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见她出来?的时?候精神和心?情似乎都很不错的样子,也不禁有些纳闷——这倒半点也不像昨夜是带着愠怒之气去就寝的人。
    临近午时?,宋睿派了展浪过来?给李青韵带口信,说是大概戌时?左右会过来?找她。
    有事?要谈。
    这四个字让李青韵心?神一振,更觉神清气爽。
    用完午饭没?多久,又有人来?敲门,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直到对方开口自我介绍,她才知原来?是江云起身边的人。
    “李阁主,”男子礼貌地笑着,双手递上来?一个锦缎包袱,“这是城主专门给您找来?的药材,他昨天还未来?得及给您,今天又因有急事?已经离开了京城,嘱咐属下等留在这里随您调遣。”
    言罢,并?不等李青韵表态是否接受,已先一步把包袱塞到了旁边侍女的手里。
    李青韵见侍女一副为难的样子朝自己望来?,便淡淡颔首示意?收了便罢。
    “李阁主,”那男子又道,“我们就住在城东永福街上的鸿宾客栈,您若需要差遣就随时?派人来?报信。”
    李青韵并?未多言,只平静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送走了江云起派来?的人,侍女关上门便问道:“李阁主,这药材……您还要么?”想着昨晚两人在厅里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像是吵了起来?,江云起走时?脸色也不好,李青韵更是转头就去了后院……估计怕是并?不想看到对方送来?的东西吧?
    谁知李青韵却很是平常的样子说道:“药材无过,理应物尽其用。先打?开看看吧,或许正好给五殿下用。”
    侍女应诺,转而随着她便往院子里走去。
    不多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侍女快步走过去打?开,却忽然“咦”了一声:“人呢?”
    没?人?李青韵心?生疑惑,也返身走回到门口看了看,果然外面一个人影也没?有。
    “难道是听错了?”侍女喃喃嘀咕道。
    自然不可能两个人都听错。李青韵心?想,但又会是谁呢?京中想一窥究竟的人?还是哪个不能露面……她想到这儿,忽然一顿,难道是白非离?
    可他早上才来?过,此时?去而复返又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她,难道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李青韵有些待不住了,匆匆吩咐了侍女一句让她先把药材分类晒出来?,便借口要午睡返回了房里,想他若是来?了也许又会和之前一样悄悄出现在屋后。
    但当她推门进屋,又大步走到窗边将虚掩的窗户拉开时?,却发现屋后那株桂花树下并?没?有他的影子,又四下望了一圈,仍是没?有看见白非离的踪迹。
    她不由有些纳闷,关窗回身,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去找他说说这事?,却不经意?视线一瞥,看见妆奁前正静静靠着一封信,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若是在外面见了绝不会知道是给谁的。
    但这封信出现在她的房间里,那就毫无疑问是潜进来?专门递给她的了。
    想到这儿,李青韵眸光微沉,先从身上摸了颗祛毒丸出来?丢进嘴里咽了,接着才走过去伸手把信拿起来?,径自拆开。
    里面只有一页笺纸,展开后上面用规整的字迹写着一句话:“戌时?正,我在城外三里亭等你。”
    落款无字,只在笺纸的右下角绘着一丛墨竹。
    李青韵看着手里的信疑惑了半晌。这是要约她见面,但话语却很不客气,而且写这封信的人似乎很有自信自己会知道对方是谁,更知道自己因此亦多半会去赴约,为什么呢?
    她凝眉将自己能想到的人都想了一遍,忽然,脑海里毫无预兆地闪过了一抹侧影。
    李青韵神色一滞,连忙又垂眸看向手里的笺纸——墨竹,竹……
    难道她当时?没?有看错,真的是范玉竹?
    一想到这里,她抓起凰鸣剑便奔了出去。
    离戌时?还有两个时?辰,李青韵便已到了信上约定的地方,在城外的三里亭坐立难安地等待着时?间过去。
    好不容易过去了一个时?辰,天色也终于开始渐渐暗下来?。
    夜色慢慢染透了天际,她拿出火折子吹燃了火星,引亮了亭柱上的油灯,昏黄的光晕旋即便摇摇曳曳地填满了整间小亭。
    身后在此时?传来?了脚步声。
    李青韵倏地回头,在看清来?人相貌后不禁蓦然一震。
    “范姑娘?”猜测被证实的瞬间,她只觉心?头一阵惊撼,旋即便是如骤风般袭来?的期盼,“你真的还活着!”
    范玉竹慢步走上石阶,走进凉亭,站在了李青韵面前。闻言,神色疏淡地轻轻弯了弯唇角:“江月府的人还未死?绝,李阁主是否有些失望?”
    李青韵没?有计较她言语间的不友善,反而激动地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不,我看见你,就知道自己不是在胡思乱想,江月哥哥是不是还活着?他在哪里?”
    范玉竹冷哼一声抽开手,转开了脸:“当日你不是一心?要置他于死?地么?”她说着,突然极为愤怒地回眸朝她瞪来?,“如今何?必假惺惺做出这一副情深不悔的模样来?骗人?”
    骗人?李青韵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也无心?与她计较,只下意?识追问道:“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见到他自会向他解释。”
    范玉竹沉默了片刻,问她:“你真的想见他?如果我告诉你,当日他虽活了下来?,可是却变得不人不鬼呢?”
    李青韵想起了江云起说的那场大火,心?头霎时?一痛,垂下眸,有些哽咽地问道:“他,他是不是白……”
    一个完整的名字还未说完,范玉竹忽然趁她心?思恍惚之际抬手扑面撒来?一把粉末。
    李青韵本能挥袖去挡,脚下也立刻往后疾退,只是才刚退了几步便蓦地一软,倏然朝地上跪去,她忙竖剑抵地而立,撑住了身形。
    范玉竹见状,放下了掩住口鼻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道:“你不是武功高强,医术高明么?怎么,这点迷药也躲不过?”
    李青韵神色恍惚地抬眸望了望她。
    范玉竹语气怨毒地说道:“若不是因为你,他根本就不会受那些苦。原本看在他与你相识一场,桥归桥路归路便也罢了,可你偏要不安分,偏要来?招惹!你害了他一次,难道还要再害他第二次么?李青韵,我告诉你,这次有我在他身边,绝不会再给你这样的机会!”
    言罢,她飞快从腰间摸出一只哨笛,凑到唇边吹出了一串似鸟鸣般的轻哨声。
    不多时?,夜色中便迅速如潮水般蔓延而来?了一群人影,一眼望去,约莫十几二十个人。
    为首的是个扎着彩带编发的女子,眉眼间桀骜飞扬。
    “呵,范姑娘可真有本事?啊。”那女子冲着范玉竹笑道,“居然真的就这么把人给制住了,还好你没?伤了她,也不对,应该说,还好你没?伤了她的脸。”言罢,转眸笑带探究地瞧向了李青韵,“让我先仔细看看,这中原武林数一数二的美?人是不是人比画像美?。”
    说着就要俯身伸手过来?抬李青韵的脸。
    范玉竹伸手拦住了她:“等等,先把她手里的兵器收了。”说着,已走过来?俯下身,伸手握住了她手里的凰鸣剑,低声恨恨道,“你才不配用这把剑。”
    说完便要用力从李青韵手里扯过来?。
    但下一瞬,范玉竹忽然发现自己这一扯竟未能动摇凰鸣剑半分,疑惑间下意?识抬起头,却迎面对上了一双沉静微凉的眼睛。
    范玉竹赫然一震:“你……你没?中毒?”
    李青韵看着她,眸光清澈,哪里还有半分先前迷蒙的样子?只听她声音平静地说道:“他送我的东西,只有他能从我手里取回——别的人,不许碰。”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倏然一掌拍出打?在了范玉竹的肩头,这一掌用了五成功力,直接将对方掀到了一旁。
    凰鸣长剑随即出鞘,剑刃寒光伴夜色凛冽,如长风直入,卷向了一旁打?着她主意?的众人。
    李青韵剑下毫不留情,转眼已斩杀数人,其他人见状,更疯狂朝她扑来?。
    范玉竹捂着肩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见李青韵正以一敌十,虽占上风,但亦是自己出手的机会,她立刻祭起腰间长鞭,快步奔上去轻身一跃,便要扬鞭朝李青韵当头劈下来?。
    李青韵一剑扫开面前几人,顺着身后传来?的杀气便回身抬剑砍去——这一砍,竟生生削掉了范玉竹半截鞭子。
    范玉竹索性将手里的兵器朝她砸了过去,与此同时?,那几个黑衣人也又再群攻而来?。
    李青韵正要回手使出一招横扫千军,耳边却忽然荡过一阵疾风,旋即她眼角便扫到了一个人影越到了自己背后。
    一掌击出。
    掌力深厚,竟生生将已攻上来?的四五个人隔空震倒在地,纷纷呕出一口血后便一命呜呼。
    扎着彩辫的女子见到来?人后不由一顿,剩下的几人也一时?停下了攻势。
    白非离冷沉如山地站在李青韵身后,说道:“她让你们来?干什么?”
    女子目光一缩,不敢说话,朝左右使了个眼色,转身飞快跑了。
    范玉竹见此情景,皱眉一忖,转眼便下定决心?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李青韵的注意?力也被白非离拉到了那边,又扬手劈掌凌空朝她袭来?。
    李青韵再度感受到身后有杀气袭来?,心?头怒火陡生,一回手便用了将近十成内力举剑刺了过去。
    几乎是瞬间,身侧一阵风过,下一眼,白非离已站到了范玉竹身旁,伸手将范玉竹往自己身后猛地拉了一把。
    李青韵不由大惊,连忙收力,饶是如此,剑势却已来?不及停下。
    就如同三年前银沙江那个晚上。
    眼看剑尖已将要近前,电光火石间,她生生运力偏转了半分方向,下一瞬,剑尖便从他面具旁擦过。
    然而剑气却没?能收住。
    李青韵脚下刚刚站定,还未来?得及平复真气,便听见了一声清晰的,有什么断裂后掉落在地的声音。
    她霎时?抬眸看去,只见那张银色面具已随着刚才那一剑裂成了两半掉在地上,就落在白非离的脚边。
    月光如洗,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一张如玉生辉的面庞。
    第77章 前缘未散(中)
    这是她朝思暮想?的一张脸。
    这一眼,几乎是瞬间便已唤起了她三年来全部的思念。他?依然是她记忆里眉目俊逸的模样,却又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他?的眼睛里已没有了三年前洒脱恣意?的飞扬意?气,取而代之的是静水沉深。又或许是因为比起从前瘦削了不少,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许冷硬。
    可他?仍然是他?,是她心心念念了三年的江月哥哥。
    李青韵怔怔望着他?,转息间泪水便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握剑的手无意?识松了下来,声音微微有些发抖:“江月哥哥……”萦绕在心底日久的这声一唤出口,视线也越发被眼泪冲得模糊,“江月哥哥……”
    白非离,不,江少枫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面前,静默不语。
    李青韵忍不住想?上前碰一碰他?,好确定眼前看见的不是幻象。但她才刚走了半步,就?忽然有个人?影轻身飞来,跃到?了江少枫面前。
    “宗主。”那人?急急唤了一声,又满脸担忧地看向了范玉竹,“师妹……你们,没事吧?”
    李青韵循声微瞥视线朝那人?看去,这才发现来的竟然是常柳!范玉竹、常柳……是了,没错,这不是幻象。
    她旋即又倏然朝江少枫望去。
    然而他?却转开目光,微微侧脸对常柳吩咐道:“你们先?走。”
    “是。”常柳立刻上前来扶了范玉竹便快步拽着她往东南边的林子走去。
    江少枫顿了顿,才又重新回眸看向了李青韵,过了须臾,说道:“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你也不要再找我,不管是是清风流宗主还是五皇子,别再去找任何人?做交易寻我。回到?储玉山好好过你的平静日子,忘记江少枫这个人?。”
    说完,他?竟不再看她一眼,转身朝着常柳和范玉竹离开的方向飞身而去。
    李青韵呆愣了半晌才突然回过头?,一抬手揩掉了刚刚涌出的泪水,飞快追了上去。
    常柳拉着范玉竹头也不回地快步往林子里奔,感觉到?她有些僵硬抗拒,他?也狠狠心没有回头去看,更用了些力道拽着她一路往前。
    “你放开我!”范玉竹终于忍无可忍地甩掉了他?的手。
    常柳脚下急顿,回过头看着正一脸躁郁,捂着受伤肩头的范玉竹,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也忍不住语带斥责地说道:“你怎么敢帮着雪衣教的人?对李阁主下手?万一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这不是在往少主心口捅刀子么?”
    范玉竹一听他?如此形容李青韵对江少枫的重要性,便霎时火起,怒道:“我捅刀子?你忘了少主变成今天这样是因为谁?若是少主还会因她而心痛,那也是在自找死路!还有你,你居然跑去给少主通风报信,如果你不说,只要我把那几个雪衣教的人?灭了口,谁知道李青韵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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