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怏怏起了床,胡乱穿了衣,洗漱后到前院。
    府门吱呀一声开了,梅念远从外面进来,面色有些疲惫,抬头看到我,错愕道:“大人怎么起得这么早?”
    我自然不能说是一晚上没睡好,打起几分精神,自然道:“早睡早起,锻炼身体。”
    他虽有疑惑,却没再问,绕过我,往后院去,“吃些早点再出去逛吧。”
    我卷了本《战国策》到院里看,小龙端来茶水点心,我便喝着茶吃着点心翻着书,研究一些策略问题。小龙没敢打扰,退走了。我坐在石头上,手里握着书,不知不觉打起了盹。
    “一大早的睡什么觉。”某个声音突然出现。
    我惊醒了,睁眼一看,梅念远正站在我身前,面色深沉。我揉了揉眼,“你不去补觉,来打扰我干什么?”
    “你去我房间做什么?”他紧紧盯着我。
    “谁去你房间了?”我拿起书继续看。
    手里书忽然被抢走,他看了眼封皮,嘴边苦涩地笑,“都研究起《战国策》了,我那么不好对付么。”
    “列国纷争,身为一介忠心布衣,当以国家隆兴为己任,研究《战国策》有什么不对?”我慷慨陈词。
    他将书甩到我手里,目光浮在我脸上,“我房里有你身上的气息,床上更多,我刚躺下就仿佛你在跟前。”他弯腰过来,一瞬不瞬地瞅着我,“我床上舒服些么?你昨晚该不是睡在我房里的吧?”
    “那么硬的床,我怎么可能……”我说了半截,从他面前扭过了头,僵持着。
    他拉过我一只手,将一串冰凉的东西搁到我手心,“房门钥匙,房中箱笼的钥匙,都在这里。”
    我转头看着他白皙修美的手指将钥匙合在我手里,有些走神。
    “大人不好了!”小龙飞奔来报,“外面好些提亲的,说要娶大人的表妹……”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好多肉肉~~~~~话说这章会不会影响总管的人气?
    ☆上门提亲,络绎不绝
    在官府破获长安少女失踪一案中,传说同时被解救的还有一个十分勇敢的可爱姑娘,当时不畏强敌,与妖道人斗智斗勇,赢得了不少人的青睐。据说这个勇敢可爱的姑娘正是前门下侍郎现一介布衣的顾浅墨的表妹,闺名叶深水。
    虽说前门下侍郎顾浅墨声名不佳,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叶表妹的声誉。在两相对比中,人们对顾浅墨的唾弃更深一层,而对叶深水的爱戴如日中天。
    长安待娶之家闻风而动,纷纷托媒到顾府,一时间,长安媒婆贵,平常人家请之不起。在商业链效果的影响下,一夜之间,长安冰人行馆如千树万树梨花开,平地而起,鳞次栉比,生意红火,竞争激烈,纷纷树立招牌,表示自家馆里冰人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可以将长安最丑的姑娘嫁掉,让最穷的秀才娶上老婆。
    小龙汇报,来府上提亲的媒婆已把巷子给堵了,外出买菜的厨娘被堵在了巷外半里地,回不来,中午饭怕是没着落了。
    我皱着眉毛,在石头上坐了一阵,起身踱步,无计可施,蹲到树下翻《战国策》,看有没有什么好计谋。
    “大人用不着为难,好些公子哥儿托了媒人来提亲,聘礼丰厚得紧,大人就选一家聘礼最多的,把咱表小姐嫁了就成了。”小龙乐滋滋地提议。
    “你家表小姐在哪呢?”梅念远在一旁幽幽地问。
    小龙挠着头,“这个……大人一定知道表小姐在哪。”
    我合上《战国策》,沉声道:“深水她行踪不定,酷爱行走江湖,恐不适为人妻。”
    小龙无比失望道:“这么说,那些聘礼都不要了?”
    我心口一阵揪紧,“要不,先把聘礼收了?”
    梅念远瞟我一眼,面上冷冷的,“收了聘礼,就得嫁人。”
    我心念电转,眼睛一亮,“深水年纪是不小了,也该找个婆家了,咱们先收聘礼,待我说服我那表妹,让她先嫁到夫家……”
    梅念远往我跟前走近一步,脸色一紧,“然后呢?”
    “然后我琢磨着夫家必然会受不了我那表妹懒惰又恶劣的脾性,过不了三天,准会休了她……”
    梅念远再往我跟前走一步,“要是不休呢?”
    我转着眼珠想了想,笃定道:“一定会被休!”
    “何以见得?”
    我分析道:“譬如,总管你老婆三天两头不回家,在外面喝花酒,还爬墙与野男人幽会,你会不会休了她?”
    “……”梅念远凝视着我,咬唇无言。
    最后召集了部分男宠家丁讨论是关着府门不放媒婆进入,宁愿吃不到中午饭饿肚子,誓死保住表妹,还是打开府门放入媒婆,先收聘礼,关门数钱,吃饱喝足,再嫁表妹以及等待表妹被休,迂回地保住表妹。
    一番商讨后,绝大多数人都赞同后者。甚至阿沅还提了后续意见:嫁了表妹等待表妹被休,还可以继续收聘礼,继续嫁表妹。
    我心甚慰地抚了抚他的头。
    几乎所有人都通过了表决,最后我清点人数,发现只有总管一人持反对意见。
    “二十九人通过,一人反对,反对无效。”我拍案,“开门,放媒婆!”
    小龙带着男宠们兴奋地涌了出去,准备接聘礼。梅念远将我扯住,面色阴沉,眉头紧蹙,“顾浅墨,你到底是有多缺钱?这种主意,你都能想得出!”
    我沉吟道:“我已经很久没有领俸禄了,府里这些人的开支……”
    “谁缺衣少食了么?哪个公子我没有照顾周全么?哪个地方我没有打点好么?”梅念远暗了暗眼眸,注视我。
    我再沉吟,“目前也只是恰好温饱,逢年过节,给他们连个礼物都买不起……再说,银子多些也没坏处,谁能保证老狐狸不反悔,半年期满后又扣我半年的俸禄呢?”
    梅念远低头沉默了一阵,“浅墨,日子能过便行,钱财多了便能过得自在么?”
    “银子是我的命根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目光淡淡洒在他身上,语气亦淡淡,“总管这话,倒像是从从不缺钱的人嘴里说出来的,不过话说回来,我那明月珠你是怎么赎回来的?”
    梅念远抬起平静的眼眸,望进我眼里,“这些年,我也有些积蓄……”
    “你的月俸,根本就没提取过。”我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
    “我的积蓄,不是府里的月俸。”他微叹。
    我踱步到椅子边,稳稳坐下,端了杯茶,准备听故事。
    又默然了片刻,他目光落到我身上,“我曾在西域游历,走过丝绸之路,与胡商做过买卖,到长安后又一直在东西市往来。”
    我扣着茶盖,眼睛看着水杯里,“赎回明月珠的花费,占你积蓄的多少?”
    “……不多。”
    “不多是多少?”
    “大概百分之一的样子……”
    我一口茶水呛到,搁了茶杯到桌上,掩袖咳嗽。梅念远赶紧过来,给我顺气。我将他推开,又咳嗽一阵,“你……还给我打工做什么?”
    “换个行业,尝试不同的人生。”他如此解释着。
    鬼才信!我心内一股气堵住了,非常不痛快,“日子能过便行,这话你倒说得煞是回事,敢情你是钱挣得手软了,现在视钱财为浮云了……”我站起身,心中之气还是不顺。
    他默不作声,低手拉了拉我袖子,我狠狠甩开,大步走了出去。
    气呼呼地到了前厅,外面已经陆续进了几批的媒婆,众男宠接聘礼接的手软,个个忙着笔录礼金。媒婆们见我到来,纷纷整理了头饰衣襟和手绢,脸上露出职业的笑容,将我围来。
    “顾大人,看您满面红光,印堂发亮,一瞧就是有大喜临门哟!”
    “顾大人,看您身躯伟岸,肩胸宽阔,一瞧就是有富贵亲家唷!”
    我从人群中死命挤过去,黑着脸,甩下一句话,“家资少于万两银子的,请出府门左拐或右拐。”
    一半的媒婆愣在了原地。
    我挤入正厅,往正椅里一坐,对外面道:“家资在一万以上的,一个个来。”
    小龙捧着账本跟到我身边,手里按着序号,开喊:“给蒋员外提亲的,有请!”
    一个衣着红艳的媒婆扭着腰肢到了大厅,屈身道了个万福后,开始替那什么蒋员外吹嘘了开来,“长安城里有名的蒋员外家资殷厚,年过四十始终未娶,等的就是有缘人,近日听闻顾侍郎的表妹叶小姐才貌双全,文武兼修,遂有心结这秦晋之好。”
    我点了下头,“蒋员外有心了,只是我那表妹爱挑年少公子作夫婿,所以……阿沅送客,小龙,叫下一位。”
    下一位媒婆一身青葱,摇着手帕道:“年少多金,挑我们宋员外家的公子最合适不过了,年仅二十五,有貌又有财……”
    “家里做什么的?”我截口问。
    “开连锁烧饼铺的。”
    我喝了口茶,“我家表妹喜书香门第,下一位。”
    第三位媒婆现身,喜滋滋道:“年少多金,书香门第,说的可不就是赵员外家么?赵员外家的公子年仅十八,开私塾的世家……”
    我放下茶杯,嘴角微抽,“我家表妹今年二十有二,下一位。”
    媒婆一个接一个的进,一个接一个的出,我听得头晕脑胀,支着头应对,最后我懒得动嘴皮子,只在桌上将茶杯轻轻一磕,小龙便会意,直接叫下一位。
    后来,只觉耳边女人的声音不断,眼前却越来越模糊,眼皮也撑不起来了。不知过了多久,“嘭”的一声,我脑门磕到了桌上,一下子惊醒。
    “嗯……到哪了?”我一袖子抹了口水,举目四顾。
    却见厅里没有媒婆,只有一个梅念远在我面前,“没有合意的,都走了。”
    “我还没听完,怎知有没合意的!”我揉了揉脑门,“小龙,谁家礼金最高?”
    小龙从厅外转了进来,“大人,礼金最高的是城东的张先生,早年做过地方刺史,家资十万,聘礼一万。”
    我两眼放光,手激动地握住了茶杯,“十……十万……”
    梅念远眼眸一沉,问小龙道:“家里可有侧室?”
    “无妻无妾。”小龙翻着本子。
    我嘴角一咧,“甚好!”
    梅念远阴沉地再问:“人品如何?”
    “待人和善,为邻里称道。”小龙念着本子上的记载。
    我眼中光芒大盛,“表妹嫁过去,必不会被欺负,甚好甚好!”
    梅念远索性一把夺过小龙手里的本子,仔细看了一遍,忽然脸色轻松,眼里迸出一丝笑来,“大人可知道这张先生今年多大?”
    我手指敲着茶杯,揣测道:“二十来岁?”
    “再猜。”梅念远笑看着我。
    “三十来岁?”我沉吟着,“其实三十也还可以接受。”
    “再猜。”梅念远笑得十分开心。
    我眉头蹙起来,“四十来岁……勉强也可以……”
    梅念远眼梢眉角的笑意刻意收了收,凝视着我道:“那张先生今年,五十有五……”
    “啪”的一声,桌上的茶杯被我哆嗦的手指掀翻,我霍然起身,奔到梅念远跟前一把抢来本子,亲眼查看。
    ……果然五十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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