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小丫头胳膊短,却像被束缚住的小猫,将全身的力气汇聚在手臂上,继而张开一双小肉手杵在少年的脸上,咿咿呀呀反抗着。
    六个多月的婴孩,下牙床的中间位置已有萌出乳牙的迹象,此时用力咧嘴,刚好露出两颗冒了头的小牙,样子可爱至极,惹笑了煜王。
    “好了,不掐你了。”
    “呀呀。”
    “小六月,你在说什么?”
    “呀呀。”
    煜王听不懂她说的话,带着她跑出殿外,晒日光去了。
    刚好天子摆驾回寝,见自己女儿坐在自己弟弟的脖子上,小脸被风吹红,登时拢起剑眉,“陈诚然,你不给她披件斗篷?”
    听见天子的声音,煜王迎光朗笑,再不似从前的翳冷,“大宝儿都出汗了,用不着斗篷。”
    谁家的乖乖谁家疼,陈述白走上前,接过大宝儿罩进裘氅,抬起长腿蹬了一下少年的腚,随后走进内寝。
    大宝儿从裘氅里露出个脑袋,盯着稀薄日光中的五叔,“唔”了一声,带着疑惑。
    煜王冲她挥挥手,转身离开。
    如今的皇家兄弟,相处起来并不生分,寻常的礼仪也不那么重注,就像煜王,想离开也没刻意去打招呼,反正明儿还要过来“点卯”带孩子。
    给大宝儿搓热了脸,陈述白看向陈呦鸣,“陈斯年恢复得如何?”
    “生龙活虎。”
    陈述白嗤笑一声,坐在殊丽身边,一手揽着大宝儿,一手握住殊丽的手,撵人意味明显。
    陈呦鸣撇撇嘴,替殊丽累得慌,皇帝陛下未免太黏人了。
    像是看出她在腹诽自己,陈述白似笑非笑道:“怎么,想招驸马了?”
    “没有......”
    “想不想都自己解决去,朕懒得管你们。”
    在元栩那里受挫后,他可不打算再替月老为人牵红绳,怪吃力不讨好的,哪有抱着妻女坐在暖炉旁惬意!
    陈呦鸣挠挠侧额,起身走人,可不想再当红彤彤的大灯笼。
    落日熔金,大片火烧云笼罩天际,殊丽哄睡大宝儿后,再次被陈述白带到琴几前,被要求学琴。
    想起昨晚的荒唐事,殊丽满心满眼在抗拒,“不学。”
    陈述白抱着她,深嗅她身上的雅香,语气染欲,“那去床上?”
    殊丽忍不住踩他一脚,正了脸色,“除了床笫,你对我还有其他的耐心吗?”
    明显是赌气的一句质问,陈述白却直起腰,认真道:“当然有。”
    “哪方面?”
    静默片刻,陈述白替她绾好发髻,又罩上小氅,拉住她的手往外走去。
    许久没有出宫,殊丽也没拒绝,等马车停在曾经那家差点被荒废的布庄前,才恍然记起陈述白也曾试图为她实现做掌柜的心愿。
    出乎意料的是,布庄已被翻新,大有可以即将开张之势。
    不仅如此,内部的摆设布局,也与她当初所讲几乎一模一样,绫罗绸缎、絁绢斑丝应有尽有。
    看来,他的确上心了。
    “送我的?”
    将一串钥匙递过去,陈述白刮刮她的脸蛋,淡笑道:“早就送给你了,姜掌柜。”
    姜掌柜......陌生又亲切的称呼。
    殊丽展颜,主动走上前,垫脚在他颊边送上一吻,“有心了。”
    陈述白负手附身,将另一侧脸颊靠近她的唇,“还有呢?”
    殊丽失笑,仰头亲了一口,还坏心思地用舌尖舔了一下。
    店里只有他二人,如此明目张胆地挑弄,轻而易举点燃了男人心中暗欲的火种,可当他抬手去捞人时,霞红衣裙的女子退了半步,歪了歪头,转身快步走进一排排布架中,留下一抹娇俏灵动的身影。
    陈述白抵下腮,慢慢走过去,与她一前一后,没有迫不及待将人压于布匹之上,也没有轻易放过她的意思。
    时辰尚早,有的是时间“胡闹”。
    布庄的大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年轻的宦官守在门口,示意侍卫们隐藏身影,估摸着,天子和娘娘要在里面闹上几个时辰。
    店内的一排布架前,霜縠轻纱透出两道人影,交颈而拥,缱绻柔蜜。
    殊丽被吻得气喘连连,推开扯了衣襟的男子,偏头道:“别闹了,冯姬他们还在外面,会……听见的。”
    “再亲一下。”
    陈述白勾住她的下颔,带着滚烫的气息啄吻她的唇,一下下蓄意诱引。
    殊丽仰头承吻,没有刻意去克制气喘,直到下唇一疼。
    腥甜味漫开,殊丽捂住自己的唇,略带不满道:“疼......”
    “跟你讨点好处而已。”
    “那我不要这家布庄了。”
    反正她自己也攒够了银子,完全可以支撑一家绣坊或布庄几年的开销,才不想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陈述白掐住她的腰,用拇指轻蹭,“逗你呢,生气了?”
    殊丽冷着脸哼了一声,娇滴滴的,比任何时候都要鲜活。
    陈述白喜欢她鲜活的模样,将她拥在怀里,抚了抚她的后脑勺,“不讨要好处了,今晚任你处置,把店收着,就当是为夫的一点儿心意。”
    “不想要了。”
    “收着,算我求你。”
    “求我?”
    殊丽挑眉,让本就魅惑的眼眸更为妖蛊,引人深陷。
    陈述白单手撑在布架上,附在她耳边认真道:“求你,娘子。”
    殊丽忽然眼眶发热,扭头看向一旁,渐渐生出了小女儿的脆弱,自从失恃失怙,她的心墙塌了一大块,至此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凡事都要先掂量自己做得是否合适,很担心成为别人眼里的废物,进而失去价值,被丢弃到不见光的角落。
    没人疼的小可怜蛋儿,只能自己变得坚强,披上隐形的铠甲,无坚不摧,如今,有个男子愿为她遮挡寒霜雨露,愿陪她逆流而上,还竭力将她变回喜欢依靠人的小姑娘,说不感动是假。
    殊丽慢慢靠过去,依偎在男子怀里,抬手抱住他的背,“陈述白,我能一直相信你吗?”
    陈述白感受到她忽然的脆弱和依赖,将她紧紧搂住,吻了一下她的发顶,“能,今后,暮年,来世。”
    “来世?”
    “嗯。”
    由我陪你长大的来世。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三章就完结啦,番外大家想看什么,可以评论区告诉我,我看着写。主要的一个平行番外是,白白陪着丽丽长大~还有,作收收藏一下呀~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草莓啵啵 5瓶;栩栩虚絮、周泽楷 2瓶;浅唱风华、我在哪、忘忧情碎、chrisley、万能椰子油、^~^ 1瓶;
    第95章
    这一年的暮冬并不寒冷, 早春却来得比往年迟,临到三月末,路边的迎春才徐徐绽放,吝啬地透着春意。
    封后大典前, 陈述白终于抽出空闲, 陪殊丽回了一趟扬州老家。
    烟花三月, 草长莺飞,柳巷长街歌舞升平。陈述白一袭烟青色襕衫, 腰挂黄玉流苏玉佩,手握梅妃折扇, 赫然一个云游到此的翩翩郎君。
    而他身边的女子一条霜白迭縠轻纱裙, 臂弯轻搭月光披帛, 手握油纸伞,娉娉婷婷地走在水洗过的青石小路上, 美得倾国倾城。
    一对容貌绝佳的璧人, 吸引了不少路人的视线, 奈何, 男子背后有个箱笼,箱笼里不是筹备科举的书籍,而是一个粉白可爱的小娃娃, 正趴在箱笼沿上,好奇地盯着周遭的事物。
    看起来, 三人是一家人。
    大宝儿头一次来江南,看哪儿都新鲜, 坐在箱笼里一劲儿颠悠着小身板。
    陈述白偶尔反手揉揉她的脑袋, 大部分时间都是握着殊丽的手, 与她挨家挨户打听着曾经的邻居搬去了哪里。
    当年姜家夫妻病故时, 殊丽年纪小,只能求着好心的邻居将爹娘葬了,之后,她在墓前跪了几日,又在坟前的一棵槐树上刻了记号,次日就背起包袱踏上了旅途,前往京城寻舅舅,哪会想到,等待她的是漫漫无期的宫阙路。
    十多年的岁月,早已找不到当年的坟墓,殊丽心里着急,自坟地回来,就没展颜过。
    陈述白理解她的心情,默默陪着寻人,不到最后,他不会放弃寻找。
    大批暗卫也涌入各个街巷,忙着寻人,只有大宝儿不懂其中意思,睁着圆圆的眼睛盯着石阶缝隙里长出的苔藓。
    “呀?”
    陈述白扭头看向她,温和道:“那是苔藓。”
    大宝儿盯着瞧了一会儿,很快失去兴趣,又看向爹爹敲开的大门里泄露的景色,天井里一条大黄狗趴在院子的石缸前,优哉游哉地摇着尾巴。
    “狗狗——”
    快到一岁的大宝儿时不时能蹦出几个简单的词儿,比如猫、狗、鸟,可就是不会叫爹爹和娘亲。
    殊丽和陈述白也不刻意教她,反正早晚能学会。
    寻了小半日,一拨暗卫寻到些消息,原来,那户邻居早就搬去了北方,没了音讯。
    殊丽泛起浓浓的失望,低头盯着自己的裙面,鼻头发酸。
    天晴了,陈述白收起油纸伞,挂在箱笼旁,上前半步拥住女子,轻声安抚道:“相信我,会找到的。”
    当年又不是只有一户邻居,姜家发生那么大的事,周围的邻里肯定有不少人为之悲叹,记忆深处多多少少会留有些模糊的记忆。
    果不其然,等到快入夜时,在殊丽敲开的第七十几户宅门后,终于打听到了线索。
    当年那户邻居在搬去北方前,委托了一位老友每年为姜家夫妻扫墓,而那位老友正是这第七十几户人家的家主。
    “当年一场洪水肆虐,冲倒了那棵老树,好在坟墓还在。”
    老人佝偻着身子,一边解释一边带着众人去往坟地,轻车熟路地寻到了姜家夫妻合葬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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