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雁行注意到他严肃的神情,目光也变得深沉,问:“发生什么了?”
    “棘居他可能遇到危险了。”却戎说的是他那位雌崽曾被绑架的旧日同僚,解雁行点点头,表示他也还记得那名双腿装有义肢的雌虫。
    “他问我现在有空吗?他约了几个好友来他家打牌,三缺一。”却戎熄灭悬浮屏,“可是他根本不会打牌。而且我们当年一个宿舍的军雌曾经开玩笑说,如果哪天谁受到危险胁迫,就说暗号三缺一。”
    “那你……”
    却戎思考了数秒,笃定道:“不管是什么情况,我肯定要先去他家看看。”
    “我也一起去咳咳咳……”解雁行刚坐起身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却戎立刻拒绝道:“你今日身体抱恙,老实在家呆着。”说罢,他便不给解雁行任何反驳的机会,反身上楼回了自己房间,待五分钟后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套黑色的行头,一边往外走一边检查衣服和裤子口袋中许久未动用到的各种枪械和设备。
    “却戎,”解雁行把冰流石项链从脖颈上取下来,“你带着这个……”
    却戎回头一看,笑了:“这玩意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棘居家可是在市区,难不成遇到危险我还能把这玩意激活,夷平整个小区?”
    “……”解雁行还是有点不放心,总觉得棘居的这条消息来得太突然。而且按照之前和对方短暂的接触来看,他认为这名前军雌虽然残疾,但实力不俗,简单的仇家根本奈何不了他。若是遇到了他无法处理的问题,那对方的危险系数一定非常高。
    最关键的是,却戎的仇家非常多,解雁行担忧是请君入瓮。
    “你要小心。”他皱眉道,“不要仗着自己是高等军雌就托大独自深入。能找到别的军雌帮忙吗?”
    “放心,我又不傻。看到情况不对我就报警报军部,才不会孤身深入,那不是勇敢,是莽撞失智。”却戎说,“你独自在家也要小心知道吗?事情一解决我立刻就回来。”
    “……”解雁行从不怀疑却戎的机敏和聪慧,点点头,喉咙一痒又是一阵咳嗽。
    他拢着厚外套半倚靠在门柱上,目送却戎开车离开,很快齐诺也骑着双轮车滴溜滴溜出门买菜去了。解雁行独自在别墅门前站了一会,感觉鼻塞喉堵有些喘不过气来,头晕晕沉沉的,便也不在庭院里站着了,锁上门回到卧室再反锁房间门,躺到床上没一会便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天已深黑。
    空气中弥漫着火锅的香气,齐诺在厨房里忙前忙后。解雁行头重脚轻地裹着衣服走下楼,遥遥问:“齐诺……却戎回来了吗?”
    “我回来就没见到他……”齐诺穿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奇怪地问,“他出去做什么了?主虫,你是不是太好说话了,他是你的贴身保镖,哪有这么擅离职守的?”
    “他的朋友遇险了,这次是紧急情况。”解雁行缓缓在沙发上坐下,“麻烦给我倒杯热水。”
    “嗯……好吧。”齐诺本来就是在开玩笑,此刻端着早就备好的蜂蜜水走出来,“那这回就不扣他工资了。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有。”解雁行喝了半杯水,找了毯子盖在身上,“我不饿,你饿了的话先吃点什么垫垫肚子吧。我再睡一会,他回来了叫我。”
    “好的。”齐诺关上阳台的门,拉上了窗帘,又体贴地为解雁行调低了客厅的灯光亮度。
    这一觉解雁行睡得极不安稳,一直在做梦,但等到恢复意识的时候,又丝毫不记得梦境中发生了什么。齐诺正坐在他隔壁的单虫座沙发上一边刷星网一边吃曲奇,垃圾桶里已经有不少他吃完的饼干包装袋。
    “……几点了?”解雁行沙哑地问,嗓子痛得要命,他想自己果然不该偷懒睡在客厅,感冒好像又加重了。
    “主虫你醒了?已经晚上八点了。”齐诺拍拍手站起来,“却戎自己点名要吃的火锅诶,他本虫却不回来?要不给他打个通讯催一催吧?”
    “别打。”解雁行说,“可能遇到棘手的事情了……我们先吃吧。”
    “好的。”齐诺连忙去热锅子,一边热一边嘀咕道,“亏我还专门给他解冻了好多肥牛肥羊……”
    中午晒太阳的时候解雁行还觉得精神挺好,一下午睡下来,反而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一点就放下筷子,捧着水杯双目失焦地注视着锅面飘渺的白色烟雾。齐诺担心地望着他:“主虫,身体不适的话还是把药吃了早点休息吧,我等却戎回来就好。但你明天要是还这样就必须去医院了!”
    “……”解雁行接过齐诺递来的胶囊,顺着热水咽下去,动作迟钝地站起身,差点绊倒椅子摔地上去。齐诺急得要死,赶紧搀扶着把解雁行送回床上,想来还是给却戎留了个言:却戎,主虫身体还是很不舒服,你早点回来送他去医院吧?
    齐诺本以为却戎只是会晚归,却没想到雌虫竟然彻夜未归,而且发过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到了隔日中午,解雁行有些坐不住,给艾达打了视频通讯,简要讲明了昨天下午的事情,说却戎一直没有回来。艾达神色逐渐也严肃起来,低咒道:“该死,兰德尔还锁在军部里排查奸细,联系不上他,不然他可以有权直接差遣基层巡逻护卫队……别急,我来想办法,你好好待在家里别动,却戎是高等雌虫,身手了得生命力又顽强,没那么容易出意外……解雁行,你是不是又发烧了?”
    “嗯?”解雁行单手撑着额头,无力地看着他,“应该没有,咳咳,只是头很晕。”
    齐诺听到这话立刻去拿体温枪,测下来还是有一些低烧。他赶紧让解雁行重新躺下,又为他敷上了退烧贴。
    “还在烧就早点休息吧,别却戎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你却烧傻了。”艾达说,“我有预感他一定没事,指不定明天一早你一睁开眼就能看见他坐在你床边打瞌睡了。”
    “但愿如此吧。”解雁行没什么力气地笑了笑,挂断了通讯。
    事实证明,艾达的预感一点也不灵验,时间来到第三天,却戎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艾达给解雁行传递消息,说他已经报案失踪,警察去了一趟棘居家,发现里面空无一虫,没有打斗的痕迹,但餐桌上丰盛的饭菜只动了一点,厨房也非常混乱没有收拾,感觉这户虫家像是遇到了什么急事,离开得非常匆忙。
    “军部已经介入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回信。”艾达说。解雁行抿着唇,因为没有任何线索,感觉自己对于这件事完全无能为力,“我当时应该跟着去的,或者再多问几句……也应该让他和我保持联系……”
    “这和你一只雄虫能有什么关系?”艾达非常不赞同,“应该说幸亏你没去。却戎身陷险境我有信心他能独自逃出来,但是你要是执意跟着去,那肯定凶多吉少。解雁行,你冷静一点,我知道这是关心则乱,但……你有和却戎说你再过十多天就要离开了吗?”
    “……”这句劝慰实在残忍,像是一道天堑,挡在解雁行身前。他沉默许久,无奈地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意思。好的,我冷静了……我还没有跟他说我要走。前几天在生病,结果现在他又失踪了……希望我不要赶不上和他告别。”
    “不会的。”艾达心情也非常沉重,叹息道,“等他回来,你好好跟他说。”
    时间悄然来到夜里。解雁行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高悬的明月,怎么也睡不着。齐诺这些天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一方面担忧解雁行的病,一方面也忧心却戎的安危,所以一直休息在底楼客厅的沙发上,一旦有任何异常情况他就可以立即做出反应。
    但他并不知道,大约在21点左右,卧室内的解雁行忽然收到了一条视频通讯申请,申请方来自于却戎,解雁行心脏一跳,快速接通,可当悬浮屏展现在眼前的时候,画面中央却不是银发雌虫熟悉的脸。
    “哇,还真是一只雄虫诶?”一个肥胖油腻的雌虫凑近屏幕笑得不怀好意。
    又有一个长相尖酸的雌虫凑过来,表情就像一只看到了香甜奶酪的老鼠:“还是一只黑头发的,染的吗?我去,眼睛也是黑的……”
    解雁行原本期待的情绪尽数褪去,只感觉手脚发凉,不祥的预感宛若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溺得他难以呼吸。几秒过后,他面无表情地问:“你们是谁,这只终端的原主呢?”
    屏幕中央的两只雌虫瞬间大笑出声,将悬浮屏推远,放远画面,胖虫回过头扬声道:“嘿,这只可爱的小雄虫要看看他的宝贝。”
    画面移动的中途,解雁行忽然看到了一条断裂的金属义肢,上面沾满了血迹,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直到屏幕定焦在一只土黄色发的雌虫脸上,这只雌虫嘴上有一道刀疤,将嘴唇分成了四瓣,这就导致他笑起来的时候尤为可怖。
    “晚上好啊,这位……这只雄虫叫什么来着?”
    他身旁一名手下也记不清:“雁?反正挺复杂的。”
    “行吧,那就叫你雁雁。雁雁~”土黄雌虫下流地笑个不停,“雁雁你的黑眼睛可真好看,不停地转不停地转,在找什么呢?”
    他夸张又恶意地左右环顾,又倏然把脸凑得极近,“……是不是在找这个?”
    伴随着他忽然兴奋拔高的语调,屏幕忽然被他拉低,对准了他脚底的虫,一头脏污的银发被他狠狠地踩在鞋底,又在解雁行的注视下轻蔑地碾了碾。而被他踩着的虫子,一点反应也没有,安安静静的就像一只死虫。
    解雁行的瞳孔因震惊而收缩,咽喉撕裂般的疼痛,好像被人死死扼住了呼吸。
    土黄雌虫撤开脚,蹲下来,单手一把攥住银灰色短发,强迫地上的雌虫抬起头来,解雁行只看到一张几乎被血污与泥灰覆盖的脸,耳边是充斥着最大限度恶意的声音:“说啊,是他吗?”
    第51章
    “他还活着吗?”解雁行听到他淡漠得好似根本不含任何情感的话语, 嘶哑又苍白。虽然没有刻意放轻音量,但他正常说话发出的声音仍旧轻得像是踩在云端。
    这真的是却戎吗?解雁行忽然有一种身处虚幻的恍惚感,怎么可能呢?
    那可是却戎……
    他忽然想起白天艾达劝诫他的话, 让他冷静。
    我很冷静,解雁行心想, 从没有比现在更冷静的时候了, 他都没有想过自己能这么冷静。
    视频那头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但土黄雌虫还是听清了解雁行的话, 讥讽地笑道:“肯定活着呀。”
    他攥着却戎的头发用力甩了甩, 直到对方唇角泄出一丝轻微的低吟。“我还指望着他做凌迟直播呢。他哥那次之后, 我们就再也没找到那么能扛的雌虫了……为了抓他,我们花了多少钱?光那玩意都花了四千万,这不得靠他加倍赚回来?怎么可能舍得让他现在就死呢?”
    解雁行视线下移, 落在了却戎无力垂下的两条手臂,以及贴在地面上的两条腿,它们都呈现着十分不自然的弯曲角度, 显然都已经被拧断了。
    “……”解雁行眼眸酸涩,体内像是有无数把尖刀在划割他的五脏六腑, 喊不出来, 又咽不下去。
    “打声招呼呀却戎。”土黄雌虫依旧是夸张嘲讽的口气,“你杀死了我缔结特上百名弟兄, 我还大发慈悲,让你能在临走前和你的心上虫做告别,这叫什么?这叫以德报怨!”
    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嘲笑声,肆无忌惮地吼叫着:“还不谢谢臧狼哥?”“谢谢狼哥!”“狼哥良善!”……
    “快, 快睁开眼看看屏幕里的雄虫是谁?”雌虫极尽嘲弄羞辱,掐住却戎的下巴左右摇晃, 恶狠狠地说,“是哪只虫子在看你这副丑态?是他,是你最爱的那只雄虫。哦,你的心上虫可真好看,真想搞了试试看有多爽。”
    解雁行目光落在这只土黄雄虫的脖颈,粗暴的动作间,那里隐约露出项链的一角,颜色与燕巢里的那只长发雌虫给他的一模一样。
    既然那只雌虫能够制造出驱散和吸收雄虫素的工具,那么会不会也能制造出释放雄虫素的道具?或者那枚项链本身就具有吸收和释放的双重功效,当初长发雌虫吸收他的雄虫素之后,转头就交给了缔结特组织。
    这个可怖的猜想令解雁行止不住地呼吸发紧,后背一阵接一阵地冒冷汗,搁在被子里的手指也微微发颤。
    却戎这样顶尖的高等雌虫,如果非要说弱点的话,那就只能是高等雄虫的震慑性雄虫素了,尤其是他这样的……
    却戎终于勉力睁开了一只眼睛,金色的眼瞳涣散无光,似乎在竭尽全力凝成竖瞳去看屏幕中的黑发雄虫,但又没有那个力气。挣扎许久,他还是虚弱地闭上了眼睛,像死了那般没有任何反应。
    “狼哥!”一名矮壮的雌虫忽然出现在画面中,一边说话一边系着裤子,“那只雄虫的雄虫素枯竭了,估计离死不远了……我才刚玩到一半咧,真扫兴。”
    土黄雌虫臧狼嗤笑一声:“怎么说话呢?那可是我们的大功臣,不是他,光凭一点压迫性雄虫素我们哪能制伏堂堂少将?……哎,既然雄虫素枯竭了,也就没有用了。那就让他死得干脆一点,早点下去和他的雌君团聚。”
    “得令。”矮壮雌虫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子,离开了画面中。
    此时臧狼又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解雁行身上,四瓣唇恐怖一笑:“好了,道别结束,我们要走了。雄子,欢迎在明天晚上八点黄金时间,前往暗网6号直播间收看却戎少将的死亡直播,会很精彩的哟。”
    “等一下。”
    解雁行没有丝毫犹豫,声音冷得像冰渣,脱口而出道:“放了他,我可以和他交换。”
    这仿佛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不仅是其余起哄的小弟,就连为首的臧狼都愣了一下,但解雁行阖了下眸,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仍旧保持着同样的态度,只是在方才的面无表情之中掺杂了一丝隐约的胆怯,声音也打着颤,断断续续的,像是在强压下恐惧:“雄虫换雌虫,绝不会是亏本的生意……而且我至今没有一名君侍,雄虫素还挺好闻的。我也可以由你做直播,只要你放了他,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配合……你也看到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还算不错,因此不会轻易的雄虫素枯竭。”
    说完这段话,解雁行胸口明显因为紧张上下起伏,但仍旧鼓足勇气和藏狼对视。
    雄虫“换”雌虫,不止不会亏本,还是一桩极为诱虫的主意,条件好到任谁都难以立刻回绝。臧狼双目转为竖瞳,狠戾凶悍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解雁行,一直看到对方害怕地避开视线,这才冷笑道:“你说要拿你换他?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却戎救过我的命,没有他我早就死了,我不能见死不救。”
    这个理由倒也合情合理,虽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一美好品德出现在雄虫身上并不多见,因为天生地位高高在上的他们总觉得任何付出都是理所当然的。但念及这位可是却戎看上的雄虫,少将对于配偶的挑剔众所周知,会做出这样舍己为虫的圣虫行为,倒也不显得奇怪。
    “主播要是从雌虫换成雄虫,直播内容可是得换上一换了……好啊,那你来。”臧狼忽然狂妄地笑出声,报出一个地址,“三十分钟内没有赶到,我们的跃迁舰就要起飞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上报军部,看看能不能抓到我们,但这样的话,可别管我出尔反尔,一只虫也不放过哦。”
    说罢他站起身,悬浮屏画面快速升高,照在了他身后更广阔的地方,解雁行瞳孔收缩,入目皆是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死状凄惨。其中有一晃而过的两具虫尸他认识,是全身只剩下腰部以上的棘居,死不瞑目地外眦双眼,躺在干涸的血泊中。另一只墨绿发的雄虫几乎完全赤裸地死在他不远处,临终前还在试图去握住棘居早已冰凉的手指。
    通讯画面就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解雁行脸上的胆怯与惊慌瞬间消失,他面无表情地闭了闭眼睛,起身快速换了套衣服。中途他从脖颈上摘下项链,抽掉圣木枝黑绳,搁在床头柜上,只将水沙漏放在口袋里。
    顺着楼梯走下的脚步声惊醒了在沙发上小憩的齐诺,他揉揉眼睛,疑惑道:“主虫,这么晚了你要出门吗?却戎有消息了?”
    “嗯,有消息了。”解雁行朝他笑笑,“我现在去接他。”
    “我也去!”齐诺连忙爬起来,却听解雁行阻止道:“我一个人去就好,你好好待在家里咳咳……”
    “主虫——”
    “齐诺,”解雁行的声音非常疲惫,“回来的时候我想喝茶。”
    齐诺一直是个很迟钝、很天真的亚雌,包括他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如果是平时,听到这句话他一定开开心心地答应下来,但在今天,当解雁行认真地看向他的时候,齐诺罕见地站在原地发呆,好似一切都已有了预兆。
    解雁行没有再做停留,他打的车已经到了。
    主虫是什么时候学会打车的?齐诺站在大门前,遥遥望着解雁行侧身钻进车门里,头也不回地关上了车门。
    上车之后,解雁行开启后排隐私模式,立刻给艾达去了通话,告诉对方却戎现在在缔结特组织的手中,情况非常不好,而且跃迁舰很快就要启航,也告诉艾达他提出了交换虫质的建议,以及现在车辆行驶的目的地。
    “你疯了吗?!”艾达毫无形象地破音喊叫,“拿你去换他?你真以为他们会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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