯里。
    沈月溪吸了好大一口气,方缓过来,几乎是用尽浑身的力气往后逃出裴衍洲的怀抱,气得不顾形象直跺脚:“裴衍洲,我们还在厅里呢!你再这样,我便真的不理你,同阿耶回沈家了。”
    裴衍洲眸色一凝,又重新将她拉入了怀中,“阿月,你要记住,你的家在我这,以后不要再说什么回沈家,更不许离开我。”
    “你……”沈月溪想要挣扎,却被他按在了怀里,鼻息间是淡淡的血腥味,她立刻便知道他的伤口又崩开了。
    “放开我,我们先回房。”她得重新为他处理伤口。
    裴衍洲却将她压在怀里压了良久,才慢慢松开——她不知道就在方才她提离去时,他的眸色比之前更瘆人。
    他略微弯腰便将沈月溪抱起,直接将她抱回了房间。
    “你放我下来,你不要命了……”沈月溪急得想要挣扎,却又不敢动,生怕他的伤口裂得更厉害。
    裴衍洲低头看着急得脸红又乖巧缩成一团的沈月溪,仿佛她这样便不会牵扯到他的伤口一般。
    他唇角轻扬,便这样将她抱回了房间。
    待到房门一关,沈月溪双脚着地,如那急了要咬人的兔子,杏眼圆睁,板着脸对裴衍洲说道:“你给我坐好,把衣服脱了!”
    裴衍洲没有丝毫的迟疑,而在他的玄衣之下是血水浸红的纱布。
    “阿月还想要我做什么?”身上包裹着纱布的重伤男子容貌珺璟,坐在那里神情里竟有几分勾人,低沉的声音将话说得悱恻。
    沈月溪微红着脸,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重新为他换了纱布。
    见他又要抱自己,那双杏眼里有了雾气,她心里发急,哽咽地说道:“还请衍洲好好对待自己的身子,我……不想再看你流血了。”
    裴衍洲顿住动作,见她为自己急红了眼睛,看着真像只白兔,他到底没舍得让她难过,应了一声“好”,终是什么也没有做的揽着她躺下,与她躺在床上抵足而眠,睡了难得的安稳觉。
    次日醒来时,沈月溪迷瞪了一下,见着裴衍洲正要为她拧巾帕,连鞋也不及穿,赤脚跳到地上,“你不许动!我自己来!”
    光着脚丫的女子急急冲上来,夺过他手中的巾帕,他垂眸便能看到她圆润白皙的脚趾,可爱得想要付之一吻。
    裴衍洲见沈月溪双手费力地拧着巾帕,奈何她力气太小,拧了半日都未拧干,她笨拙地将湿漉漉的巾帕擦在脸上,清水顺着光滑的脸滴落到双峰之间,沾湿了一片,白纱衣隐约,是山水烟煴的妩媚春色。
    清晨最是火重时,男子的眸色暗了又暗。
    沈月溪洗了一把脸,清醒许多,昨夜被裴衍洲搅得忘记问陈氏父女之事,如今细想起来,才发现不少蹊跷之处,她些许犹豫着问道:“昨日那两人……”
    “阿月想要如何处置?”裴衍洲眼皮亦未抬一下,并不在意。
    “他们……郎君是有心要扣下他们吗?”沈月溪小声问道。
    裴衍洲点头道:“阿月不必有顾虑,洛阳位置重要,让陈思康继续做太守本就是权宜之计。他既然主动送上门来,我自然也不能浪费机会——阿月若是想要他们死,我直接杀了便是。”
    本来他没打算那么早对陈思康出手,但陈思康父女昨日明显对沈月溪的轻慢,以及陈明珠竟想插足他与沈月溪,都叫他难以忍耐。眼下杀了他们父女有些麻烦,但也不是不行。
    沈月溪扯着他的衣袖,无奈说道:“你明知道我不喜死人。”
    托他的福,她都觉得昨夜自己的怒火有些可笑了,她为何就要对陈明珠生气呢?
    “嗯……那阿月还要罚我吗?”裴衍洲突兀一问。
    “为什么要罚你?”沈月溪不解地侧过头来,如刀剑一般的男子挺拔立于她身前,神色严肃,眼中竟是期待。
    她忍不住又想起那句“打断腿”,他……这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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