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说,谭廷便着意多看了他两眼。
    不知道是不是快要当爹的人,他只觉得弟弟身高好似快要与自己齐平了,身子也丰伟起来,有了些能支应门庭的男人的感觉。
    谭廷暗暗点头,看了弟弟一眼,道。
    “算了,你还是不要跟着我帮倒忙了。”
    谭建听见自己大哥说了这话,不由地落了几分神色,自己是在不如大哥良多。
    谁想,接着,大哥特特叫了他一声。
    “谭建,我不在家的日子,你要留在家中代我行事,料理庶务,照顾亲眷族人,自身读书亦不可懈怠,能做到吗?”
    大哥是在问他,可也是觉得他能做到,才特特问了他。
    谭建一个激灵挺直了脊背。
    “哥,我能做到!”
    这句洪亮有力,连谭廷也不由地与他一道,提起了气来。
    他又看了看弟弟,缓缓点头,说了好。
    “记着你的话。”
    他说着,目光落在一旁的妻子和怀了孕的弟妹身上,又特叮嘱了一句。
    “照顾好你妻子,亦照看好你嫂子,有什么为难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谭建明白,俱都应下了。
    谭廷已经不能再多停留,这边交代完了事情,便收拾行囊要离开了。
    项寓和项宁亦上前来给他送行,项宜更是一路将他送到了城门口。
    谭廷再不许妻子出城了,让她止步在城门口,只同她道了一句。
    “宜珍记着多念着你夫君些,你夫君亦念着你。”
    他这般言语,连离别的悲伤都冲淡了不少。
    项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男人倒是笑着上了马。
    但他正要打马立刻的一时,却听见马下的妻子应了一声。
    “好,我听夫君的。”
    然而谭廷那一鞭子已抽出去了,马儿吃痛狂奔出了城,他想多看她一眼神色都没来的及。
    只得惊喜又匆忙回了一句。
    “宜珍,我听见了!”
    说完,马儿就带着他跑远了。
    但她温软的嗓音就在谭廷耳边回荡。
    终于,她也能在平日里,叫他一句“夫君”了。
    男人打马走了,项宜稍稍有些脸红,看着他身影越过城门渐渐没了影,才慢慢转身回了府。
    她没想到回府的时候,正遇见弟弟拿了换洗的衣裳要离开。
    “寓哥儿去哪?这两日不是休沐吗?”
    项寓回家的时候并没想到,这次休沐长姐又带着宁宁回来了。
    他道与几个薄云书院里的同窗约好,要在京城小聚。
    “他们也都是凭本事考进来的寒门学子,他们本因着父亲的事,对我有些不喜,但后见我真才实学,才与我走近了。我与他们说了父亲是极有可能被陷害的,他们中有些人便信了我,说可以帮我收集证据,为爹翻案。”
    项寓说这次众人约着在京里小聚,便是说此事。
    “他们有的人,在京城还有些关系,或者父辈祖辈也在京城为官,我想这也许是个好机会,能查到我们之前查不到的事情。”
    关于父亲项直渊的事情,项宜这边已经有眉目了。
    但若是项寓能找到更多证据,亦是好事,况且弟弟这样的年纪,只读书也不好,借此机会了解一下朝中事,也算得上历练了。
    项宜点了头,让乔荇拿了些钱来项寓,让他在外行事方便一些。
    不过少年没要,跟她行礼就出了门去。
    项宜在门口张望,看到不少与项寓一般年岁的书生。
    一群年轻人站在街上,言谈之间,周遭都热了三分。
    这么多男孩子在,项宜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回了府里。
    倒是那些书生拍着项寓的肩头同他道。
    “那是你一母同胞的姐姐呀?她真的是世家的宗妇吗?你们家竟然和世家走这么近?”
    有人问了,众人都看了过来。
    他们这个年岁,懂事的时候,世家和寒门之间已经渐渐疏远了。
    像寒门女子嫁进世家做宗妇的事情,掰着手指都也数不出来几桩。
    项寓无意多言,只是道,“这是家父早年给长姐定下的婚事。”
    可还是有人又说了一句。
    “这么看来,项大人在世的时候,与世家走的很近呀?那缘何出事之时,没什么世家大族的人替他说话?”
    项寓说不好父亲与世家关系到底近不近,也回答不出来同窗的问题。
    他们都是寒门庶族出身,科举路上的不易多少都和世族有关系。他们说着项家和世族的事情,说着项寓长姐是世家的宗妇,说着说着,言语之间就有些不和善了。
    不过项寓的人品他们还是知道的,有人站出来道了一句。
    “好了,婚约是以前定的,当时还没怎么样呢,你们在这论这个做什么?咱们都觉得项大人是被冤枉的,现在找证据要紧,别忘了咱们的目的!”
    这人这么一提醒,大家才都回了神。
    刚才说的话,多少对项寓有些冒犯,好在他们都是热血又爽直的年轻人,立时就跟项寓道了歉,转了话题说起找证据的事了。
    项寓一直抿着唇,眸色沉郁。
    世庶关系如此,长姐在世家难为,同样的,她在寒门人眼中也是异类。
    好在这些同窗不再说起此事了,他这才松了口气。
    *
    项宜回了府里,先见着谭建有模有样地开始吩咐做事了,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去书院替他请了假,他这些日子要替长兄在家理事了。
    项宜暗暗好笑,但看着二弟确实大人模样了,也觉得安心。
    杨蓁虽然肚子挺了起来,但精神甚好,也在旁帮衬。
    她放下心来,就去了妹妹的院子。
    谭廷已经安排好了人手,明日就要送沈雁离开。
    只不过她到了妹妹的院子门前,看见小姑娘正坐在院中荷花池旁走神。
    项宜惊奇,沈雁瞧见了她,走过来与她小声道了一句。
    “宁宁不知怎么了,在那荷花池旁坐了半晌了。”
    沈雁舍不得惊扰了女儿,只在旁边看着她坐着,怕她掉进池子里。
    倒是项宜想到了项寓今日回来的事情,略一思量,走上了前去。
    她亦在项宁身边坐了下来,看着池水里倒映着的小姑娘的影子,才问了她。
    “宁宁在想什么?”
    项宁这才回了神,转头看到了项宜。
    “姐姐来了?”
    项宜跟她点头,柔声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不要跟姐姐说说?”
    项宁被这一问,心里方才的思绪翻了上来。
    今日她见到阿寓回来,便忍不住如往常一样,急忙朝他招手。
    但他向她看了过来,却没有走上前来,反而垂下了眼眸,规规矩矩地跟她行了礼,叫了她一声“二姐”。
    这一声把她叫愣了。
    她以前老抱怨臭弟弟不肯叫她姐姐,但他今日叫了,她竟不习惯了。
    她正要把他叫过来,问问他这是要弄什么幺蛾子吓唬她,可他却没再多看她一眼,低着头到了句“去外院了”,就转身走了。
    他转身离开的那一瞬,她莫名就有些委屈,但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待她已经够好够亲近了,她还能让他怎么样呢?
    毕竟,自己和他其实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念及此,她没有安慰到自己,反而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失落之感。
    以后她和阿寓,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亲密,像从前那样打闹拌嘴、无话不说了......
    只是这些话,项宁莫名就不想说出来。
    她看到项宜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想了想,道。
    “姐姐,明日就要送我母亲离开了,是吗?”
    项宜说是,但又道,“只是暂时送走,不过宁宁随时可以过去住些日子,不必担心。”
    她这么说,却见小姑娘摇了摇头。
    “姐姐,我想和母亲一起过去。”
    她说完这句,只怕项宜误会,连忙又道。
    “我不是想要离了姐姐和项家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可能要有些时间,适应一下......”
    虽然看起来,她的生活在母亲和姐姐的呵护下,没有什么大变化,可到底不一样了,她要适应自己原本的身份了,以及,和身边的人的新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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