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平城
    云依依带着丁玲, 直接背着云县令跟随沈渝洲出了京城。直到傍晚,吃晚饭的时候,云依依还没有回来, 小伍才将云依依事先留给他的家书呈给云县令,云县令才知道云依依跟着沈渝洲出了城, 要一段时间才能够回来。
    “荒唐!”云县令气得将这封信撕了个粉碎, 扔在地上还不忘踩上几脚,“糊涂啊, 姑娘家家的哪有这样自贱轻薄的。”
    在云县令看来沈渝洲的目标是皇帝,而且是不成功则成仁的那种。他们家的门第本来就高攀不上,入宫做个品阶低点的妃子还有可能。做皇后,凭他们家的家世背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真就全凭沈渝洲对他家依依的喜爱了。
    他俩还没成婚呢, 依依这样不知检点,一个女孩子家跟着沈渝洲出门那么长时间, 沈渝洲的这份喜爱又能维持多久呢。云县令不禁为云依依的将来深深的担忧了起来。
    方盛惜出事的地方离京城还有些距离, 沈渝洲他们赶了三天的路才到,是个叫平城的地方,还算繁华。
    出事的酒家已经被封锁了, 店家被叫来问话的时候还愤愤不平, 不住的抱怨:“为什么要封我们的店!又不是我们家只有我们家死人了,为什么只封我们店!”
    “不止你们家死人?”沈渝洲抓住重点,“什么意思?”
    店家表情滞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说:“没什么,就是天下人那么多, 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也没见哪家店死个人就关门的, 凭什么关我们的门,不让我们做生意,这不是让我们跟着一起饿死吗。”
    这明显就是在诡辩了,人自然死亡和非自然死亡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店家的反应耐人寻味,他说死人的又不止他们一家,凭什么只有他家关门。
    难不成他们这里非自然死亡还是常态不成?
    这事儿可能不是沈渝洲的对家为了对付他才杀害方盛惜那么简单,看来得到当地的衙门走一趟了。
    皇上让沈渝洲认祖归宗搞得轰轰烈烈,就是要让全国百姓都知道沈渝洲这个人的存在,平城知府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当沈渝洲拿出印鉴,讲出自己的身份的时候,平城知府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参见五皇子殿下。”
    “起来吧。”沈渝洲自然的坐到主座上,“城头酒家前几天发生了命案你可知道。”
    平城知府迷迷糊糊,站起来,垂着脑袋,眼神迷茫,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沈渝洲的巴掌狠狠的拍在桌子上,怒斥道:“你这个知府是怎么当的,在你的地盘上发生了命案都不知道,你知道什么!”
    平城知府惶恐的又跪在了地上,可是一提问,又是一问三不知。
    最后沈渝洲直接叫人搬走了衙门里所有的案卷,求人不如求己,自己搬回去看。
    平城最好的酒家里,沈渝洲和云依依铺着厚厚的毯子席地坐在地上,一卷一卷的翻阅着沈渝洲从衙门里搬来的案卷。
    案卷里都是些家长里短、寻事斗殴的小案子,他们挑着灯,熬着夜,看完了近五年的案卷,里面竟然没有记载一宗命案。
    “什么事都没有。”云依依放下最后一卷案卷。
    沈渝洲也放下最后一卷案卷:“这才是奇怪的地方。”
    云依依疑惑的看向他。
    “这案宗太漂亮,漂亮得像是假的。”
    云依依再次拿起卷宗,又看了看,有些明白了。这些卷宗上的字迹都是一个人的写,这并不奇怪,地方不比京城,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衙门里只有一个文书也不奇怪。怪的是这些卷宗上的案件,不多不少,恰好达到考核指标,从案卷上来看,每个案件都处理得干净利落,做到百姓的事件件有着落,事事对百姓有交代。
    如果不是沈渝洲亲自见了平城知府,知道他就是个不管事的糊涂蛋,单看这些卷宗,还会以为平城知府是个体恤爱民的好官呢。
    “不知道在这个糊涂蛋的管理下,这平城不知道有多少命案发生呢。”
    沈渝洲又叫来店家,审讯他方盛惜被害当天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异常和可疑的人物出现,店家老老实实的回答,没发生什么事,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无论怎么询问都是这样的回答。
    要不是沈渝洲派来跟随在方盛惜身边的两个侍卫都武艺高强,据他们所说当晚他们一直守在方盛惜的房间外,想要进入方盛惜住的房间只能从窗户爬进去,或者从屋顶跳下去,但当晚他们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说明动手的人也是会功夫的,而且身手还不弱,由此排除了店家的嫌疑。
    酒家老板和里面的伙计没有一个会功夫的。
    但奇怪的是,沈渝洲在询问他们的时候,明明店里平白无故死了人,现在就连凶手是谁,怎么进入他们店的,怎么杀的人都没有查到,他们竟没一个害怕的,只是一直在埋怨官府让他们强行关了门,影响了他们做生意。
    “我看你这生意也做不成了。”沈渝洲看着店老板说,“客人平白无故在你店里面死了,现在凶手还没抓到呢,谁还敢来你们店里吃饭、住宿。”
    店老板不以为然:“我这店开在城头,做的是过路人的生意,只要我们城里的人不说,他们谁知道我店里死了人,还不是照常做生意。”
    “这个人很奇怪,看他们不慌不怕的样子,一定隐瞒了什么事情。”回到房中,云依依对沈渝洲说。
    沈渝洲点头:“他说的话倒是有点意思。”
    云依依疑惑:“哪句?”
    “只要我们城里的人不说,路过的人又有谁知道我们店里死过人。”沈渝洲复述了遍店老板的话,转向云依依,“你说他们这儿会不会经常发生这种事?”
    云依依不禁一个哆嗦:“你的意思是那家店是黑店?”
    沈渝洲摇头:“恐怕不止那家店,而是整个城镇。”
    说完这句话,就听外面的暗卫高呵一声:“谁!给我站住。”
    沈渝洲和云依依一起抬起头看房梁,没一会儿暗卫就进来禀报,说刚刚房顶上有人偷听,被他们发现了,但没追上,确认是个武功极其高强的人。
    沈渝洲点了点头,看向云依依:“真后悔把你一起给带来了。”然后不容置疑的说,“从现在开始,你必须一直呆在我身边,一刻也不许离开。”
    云依依看向跪在一旁的暗卫,确定他说的是实话,而不是和沈渝洲合起伙来演的一出戏,又想出了什么新的计谋,想借机占她的便宜呢。
    然而云依依没能从暗卫的脸上看到任何表情,沈渝洲则一脸认真严肃,她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点了点头,同意了。
    沈渝洲这回是真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就是担心云依依的安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你不洗澡吗?”晚上,吃过饭,沈渝洲单手撑着下巴,嘴角要笑不笑的看着云依依。
    “不洗了。”云依依简单的漱了口,洗了脸,就合衣睡下。
    完全没有洗澡的打算!
    “呵。”沈渝洲低笑出声,看着云依依警惕害羞又故作不在意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站起来,一步步往床边走去。
    云依依的心随着沈渝洲一步步靠近的脚步声越跳越快。
    沈渝洲坐到床边。
    云依依的心砰砰的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
    他俯下身,呼吸出的热气喷到她的脸上,云依依闭着眼睛不敢睁开,脸刷的一下变得潮红,双手紧握着被角把自己保护起来,身体一点一点的往墙边挪着,拉远与沈渝洲的距离。
    沈渝洲低声浅笑。
    沈渝洲的笑声又让云依依羞上了几分。
    他伸出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柔声道:“不逗你了,快起来洗洗,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哪里睡得好的。我不偷看,我保证。”
    第二天,仵作的尸检结果出来了,方盛惜是被人一刀割喉而亡的,和之前的猜想一样,凶手应该是个武艺很高的人,用刀快准狠,下手速度极快,恐怕方盛惜刚刚察觉,就已经死亡了,所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直到第二天早上,侍卫们敲门不应,破门而入之时才发现方盛惜遇害的事情。
    最奇怪的是方盛惜体内的血液少得离谱。
    “什么意思?”仵作说到这点的时候沈渝洲打断他,问。
    “就是死者在死之后被刻意放了血。”仵作解释。
    “也许这件事并不是冲着我来的。”沈渝洲否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确定了这座城镇有问题的想法。
    最开始,沈渝洲还以为方盛惜是被太子那边派的人给杀的。目的是断了去游说方世柏的这条线,让方世柏带兵来制裁他。如果是那样的话,只要杀了方盛惜就可以了,没必要大费周章搞这么多事。
    方盛惜的死也许只是个意外,恰好撞到了其他的事情里面去了,与沈渝洲、与方家并无关系。
    沈渝洲让人去街上打听,一家一户的问,这城镇里还有没有什么发生过其他的事件,问问大家对这件事的看法。
    城镇上的人对沈渝洲他们一行人的到来极为反感,对他们的询问反抗得过了头,怕事不回答也就算了,脾气爆的直接拿起锄头要打爆侍卫们的头。
    城镇上的人们的行为很反常,按理说城镇上发生了命案,上头重视,派专人来查,人们应该很感激才是,毕竟命案发生在这里,凶手没有抓到,住在这里的人心也会不安啊。
    但平城的人却恰恰相反,在沈渝洲看来,全城的人都在想方设法的包庇凶手。
    难道他们其实知道凶手是谁?
    “他们这里的人很奇怪。”云依依也这样说。
    沈渝洲认同。
    “他们太富有了。”云依依又说。
    沈渝洲抬起头,注视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是做生意的,在去京城之前也去过不少地方,平城是除了京城之外我见过的最富有的地方。”
    沈渝洲看着她,没做声,还没有细品出味来。
    “可是平城并没有什么出名的特产,而且我们住在这里的这几天,我专门让人去打听了,他们这里的地也大都荒着在,没有人愿意种。又没有特产,也没有传出这里有什么特殊的手艺品,还不种地,这里的人不饿死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这么富裕。”这是云依依站在商人的角度敏锐的捕捉到的东西。
    沈渝洲没这方面的敏感度,也就忽视了。
    听云依依这样一说还真有些奇怪:“看来这件事得好好查一查了。”
    从城镇上的人的收入来源查起倒是不难,很快就查到了平城最大的家族林家头上。林家祖上是做官的,现任家主的祖父曾官至丞相,后来隐退后就带着家里人来到了平城置地安家。
    不过林家后来的人就没什么官运了,子弟中也有参加科举考中过举人的,但最高也就做到了知府,之后就再也没有一个人再入朝为官的了。
    倒是现任家主,是个经商奇才,把一个原本逐渐落魄的家族又通过经商积累财富发扬光大了起来。
    林家的大名云依依也听说过,搞运输倒卖的,就是把东边的东西高价卖到西边去,把西边的东西再高价卖到东边来,赚了不少钱。
    这林家也是个仁义的,不光自己发家致富,也没忘了平城的人。在林家赚了钱之后就成了散财童子,每个月都会给住在平城的人发银子,说是乡里乡亲的,哪儿有一个人致富的道理,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所以林家在平城的地位很高,大家都叫林老爷“财神爷”,是真真的财神爷。
    不过也正因为林家的举动,把平城的人养成了好吃懒做的样子,习惯了不劳而获,反正不种地每个月林家的人也会给他们发银子,反正不干活林家的人也会养活他们,那为什么要日出而作日落才息的去种地呢?为什么要辛辛苦苦的去做活,才能得到那么一点铜板呢?
    来钱来得太容易,人就飘了,就很难再脚踏实地的种地干活了。
    平城的人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所以凶手会不会是林家的人?”云依依大胆猜测。
    让全城的人包庇,为其说谎,谁有这么大的魅力。
    平城林家就有!
    在平城,林家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没有林家他们所有的人都得饿死,这是实实在在的利益,是谁用三寸不烂之舌都游说不动他们开口的。
    平城就如同铜墙铁壁,要想在上面撕一个口子难度很大。
    “总会有破绽的。”沈渝洲相信。
    他就不相信了,全城几千号人都跟林家一条心,没有一个例外。林家如此大方的拿钱堵别人的嘴,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就不相信这个城镇里没有一个心怀正义的人。
    沈渝洲加大了对城镇百姓的问访和调查,结果遭到了全城镇人的反抗。就连归朝廷管辖的衙门,县太爷也畏畏缩缩的出来劝说沈渝洲不要再搜查城镇了,平城没有任何问题,你们的人死了是个意外,是外来的人流动的杀手杀的,或许就是跟着你们的人一起来的,是你们的人自己的问题,跟平城没有关系。让沈渝洲不要再打扰平城人的生活,不然他可要上报朝廷,参沈渝洲一本了。
    这是□□裸的威胁,虽然平城县太爷说这话的时候战战巍巍的,但威胁的效果完全表达出来了。
    沈渝洲是横空冒出来的皇子,本就备受争议,容不得他犯错,只要被人抓住把柄,他就会腹背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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