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她柔柔的喊了一声,嗓音甜腻, 自然而然带着娇腔,“缘何这样看着我?”
    怪不好意思的。
    祁衍用唇碰碰他的指尖, 声音低哑缱绻, “知不知道, 你现在有了新的身份。”
    连棠疑惑,“什么身份?”
    祁衍喉头哽住,压了嗓子才继续,“朕孩子的母亲。”
    连棠瞬间从榻上弹起,祁衍骇了一跳,眼疾手快的伸出大掌撑住她的后背,关切道:“你慢点。”
    连棠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腹部,觉得不可思议,“我肚子里会长出一个小孩?”
    祁衍肯定,“是的,和朕的小孩。”
    连棠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怀孕,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在她心里,和祁衍的房事,一开始为的是采阳生津,后来更多的是身体本能的欲望,他们默契的不谈未来,更不敢想小孩。
    哪知,孩子不期而至。
    连棠的心,仿佛打破了调料铺子,五味杂陈。
    她转头看祁衍,他虽早她消化了这个消息,但深眸中仍能看到惶然,那是不可能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
    连棠小心翼翼的探问,“陛下欢迎这个孩子么?”
    祁衍胳膊从背后圈过来,覆在她的手背,四只手扣在一起,隔着衣帛子宫,把那刚萌芽的小生命护在掌心,“这是你给朕最好的礼物,朕岂不不欢迎。”
    连棠初为人母的忐忑顷刻消失,心里奇妙的开始对未来有憧憬。
    祁衍不放心连棠,没去勤政殿,陪着她在寝殿,偶偶私语。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了然大师和老谷主快马来到皇宫,是祁衍召来的,他担心连棠一直在吃解药,会不会对胎儿不好。
    老谷主为连棠把完脉,神色轻松,“陛下不用担心,棠棠已停药月余,且残药在她体内换化的速度惊人,对胎儿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闻言祁衍悬着的心放下,悄悄睇了连棠一眼。
    连棠耳根默默羞红,仿佛看到祁衍炫耀自己夜里够勤快。
    了然大师和老谷主临走前,连棠突然想起一件事,请他们暂时留步,“可否麻烦了然大师看看陛下的脉象。”
    她想知道祁衍的身体恢复的怎样。
    祁衍看了连棠一眼,卷起袖口,把手腕递到了然大师面前。
    “阿弥陀佛,”摸完脉象,了然大师双手合十,谦声道:“陛下身体恢复三成了。”
    连棠失望,“才三成啊。”
    了然大师道:“所谓开始筑基难,前期需要的时间长一些,陛下的速度已经算突飞猛进,只是...”
    边关的动静,了然大师知晓,他了解皇帝的性子,知道自己劝阻不了,索性言尽于此。
    连棠黯然低下头。
    了然大师和老谷主走后,祁衍坐在连棠身边,捏捏她脖后的软肉,温声:“太医说了,母亲伤心对胎儿不利。”
    这句话像灵药,连棠立刻把愁思从脑中甩去,她现在不是一个人,胎儿的建康才是最重要的。
    *
    皇家有喜,无论对前朝还是后宫都是稳定人心的好消息,祁衍却封锁了此事。
    连棠毕竟还是准皇后,大婚之前受孕,对她的名节有亏,这个污点将会伴她终身,不定哪天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成为被讨伐的借口。
    祁衍要把她面前的道理铺平,不给她留缺口。
    回到勤政殿,他即可招来礼部尚书,问:“秦爱卿,大婚最快还要多久?”
    纳彩之后的纳吉、纳征、告期、告庙、祭祖、直至册后,都有一套大同小异却又隆重、繁缛的仪式,耗时耗力,可无论对普通人还是皇家,结婚都奔着一辈子去的,该办的程序不能省,秦尚书扳着手指头跟皇帝算:
    “如今告期已接近尾声,接下来的告庙、祭祖,都有重大的追思仪式,要花费很多时间,到册后最快还要两个月。”
    祁衍看着御桌上堆成山的边关情报,微微蹙眉,下令,“一个月后必须册后。”
    秦尚书后脊的汗“唰”的一下流下来,“陛下,一个月微臣远做不到啊。”
    祁衍冷目,“你如果做不到,自有人接替你的位置做到。”
    秦尚书呜呼一声,匍匐在地,“微臣领旨。”
    祁衍揉揉眉心,女人生产不定时,瞒一个月应该没问题,再久就瞒不住了。
    秦尚书刚走,镇国大将军就带着最新的边关情报走进勤政殿,虎躯一震,“陛下,边关又有新情况...”
    *
    连棠有孕的消息虽未外宣,栖棠阁却没少热闹。
    翌日,宫里六局二十四司的尚宫、尚书、尚仪齐聚在连棠身边,一屋子身穿石青色团枝宫服的女官对着连棠盈盈下拜,山呼,“娘娘万安。”
    按理说连棠还没封后,此时应该是待字闺中,足不出户,但她的另一重身份是御笔博士,在皇家繁缛,冗长的大婚程序中间上值,似乎也没人能说什么。
    故而祁衍安排女官们在栖棠阁拜谒新后,宫里的大小事务逐渐绕过太后,禀至栖棠阁处理。
    怕连棠应付不来,又把常福派到她身边协助,以便她尽快熟悉宫务。
    这些女官都是宫里的人精,心知皇帝宠新皇后,还没大婚,就把后宫的掌管权从太后手里拿过来,就是告诉她们,谁才是这后宫的主子。
    众人自是对连棠唯命是从,俯首效忠。
    连棠嫌祁衍大动干戈,她还不习惯指挥那么多人。
    祁衍熄了灯,放下帷幔,晦暗的夜色中,把耳朵轻轻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心不在焉的解释,“你是皇后,早晚要统领后宫,就当提前预演了。”
    连棠黯然,祁衍安排的妥妥帖帖,总有一种他要撂挑子的感觉。
    祁衍感受到她微不可查的叹息,佯怪,“你若整日长吁短叹,朕的皇子在你腹内睡的也不安生。”
    连棠收拾好心情,问他,“你怎么确定是皇子,说不定是公主呢?”
    祁衍挑开她的胸衣,小心翼翼避开金贵的腹部,脸蹭着玉骨香肌,缓缓含.吮,下面不敢使劲,他胸腔里憋闷的热情,尽数在此挥洒。
    吞吐间他喘声道:“朕私心爱小公主,这一胎,却祈祷他是皇子。”
    皇子就能成为她的依仗,他也不用费心去扶持别人。
    甚至,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他都能让这个孩子成为她的依仗。
    连棠大约猜到他的心思,没有接话,只咬牙应承身子上的磋磨,这煎熬,似乎比怀孕前更甚。
    *
    生命的种子在子宫里发芽、成长,每一天都值得期待,连棠完全沉浸在为人母的新奇里,很多烦心的事刻意不去想,再加上要处理后宫大小事,时间过得也快。
    这一日连棠处理完六局尚宫汇报的宫务,乘御辇回交泰殿。
    从栖棠阁出来,尚有一段路,途经前朝,连棠就是在这个地方看到了林瑞。
    他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御辇上,似在专门等她,自上次大战归来,连棠已经很久没看到林瑞了,都以为这个人在世上消失了。
    连棠让全盛拐个头,御辇停在林瑞面前。
    于礼来说,连棠是准皇后,私下是不能见外男的,但辇车四围都蒙着纱帐,视线昏暗,她能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见她的人影,且御辇后宫人侍卫跟了一大趟子,从哪种角度来看,都不算私见外男。
    “林瑞。”连棠从御辇内唤他,“你有话要对我讲?”
    林瑞没料到连棠会绕到他身边,他只是想远远的看她的辇车一眼,面对连棠坦荡的声音,一向心直口快的小将军嗫喏,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你...你真的要嫁给陛下?”
    这不是废话么,如今京城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就是帝后的大婚,花样百出的仪式比岁至那天还热闹。
    连棠听见少年声音里的颤抖和落寂,再联想近段时间的刻意疏离,仿佛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轻轻的“嗯”了一声,“希望小将军也尽快寻得良缘。”
    林瑞顿了几息,忽而抬头,眼睛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你是自愿的么?”
    连棠大约猜到他的心思,语气坚定,“我爱慕陛下已久,心甘情愿嫁给他。”
    她知道这些话会让林瑞不好受,可是她必须得这么说,长痛不如短痛。
    林瑞咬牙,脸部肌理绷出锋利的线条,受伤小兽似的紧抿着唇,半晌溢出一句,“好,如此我也心无挂碍了,祝你和陛下...”
    他唇瓣阖动,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扭头走了。
    连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她知道王师上战场前的口号是:心无挂碍,直面生死。
    正是抱着这样的信念,王师在战场上才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林瑞躲避了这么多天,今日却抱着做了断的心情找她,难道说,王师就要出发了?
    连棠心里一沉,这么快么?
    回到交泰殿连棠手放在肚腹上,极力劝自己平静,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她静不下来,仿佛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要面对这一天,面对残酷的现实。
    这些日子,她能感到祁衍比以前放松,或许他以为她怀上龙嗣后,有了更大的依仗,不用他费心的安排别的继任者。
    可恰恰相反,有了孩子,连棠心里更空落,若是她一个人,什么生活都能苟且,若有了孩子,她无比渴望一个健全的家庭。
    她感受过父爱的深沉和宠溺,也承受过失去父爱的绝望和辛苦,她在得失之间煎熬过,知道父爱对孩子的重要性。
    她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害怕失去他。
    想想就心如刀绞。
    她眼角有清泪滑落,一边在心里说,“孩子,母亲对不起你。”,一边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想前世错过,她为他抄了十年的佛经。
    今世呢。
    今世她只希望和他携手白头。
    他能实现她的愿望么?
    这一夜祁衍回来的很晚,怀上孩子后连棠嗜睡,常常天没抹黑就睡着了,他走进寝屋,却见她斜倚在贵妃榻上,眼睛骨碌碌的精神着,不知在想什么。
    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感受到她的紧张。
    连棠听见祁衍的脚步声,坐直身子,目光盈有湿气,只是在看向他的时候,那片润泽被逼了回去。
    她很想问他,是不是再过几日王师就要出发了,他是不是就要离开她们娘俩。
    可是她不敢问,她不敢让他看出自己的惊惶,如果他注定要走,她的慌张只会让他做更多的安排。
    她朝他伸出双臂,“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想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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