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为她考虑过的?”阳重柔和的笑容里有掩藏不住的精明与洞悉,“我还担心我这位大哥也变得和我一样心狠手辣、无所顾忌了。”
    “心狠手辣……”阳祎弯着唇角将这四个字重复了次,随后盯着阳重眼睛说,“如果是你,遇到相同的情况会怎样?自己爱的女人怀了别人的孩子?”
    阳重唇角笑意一沉:“连她带孩子以及那男人一起杀掉……不过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是吗?你们既然分开了,她就完全可能和别人在一起。”
    阳重面色原本逐渐森寒起来,可转眼却又释然一般,“所以为了她……甚至我自己的生命安全,我都需要尽快结婚……”被触及了隐私的阳重,很懂什么叫以牙还牙,因此还没待阳祎针对他的回答做点评,就反问他了:“你呢?大哥?”
    阳祎本就没太大表情的脸上,依旧是沉重的不能太沉重的严肃模样,然后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她在外面,已经堕过一次胎。”
    阳重双眸一下子睁大,看着阳祎可怕的面色,试探着问:“自己自觉解决?为什么?她不是爱那什么画家爱的死去活来的吗?你让她知道你的身份了?”
    阳祎摇了摇头,想起那个任性到无法无天的女孩鲜活的眉眼,笑意有点残酷:“我的身份与她有什么要紧?除了可以轻而易举把回来的她折磨的生不如死以外。”
    “桑倚天要回来了?”阳重微微皱眉。
    阳祎却迅速将话题扯了回来,“我们都不会容忍,纪离当然也是。”
    阳重叹息一声,微笑着摇头,“说实话,不是今天亲眼所见他如临大敌又慌乱异常的模样,我是真不敢相信我们三个之间最冷情的人成了这样。咱们的十一妹和她妈一样的有本事,会勾人心……只是这结局……如果我是纪离,即使拿掉那孽种也没办法再回去了,心里始终会有根刺……”
    “赌最近g市那家新开的高尔夫球场,”阳祎却突然凉凉开口,“纪离连这孩子都不会拿掉。”
    “不可能,”阳重沉了沉表情,又看了阳祎一眼,“好,我和你赌,反正本来就该是你的球场,我赌一把不吃亏。”
    话音未落,病房的门就打了开来,阳祎和阳重起身,看着面无表情从里面走出来的纪离。
    阳重先问:“需要医生进去准备吗?”
    纪离看了眼那号称妇产科的第一把刀,冷声说:“不必,散了吧。”
    阳祎拍了拍纪离的肩膀,用眼神示意阳重噤声,随后自己徐徐开口:“虽然残忍,但我们都知道,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拿掉这个孩子,不完全是什么坏事,不然以她的性格……”
    纪离摇头,依旧是表情平静:“首先得让她有理由活下去。”
    阳祎皱眉,即使早料到这样的结果,但出于朋友的角度,依旧对纪离的“关心则乱”提出自己的建议:“她会活下去的,袁深对她来说不会重要过她的命。但是如果她知道了这个孩子存在,就一定会将它生下来,你懂那是什么结果……”
    “我和她永远没办法再在一起了。”纪离唇角弯出坦然的弧度,甚至声音也是清清淡淡的。
    他怎么会不明白,不管是他,还是她,都没办法在隔着袁深的死亡和这个孩子的情况下,重归于好。
    阳祎瞳仁一敛,摇头叹息:“其实她身子原本就虚,又经历这么大刺激,这个孩子也不一定能保住。”
    纪离静了瞬息,随后勾起唇角,似笑似叹般说,“至少我不能去做什么,你们都不能……不然,如果她有一天知道了呢?像最初我们筹划的那件事一样?我已经错在了开始,现在……罢了。”
    他笑着说完,便拾步继续往前走。
    直到他消失在长长的走廊,阳重才轻叹:“疯了。平时最不屑爱情的人,一用情竟然就疯了……”说到此,又看了眼阳祎,“我们还是该庆幸自己没疯吧?”
    阳祎若有所思,不像阳重那样轻松:“也许,只是没到时候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阳一一的字典里,没有“退而求其次”这个词她永远会选择对她来说最好的。带着袁深的孩子和纪离生活在一起,这听上去都不简单,何况是去做。我说过,之所以到最后你们还没看到但已经生出无数想法的那个结局,会有一段过程。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就交给我来安排。当然,结局不一定是每个人都喜欢的,就如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里面的角色,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我一样。我最近忙疯了,累成泥,周末才找到点时间码字下周如果还这样忙,多半就又只能周末更了。所以先提前给要高考的孩纸们说加油^^你们是最棒的!一定能拿到最最理想的分数~!
    第七十七章 听天由命
    阳重听完一怔,还没说话,就听见病房的门锁传来“喀”的一声轻响。他与阳祎一起挪过目光,就见脸色青白的阳一一扶着门框站在门口,不知道是因为情绪的剧烈起伏还是身体虚弱,她不算轻地喘着气,眼眸一动不动微微垂着,凝视地面的某个位置,只余睫毛悄然颤抖。
    她在病房门口停了瞬息,才缓缓迈步转过弯来,试图扶着墙往前走,对阳祎和阳重的存在仿若不知。眼见她步伐艰难地即将越过自己,阳重终于微皱着眉出声:“十一妹,我们许久不见。”
    阳一一脚步不停,只过了会儿才轻声回:“……还可以更久点,我不会想念你。”
    阳重似是习以为常,至少面上没有半分不爽,只抬起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了看阳祎。阳祎叹了声,挡在阳一一面前:“去哪儿?”
    阳一一吸了口气,眼珠子在酸涩的眼眶里迟钝地转了转:“……与你无关。”
    “去找袁深?”阳祎声音极冷,而修长强健的身躯挡在阳一一面前就似一座大山,丝毫不打算相让。
    “我说了与你无关。”阳一一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语声极弱,语气也丝毫不觉冷硬。
    阳重这时候走过来仿佛宽慰般对阳祎说:“大哥,你刚才不也说十一肚子里的孩子如果保不住,对她才是真正的好事吗?那不如由她去吧。”
    阳一一听了之后稍微僵了僵,手本能抚上看不出变化的小腹,自嘲般说了声:“它当然该去看看它父亲,如果因此而出什么事,只能说它不配做我们俩的孩子,也注定不该来这个世界。”
    阳重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向阳祎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仁至义尽,该想的办法已经想了,有人要不知好歹地往火坑跳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阳祎当然明白自己这位弟弟看着随和内敛,实际却最是铁石心肠。而自己对阳一一也没有办法,她一向拿定了主意便不会为任何事而变动,更根本不会听自己半句话,头疼之余,却还是继续道:“他并不在这家医院。”在阳一一回眸之后,他才又继续说,“我们替你转了院。”
    阳一一细想阳、袁两家的敏感关系,便相信了他,于是又问:“他在哪儿?”
    “一定要去?”阳祎若有若无地叹了声,“让纪离送你过去。”
    阳一一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妥协,虽然觉得无意义也不再讲价钱,只定定站在原处,看他打电话把去楼下散心抽烟的纪离喊回来。
    阳重觉得这出戏又妙又无聊,陪着阳祎守了一晚上的他,眼见纪离双眸喷火地回到阳一一面前,便拍了拍他那位外冷内热的大哥的肩,示意他们到时候走人了。
    阳祎在经过纪离的时候,也无言地拍了下他的肩,散了纪离部分火气。
    因而当走廊上只剩他们二人之后的半分钟内,纪离看着眼前视线落在地上的阳一一,冷冷地转身大步往前,丢下两个漠然的字:“走吧。”
    阳一一垂着头迈着虚弱的步子跟上,而几步之后,已经走到走廊尽头的纪离便回头又一度向她走回来,到她面前便不由分说拦腰抱起她。
    阳一一短促的惊呼后就欲推拒,纪离冰凉视线锁住她脸,淡漠开口:“你再动我便直接松手。”
    阳一一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妥协,不再动了。
    而她从他的角度看上去低眉顺目的样子,却更深地刺痛了纪离,仿佛他体内所有暗黑邪恶的因子,都因为她此时的安静而躁动起来。
    当他抱着她下到地下停车场并将她放在自己车的副驾驶座上时,他一边给她系安全带,一边漫不经心的笑着说:“真想你不识好歹、自寻死路,这样我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留你继续在地狱。”
    阳一一心里微恸,因而视线一直隔着挡风玻璃追随着他,直到他打开驾驶座的门才草率终止。
    一路无言到m市的另一家颇有名气的综合型医院,这次他没有再抱她,而只是面无表情随在她身边,直到她因为停尸房里的哭声而停下脚步,眼泪几乎立马便脆弱地下坠。
    “别让他们知道你有了孩子。”纪离泠然叮嘱一句后,便去与人交涉。阳一一则咬了咬下嘴唇,借痛感来给自己勇气,再继续拾步自医护人员打开的门进入,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周围围着的两名女人一个是袁夫人,一个是袁倩,她认得,而抱着哀痛欲绝的袁夫人的中年男子同样神情悲哀,应该就是她之前没见过的袁家家主、也是袁深的父亲——袁鼎钧。
    她视线缓缓落在那窄窄床上的白被单,看着它盖着的颀长身影就又是一晃,身边的纪离扶住了她,而当她摇摇头,再往前一步时,已经发现了她的袁倩便冲过来,直接就是一巴掌往她脸上扇去:“你还有脸来!?”
    袁倩的巴掌被纪离架住,阳一一也从白被单上迟钝地抬起眼神望向正努力把手从纪离手中抽出来的她,慢吞吞地问:“我为什么没脸来?”
    “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哥哥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他明明好好的……明明……”袁倩说着说着就又是痛苦出声,而纪离也终于放开她手,任由她痛苦地蹲往地上。
    “怪我?”阳一一淡淡重复了一遍,似是有些回不过神来,仿佛为了确认般,她的视线又往一边的袁夫人和袁鼎钧那里看去。
    袁鼎钧叹气,缓缓摇了摇头,袁夫人则也哭着说:“我倒宁愿他从没回过袁家。”
    “所以怪我吗?”阳一一“呵”地笑了声,“那你们为什么在最开始又求着他回家,甚至纵容他想照顾我的心情……袁夫人,天下没有这么奇怪的道理。”
    “你居然还能这么理智地跟我们讲道理!?甚至怪我们?”袁倩听了又从地上站起来,向她扑来,却又被纪离挡住,只能张牙舞爪地嘶吼:“你滚,我们不欢迎你,尤其你竟然还带着你的情人来,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阳一一还没说话,袁夫人就又开口:“是的,阳小姐,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我难过,难过的几乎站不起来过来这里,但却不代表我可以成为你们寄托伤悲和责怪的替罪羊,”阳一一轻声开口,望向袁鼎钧,“不过我算听懂一些,他是因为你们袁家而死,但我不会把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推出去承担所有责任,而现在,谁也没办法阻止我看他。”
    听她说完这句话,袁鼎钧满是悲伤的眸间有思量之色,随后便环着不断抽噎的袁夫人肩头威严开口:“倩儿,让开。”
    袁倩愤然扭头,还没说话,就已经被从心口刺痛中回过神来的纪离扯着手臂拉到一边,她便把怒气发到面色铁青的纪离身上:“你这个情夫当的真窝囊!这么心甘情愿送自己情人来看情敌,还自觉为她扫清一切障碍,懦弱无能!”
    “我从不打女人,”纪离唇角抹开点笑容,声音也如春水柔和,视线凝在一步步迈向床边的阳一一身上,“但伤害她的除外,你可以试试。”
    袁倩竟是被这温柔语气下藏着的阴狠惊着,半晌讷讷说不出话来。
    而阳一一则已经跪坐在了床头边的地上,伸手抚上了袁深被擦拭干净却可以看清青紫瘀伤的面颊,额头有些变形,因而他看上去远没有在世时那样英俊非凡,但又分明还能辨出是她,无法拒绝地认出是他,而她看着这张毫无生气的脸,却清楚知道她原来这么爱他。
    爱随时守候在她身后与身边的他,爱他无悔的痴痴陪伴,和无限的体贴温暖。
    “小袁……”她张口,一声声唤他名字,从无声,到音色凄厉,泪如雨下。
    “你不是说了会一直陪我,带我去天堂的吗?你不是说要教我们的孩子弹钢琴吗?你不是说会一直烤蛋糕给我吃直到天荒地老吗?怎么这么轻易……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失约了,你知不知道你失约了……你凭什么叫‘袁深’,我们的缘分这么浅……这么短……我恨你……我好恨你……”
    她说着说着,彻底失去力气地往后倒去,在袁夫人和袁倩又一度因为她的话而大哭出声中,她右手抚上肚子,左手死死纠结在地面,沉重的喘气声掩过她的声音:“好疼……”
    纪离发现她不对劲,冲到她面前:“十一!”
    “好疼……肚子……好疼……”阳一一额头冷汗大颗大颗地下坠,她看向纪离,左手立马抓住他袖口,“纪……离……”
    纪离当即抱起她往外冲:“没事,十一……我带你去找医生。”
    阳一一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也无法顾及这时候面面相觑的袁家人有没有察觉她的不对劲,只打起最后的精神,哀求般深深地看了纪离一眼。
    纪离跟着门口的医护人员一起推着病床向前跑,这时对上她视线,稍稍蹙起眉头,掩住她双眼,声音里有若无其事的卑微笑意:“说你是自寻死路还不信,现在只能听天由命。”
    把他们的一切,都交给命运。
    这是最束手无策、无可奈何,却也是最好的办法。
    而阳一一再没办法抵抗过沉重碾过意识的黑暗,昏了过去。
    第七十八章 红尘
    再度醒来的时候,阳一一看到了下颔冒出胡茬的纪离,正斜倚在病床边上,阖眼睡着。可他显然睡的不深,没等阳一一愣愣地打量他许久,他就蓦地睁开眼睛,对上她的后,是缓缓晕开的喜悦和笑容,“醒了?”
    阳一一仓促地收了视线,却又望向他,刚开口还没发出声音,纪离就已经了悟地淡讽一笑,侧了侧身子才说:“孩子还在,但医生建议你三个月之前都卧床保胎。”
    阳一一松了口气,欣慰之余才觉百感交集。
    复杂的感情并不为自己——她从来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这个孩子。
    而是为纪离。
    她不愿意去想他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她怀上别人的孩子,又是怎样看这个曾自私打掉他孩子的女人喜悦于这个孩子的存在,又为何要一直守在这里等她醒来……
    这是不该想的事情。
    毕竟她心里还深藏着袁深去世的大痛大悲。
    这样的伤痛在她恢复意识后便是无所遁形,仿佛空气里都是他和她曾经的画面……一幕幕逼着她观看。
    在昏迷之前,她竟然觉得,袁深还要带走他们的孩子……
    或许是源于自我保护,她竟在心痛难忍的同时又有些困倦,她动了动手指,牵牵纪离的衣袖,再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次又有何吩咐?”纪离看着她神色的变化,这时她痛苦过后的恳求也一丝不差地映入他眼底心中,想到自己居然会去请医生尽力保住她肚子里那个不属于他的孩子,他就无法抑制地想为自己放声大笑,如置身最荒凉无望的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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