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怒吼声回荡在整个林子里,掩去了雨声,掩去了枪声。
    “嘭——”子弹贯穿了他的腰部,鲜血一瞬间染红了一整片泥地。
    周胜晶脑袋重重地磕在树干上,咧开嘴露出那一个最没心没肺的笑容,“不要过来,不要再过来,都不要、不要过来!”
    邹祥坤听见枪声,看了看林子里那遮挡视线的水雾,咬紧牙关,穿透厚厚的雨林。
    衣服破了,脸上也被划开了几刀口子,不能再等了,不能等,一定不能等。
    一道反光点在眼中一闪而过,邹祥坤架起狙击枪准备射击。
    男子犹豫了一下,目光渐渐地犀利,“开枪,弄死他。”
    “嘭——”
    “嘭——”
    两道枪声同时响起。
    同时,靳蕾注意到大树上的狙击手,毫不迟疑地放了一枪,直挺挺地摔了下来,一枪爆头,当场阵亡。
    “周胜晶!”靳蕾失去镇定地推开了邹祥坤,没有顾忌周围是不是还有狙击手,连滚带爬地冲到了周胜晶身前。
    周胜晶一口血从嘴里吐出来,心口位置,一颗子弹穿心而过,血液一阵一阵涌出,特别温暖。
    邹祥坤解决了另一个狙击手,匆匆赶回,看着被放了下来的周胜晶,在那一刻,竟是寸步难行。
    “你想说什么?”靳蕾抓住他的手。
    周胜晶指了指人群后的邹祥坤,一口血又吐了出来。
    邹祥坤放下手里的配枪,蹲在一侧,“说吧,我在这里。”
    周胜晶的声音断断续续,有些不稳定,“阿博特背后还有人……”
    “我知道了,你不要说话,我带你出去。”邹祥坤将他抱了起来。
    周胜晶的手垂了下去,眼前虚虚实实,有些朦胧,他笑,很灿烂地笑,“我、挺、挺光荣的吧。”
    邹祥坤走得很稳,血液顺着他的手湿了一地,“能上战场的人都是光荣的。”
    “邹大哥,我、我没有写遗书,能、能给我带、带一句话吗?”
    “你想说什么?”
    周胜晶笑道,“我想对凌少军队长说,我虽然是邹大哥的人,但是我也是s特战队的一员,让他别怪我。”
    声音渐渐地消失,雨水啪啪啪地继续落在了林子里,邹祥坤突然停下了脚。
    他的身后所有新兵停了下来。
    武器握在手里,所有人一字排开,敬礼。
    雨水,那一刻好像停了,每个人脸上却依旧湿漉漉的。
    直升机盘旋在半空中,最后缓缓地降下。
    洛大校领着s特战队所有人有条不紊地进入无人岛,一阵阵血腥味混合着硝烟味扑面而来。
    “副队,有人来了。”辛鑫指着雨中渐渐清晰的一道道身影,确信是自己人之后,紧急跑上前。
    邹祥坤将周胜晶放在石头上,他已经闭上了双眼,血液也停止了外涌,大概已经全部流完了。
    一时之间,整个空间只剩下雨珠穿透林子的杂乱声。
    “清剿。”洛大校高高举起双手,重重地挥下。
    “人已经撤退了。”邹祥坤声音闷闷地响起,他抬头看向洛大校,再道,“魔蝎,阿博特。”
    雨势加剧,砸在脸上时,像刀刮一样,疼的人心拔凉拔凉。
    s特战队内,一辆辆黑色的轿车驶入,入夜时分,下了一场让人彻骨寒冷的瓢泼大雨。
    凌少军替靳蕾打着伞,看着她揭开了被运回来的周胜晶遗体,看着她为周胜晶戴上了刚刚颁下来的s特战队队徽,再看着她把代表荣誉的特战队勋章放在了周胜晶的心口位置。
    靳蕾轻轻地擦去他脸上的灰土,明明已经很干净了,却依旧很执着地擦了两遍。
    灵柩中,男人安详地闭着双眼,因为血液的流逝,他的身体变得很轻。
    靳蕾站在车前,昂首挺胸地绷直身体,所有特战队队员站于她身后,冰冷的雨水湿透了所有人的衣服,标准的军礼,送行着战友最后一程。
    高墙下,男子颓废地坐在地上,雨水顺着低洼的地面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流过。
    汪影站在邹祥坤面前,将雨伞遮过他的头顶,“邹将军,回去吧,坐在这里做什么?”
    “我明明可以救回他的,我只要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解决那个狙击手,他就不会死了。”邹祥坤自责地双手捧着自己的头。
    汪影蹲下身子,拿下他的手,“这事错不在你,明白吗?”
    “我太自负了。”
    “我说过了,错不在你,每一次的任务都是这样,我们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一旦面临这种选择,你应该很清楚,我们要放弃营救自己的战友。”
    邹祥坤脑袋重重地磕在墙面上,“我知道该放弃,可是我不能放弃。”
    “起来吧,你这样让我很失望,我们是军人,不是失败者,站起来。”
    邹祥坤撑着墙缓慢地站起来,他双手紧握成拳。
    “他们都是新人,在那种情况下不知道如何取舍,甚至恨不得冒着生命危险去营救自己的队友,可是邹将军你很清楚,只有一个选择,否则将会有更多的战友倒下。”
    “我做不到,我哪怕只剩下一口气,我也要把他活着带回来。”
    “你越是在意,对方越要用更残忍的方式杀了他,明明可以一枪干脆地杀了他,却逼着他受了十枪,每一枪都打在要命的地方,每一枪都卡在骨头里。”
    “汪影——”
    “敌人不会因为我们的哀求而仁慈,更不会因为我们的前赴后继的精神而感动,他们要的是我们一个一个不要命地往枪口上冲,然后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友无辜枉死。
    邹将军,战争是残酷的,人性是丑陋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一个不剩余力全部清剿,你明白吗?”
    邹祥坤站直身体,咬紧牙关,“是。”
    “凌队长已经派人24小时留意无人岛的情况,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会让他们知道我们c国人的愤怒。”
    “是。”
    汪影拿出手绢缠了两圈邹祥坤的手,“好好去包扎一下,我们的手是用来拿枪的,不是打墙的,去吧。”
    邹祥坤走过巷子,当走出巷口时,他看到了站在走廊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靳蕾背朝着邹祥坤,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这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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