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哈尔古丽突然拖住袁森,小声道:“师兄,我发现这里面有问题。”
    袁森嗯了一声,道:“沙漠中间凭空出现一个木头阵,肯定有问题啊,你不会还发现别的了吧?”
    巴哈尔古丽脸上满是害怕的表情,道:“是有别的问题,我——我听到有人在跟我说话——”
    袁森心里一动,道:“跟你说话,你听到什么了?”
    巴哈尔古丽道:“很奇怪的声音,他们语速很快,我根本听不懂,像巫师巫婆做法念咒的声音,太奇怪了。”
    袁森立刻想到火焰山地下空间的情景,道:“还在说吗?难道木头阵也能记录过去的声音?”
    巴哈尔古丽点点头,道:“奇怪,师兄你怎么没听到?”
    袁森点点头,道:“我没听到,你带录音设备了吗?看能不能录下来。”
    巴哈尔古丽从旅行包里翻出一支录音笔,按了录音按钮,过了大概两分钟,她按下停止键,道:“声音没了。”
    她又按下播放键,录音笔里缓缓放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语速很快,这声音跟袁森在火焰山地下空间里听到的怪声完全不同,根据常识判断,应该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语言。那女人快速说了很多话,袁森完全没办法判断她在说什么,好像是在吵架,又像在诉苦,听得人一头雾水。
    巴哈尔古丽关了录音笔,道:“师兄,是不是很怪?”
    袁森点点头,道:“这种怪声我在火焰山地下空间里听到过,我们判断是地下空间具有记忆功能,不过只要那声音出现,在场的人都可以听见,为什么这里的声音你能听见还能录音,我却没法听到呢?”
    巴哈尔古丽茫然地摇头,接着又兴奋道:“师兄,是不是我能通灵?”
    袁森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热尔曼老人早已没了影子,袁森好一阵心急,追了这么长时间却又追丢了。他们加快速度赶了一段路,彻底分辨不出方向了,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木头柱,往哪个方向走都没有区别。
    袁森暗叫糟糕,这么绕起来,连进来的方向也找不到了,也不知道木头森林有多大,如果一直走不出去,还不得困死在里面。
    夜色渐深,沙漠中的圆月渐渐变残,月光也渐渐变淡了,木头森林里立刻暗了许多,两人的心理压力又增加了许多。
    过不了多久,残月也消失了。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群乌鸦,那乌鸦站在木头上哇哇乱叫,声音刺耳至极,又让人心生畏惧。
    巴哈尔古丽打开手电,强烈的光芒撕开黑暗,袁森的眼睛受到光线刺激,有几秒短暂失明,他揉揉眼,便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话,依旧是女声,说的也是那种他听不懂的奇怪语言。
    巴哈尔古丽见袁森站着发愣,吓了一跳,道:“师兄,你怎么了?”
    袁森小声道:“我也听到那声音了,她在跟我说话,你没听到吗?”
    巴哈尔古丽摇摇头。袁森向她要了录音笔,录了七八分钟,那声音又消失不见了。袁森从怪声消失时产生的短暂失聪中恢复过来,耳边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巴哈尔古丽正举着手电筒四处张望。
    袁森示意她把手电关了,拖着她躲到一根粗木头后面,那轻轻的脚步声顿时消失了。
    袁森正觉得奇怪,突然一个黑乎乎的枪口顶住了他的脑袋,袁森心里一沉,低声道:“阁下是谁?”
    他的耳畔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年轻人,好久不见——”
    这声音袁森非常熟悉,世界上恐怕找不到第二个比此人更怪更难听的声音了,他就是在胡杨林里被王慧追赶的怪人。
    袁森手里拿着手电筒,枪别在腰间的皮带上,不能做任何有效反应,他决定先稳住怪人,便说:“追你的那个女人去哪儿了?”
    那怪人像是很生气,道:“别提那个女人,老子差点儿栽在她手里,想不到你们还有这样的好手,真是奇怪。”
    袁森冷笑道:“吃亏了?那就是你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怪人使了把力,袁森脑门生疼,怪人冷笑道:“她也跑不了,那东西迟早是老子的,老子先一个个宰了你们,再去收拾她。”
    怪人说着,手上的劲儿更大,袁森甚至可以听到扳机被按下时与枪体摩擦的声音,他心里一阵遗憾,又不免有些悲悯,暗道,这么就玩完了?
    扳机按下的声音逐渐逼近,袁森在极短的时间里反复想着放手一搏的手段,就在这时,他只觉得身体一轻,就被人拖了出去。
    与此同时,怪人的枪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他听到子弹打进木头里的声音。救他的人把他按倒在地,他还没反应过来,怪人又是一阵乱射,救他的人扑在他身上,子弹扬起的沙粒打在他脸上,生疼生疼的。
    怪人夜枭一样怪笑,道:“好快的身手——真他娘的快——”
    袁森只觉得身体一轻,就听到那人翻滚出去。接着,怪人的笑声止住了,两人都被扑倒了,附近的木头被撞断了好几根,发出咔喳咔喳的声响。
    袁森急忙跳起来打开手电,看到王慧和怪人正抱在一起在黄沙里翻滚,双方你一拳我一脚打得火热,谁都没有败象。师妹巴哈尔古丽在他身后缩成一团。
    袁森把手电递给巴哈尔古丽,道:“照好,别照歪了,我去帮王助理。”
    抱住怪人的脖子,王慧一拳击中怪人的胸口。那怪人白眼乱翻,抬起膝盖将王慧顶翻,脑袋向后一仰,顶在袁森胸口上。他随便一击,袁森只觉得仿佛被野兽撞倒了,胸口好一阵难受,眼里乱冒金星。袁森手一松,怪人就溜了出去,直扑王慧。
    王慧翻身站起来,抬枪就打,怪人猝不及防,急忙向木柱后面跑去,却被王慧一枪打中脚后跟,他再也没有回头,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
    袁森缓过神来,王慧正在整理背包,袁森道:“王助理,多谢你了。”
    王慧淡淡地说:“不用……”她背上背包,指着十米开外的一根木栓道,“艾凯拉木被他们埋在下面,你去把他挖出来吧。”
    袁森怔住了,心里顿时五味杂陈,道:“你说艾凯拉木死了?”
    王慧紧了紧背包带,道:“没死,才埋下,应该还活着,快挖出来吧。”
    袁森不再问了,翻出折叠工兵铲就去挖土。他跟巴哈尔古丽才从木柱边上经过,没看过地面,木柱周边的土是新的,明显,刚被翻过。
    他用最快的速度挖倒木栓,露出一具残破的独木舟形棺材,他刨去周围的土,将棺材挖出来,里面传出艾凯拉木低沉的叫骂声。
    袁森心里一喜,掀开棺材盖,艾凯拉木被绑得像个粽子似的蜷缩在棺材里面,嘴巴被一张破布塞住了。
    袁森从他嘴里掏出破布,艾凯拉木深吸了一口气,不停地翻白眼,见是袁森,气鼓鼓地说:“老子还以为是热尔曼和阿里浦那两个混蛋又来消遣老子了,准备了一肚子脏话,那俩孙子呢?”
    袁森掏出匕首为他割断绳子,奇道:“热尔曼我见过了,哪儿来的阿里浦?”
    艾凯拉木拉开断绳,从棺材里钻出来,叫骂道:“邪门,真是邪门,热尔曼活了,阿里浦那小子也活了,老子明明看到了他们的尸体,怎么一下子全活了?”
    “你看到阿里浦也活了?”袁森再次强调道。他感觉事情太不对劲了,热尔曼死而复生,阿里浦也死而复生,明明就是死人,怎么说复活就复活了?
    艾凯拉木身上有一股尸臭味,他自己闻着都皱眉头,实在没法忍受,便从地上抓起一把黄沙在衣服上搓。
    “错不了,老子被热尔曼死老头塞棺材里,扛了好几里地,那棺材很破,老子就从口子里看到阿里浦跟热尔曼并肩走,一点没错。那俩王八蛋把老子扛到这鬼地方,挖坑就埋,一句话不说。”艾凯拉木气得牙痒痒。
    袁森立刻明白了,道:“跟热尔曼一起走的那个人原来是阿里浦。”
    王慧背靠着立木擦枪和匕首,她现在表现出来的冷漠更甚以前,只有那张清丽脱俗的脸证明她是个女人。
    袁森道:“王助理,你也相信热尔曼和阿里浦复活了?”
    王慧头也不抬,道:“有点信,也有点不信——”
    袁森继续道:“我跟热尔曼在胡杨林里打过照面,他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了,看到我也不停留,扭头就走。”
    王慧道:“据我观察,还不能确定热尔曼和伪装成热尔曼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他们的体态动作非常像。不过,有可能是一个人,因为热尔曼和伪装成他的人从来没有在同一时间出现过。阿里浦,我无法判断。”
    袁森道:“他们只是身材接近,脖子上缝线的位置接近,脸是完全不同的。”
    王慧把擦得崭亮的匕首放回鞘里,道:“把外表化装成一模一样,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说话、动作、神态也一模一样。热尔曼的动作跟怪人很像,跟他自己活着的时候不同,所以,我觉得热尔曼有问题。”
    王慧的一番话极有道理,袁森一路上跟踪热尔曼老人,只觉得他的一切举动完全异常,却没有发现这些特征,不由得对王慧大为佩服。艾凯拉木拍手道:“对,对,他娘的,完全就是这么回事,老子怎么没想到,这帮人就是在唬人,真的活跳尸还会怕子弹?”
    王慧道:“我只是推测,没办法证实。这里是罗布人祖先的玛札,天没亮之前不要乱动,否则会出状况。”
    “他们要找的东西还在你手上,肯定不会走远的。”袁森担忧地说。
    王慧闭上眼睛,没有回袁森的话,她一只手握着枪,另一只手攥着匕首。
    袁森和艾凯拉木各找了一根立木靠着坐下。艾凯拉木坐了一会儿,又站了起来,道:“不对,每根木头下面都埋着一具枯尸,这么坐在人家坟头上不大好吧。”
    袁森瞥了他一眼,道:“你爱坐不坐。”
    巴哈尔古丽已经镇静下来了,在一旁帮腔,道:“就是,大胡子就是麻烦多,惺惺作态,你忘了你以前是盗墓的?”
    艾凯拉木凑到袁森边上,袁森掩着鼻子逃到巴哈尔古丽那边,巴哈尔古丽挪了一块地方让他坐下。
    艾凯拉木不乐意了,道:“小子,还嫌弃艾爷了。”
    袁森道:“尸臭味太浓。”
    艾凯拉木气得翻白眼,又抓了一把黄沙在皮袄子上搓,巴哈尔古丽拖着袁森道:“就是,我师兄跟你可不一样,哪有你那么脏。”
    艾凯拉木气不打一处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哪有不脏的,小姑娘你还别说,你师兄在火焰山和哈木巴尔阿塔神墓里可没少抱过尸体,比老子脏,也比老子臭。”
    巴哈尔古丽瞪了他一眼。袁森卸下背包,靠着包打盹。沙漠中的夜晚格外的冷,冷得让人打哆嗦,屁股下面的黄沙就跟冰块似的,把人身上的温度很快降低了。巴哈尔古丽靠在袁森身边取暖,艾凯拉木又要凑过来,被巴哈尔古丽瞪了回去。
    艾凯拉木找了一根靠近他们的立木坐下来,神秘兮兮地说:“你们还真敢睡呢,也不怕——”
    他说到一半就卡住了,故意吊巴哈尔古丽的胃口,巴哈尔古丽果然中计,道:“怕什么?”
    艾凯拉木继续神秘兮兮地说:“你想啊,热尔曼和阿里浦的尸体,老子跟王助理都亲眼见过,真是死人。热尔曼扛着我,老子可瞧得清楚,那脸是白了点,不过根本不可能是化妆的,是真脸,是人死后发胀的脸。王助理也说了,咱们躺在罗布人祖先的坟地里睡觉,保不住会发生什么事儿呢,活跳尸都出来了,你还敢睡?”
    艾凯拉木的一番话让巴哈尔古丽心惊肉跳,袁森发出了低低的鼾声,王慧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玛札里异常的安静,那群哇哇乱叫的乌鸦此刻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只有寒风时不时刮上一阵,吹倒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异响。
    巴哈尔古丽的表现让艾凯拉木十分满意,这也算报了他的一箭之仇了,艾凯拉木觉得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受女人的委屈也无所谓,但能略施小计报复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巴哈尔古丽被艾凯拉木这么一吓,再加上又冻又饿,哪里还能睡得着。她拿着手电筒把周围照了一遍,立木在手电光柱的照射下拉长了影子,这么多影子相互交错,与腐朽的立木相互映衬,每一根立木都被衬得阴森恐怖,犹如枯尸。巴哈尔古丽自己吓自己,吓得几乎崩溃了。
    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正前方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出现了三个人影。她起初以为是立木投下的影子,仔细一看就发觉不对了,那确实是三个人,其中有个人还戴着皮毡帽,极像热尔曼老人。
    巴哈尔古丽慌忙去拍艾凯拉木,艾凯拉木又要出言损她,巴哈尔古丽一指对面,艾凯拉木张大的嘴巴硬是没法合拢。
    他的眼力非常好,那里的确站了三个人,他们身后是一根高大的立木,三人依次是热尔曼、阿里浦和一个跟热尔曼身材很像的怪人,三人冷冷地瞅着他们,不知道接下来想干什么。
    艾凯拉木去叫袁森,又指挥巴哈尔古丽叫醒王慧。巴哈尔古丽还没站起来,王慧就醒了,她站起来看着对面三个人,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
    袁森被吓到了,事实证明王慧的推测是错的,热尔曼、阿里浦和怪人同时出现了,热尔曼和阿里浦真的复活了。他们惦记着托克塔阿洪墓中的那块圆盘,一直都不肯放弃他们。
    那三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也不过来,仿佛是在挑衅。
    王慧二话不说,直接就朝他们走去,袁森他们不明所以,跟在她后面,每把枪都瞄准了自己的目标。
    那三人看他们过来了,就转身朝立木森林深处走去,王慧保持着自己的速度,也不急着追上他们。
    艾凯拉木很着急,说:“王助理,他这是引我们上钩,咱们赶紧动手解决掉他们算了,搞这么麻烦做什么?”
    王慧道:“这么远的距离,没人能射中,他们速度太快,连我也追不上他们。他们给我们带路,我们看看他们要去哪里再作打算。”
    艾凯拉木对王慧的说法很不满意,抬枪瞄准扣下扳机,却打了空。阿里浦扭过头来,冲艾凯拉木咧嘴一笑,阿里浦现在的脸比以前大了许多,是尸体发胀造成的。这一笑不知道有多恶心难看,艾凯拉木差点儿连隔天的酸水都吐了出来。
    王慧厉声道:“不要乱动,否则你会后悔的。”
    他们跟着三人越过一个沙堆,沙堆后面是一个类似窝形的大沙坑。就在这时,空气里起了淡淡的白雾。
    那三人在雾气里遁走,时隐时现,极其诡异,再想想他们发硬的脸,就更加让人受不了了,他们直接联想到那三个怪物是不是要带他们去地狱。
    立木森林不知道有多大,他们走了很久,东方出现了淡淡的白色,带路的三人才停下来。此刻,他们距离那三人也不过十米左右。
    他们周围的雾气变得非常浓郁,能见度极低,艾凯拉木用手电照着三人,看他们一动不动,不禁嘀咕道:“他们又要玩什么花样?”
    三人停了片刻,怪人当先朝前走去,阿里浦和热尔曼跟在他后面,前面赫然出现一堵非常壮阔的城墙。那城墙在浓雾里只露出一部分,稍一目测,就可以断定城墙非常高大。
    这边四个人极其纳闷,他们还没出立木森林呢,怎么会出现城墙呢?有古城墙必定有古城,他们实在不明白这片沙漠里怎么会藏着一座城。
    那三人顺着墙根走,走了大概一百米,发现了一扇废弃的城门,那木门还挺大,不知道有多高,宽有三米左右,门轴从中间断裂,有一部分坍塌了,埋在土里。
    艾凯拉木惊讶道:“好大一座城,他娘的宝贝肯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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