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甫怀寒直言不讳,“南宫锦以为朕抓她,是为了换取南岳的利益。但这一次,她是真的料错了,即便是百里惊鸿肯拿半壁江山来换她,朕也定要先除掉上官谨睿!”
    果真如此!只是先前,他怎么就没料到呢?他和皇兄都谈到了要将上官谨睿引出来,却没想到对方是要以这样的方式将对方引出来!
    客栈之中,他只看到了皇兄愤怒的表情,只看到了他失望至极的面孔,所以完完全全的被对方的姿态蒙蔽了。以为他是真的要取了自己的性命。直到小锦锦来救他,都甚至都没有提醒她一句小心!“那,不知皇上准备如何处置……草民?”
    他这话,让皇甫怀寒站了起来。蟠龙靴子踩在白玉打造的地面之上,缓步走到他的身边,将手放在他的肩头,暗紫色的寒眸中满是认真,一字一顿的开口:“夜,虽然你我不是亲兄弟,但,朕却一直将你当成亲兄弟。所以,只要朕还活着,你永远是我东陵尊贵的亲王,这一点,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冰冰凉凉的语调,铿锵有力!
    皇甫夜睁开眼,心中却是苦笑不止,他情愿皇兄现下说一些决绝的话,让他有勇气去斩断自己和东陵的缘系。可,到了这一步,尽管他们不是亲兄弟,甚至他还是他国皇室中人,他还愿意给自己这样的荣誉和信任,要他怎么能忘恩负义?
    “好了,下去清洗干净!这几日,你受苦了。你对东陵,对朕是否衷心,朕看得出来,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衷心于朕,朕都不在意。朕只知道,你是朕的手足,是亲兄弟!”皇甫怀寒暗紫色的寒眸盯着他,眸中满是认真与赤诚,无半分怀疑,更无半分探索之色。
    皇甫夜看了他一会儿,勾唇浅笑,点了点头,开口问道:“那,澹台明月……”
    “你放心,朕不会杀他!漠北现下已经淡出天下之争,朕也没有必要内外树敌,只是留他几天罢了!”留他几天,等着漠北那边的动静。
    “那臣弟,先下去了!”皇甫夜在心中低叹了一口气,转身而出。
    待他出去之后,皇甫怀寒看着他的背影,良久良久。
    等到皇甫夜的背影消失不见,一袭火红色宫装的女子,缓缓的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仪态仍然是优雅万千,看着自己深深爱慕的帝王的侧影,开口叹道:“皇上,您这样做,对夜王实在太过残忍!”
    既然已经抓了南宫锦,又何必还要他们二人反目?皇甫夜已经为了东陵皇室放弃所爱,为何要逼的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皇甫怀寒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半晌无话。他何尝不知道这样对夜过于残忍,但只有这样,他才敢给对方绝对的信任!情之一字,能够让人疯狂到何种境地,从父皇、母后的事情中他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你也觉得朕这样做是错?”
    南宫宁馨沉默了半晌,淡淡的开口:“作为帝王,您这样做,不会是错!”
    但,作为兄长,这样做,是不近人情到了极点!
    皇甫怀寒叹了一口气,冷冰冰的声线响起,带着一丝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无奈:“朕先是帝王,才是兄长!”他是帝王,帝王就该做帝王该做的事情!兄弟情分,自然都要放在国家大义之后!
    这一语说罢,便提步往外养心殿而去,只留下一句:“早些回去休息。”
    留下南宫宁馨站在原地,良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屋内的灯火将要燃尽,敞开的殿门所展现的那条大道上,已经没了他的身影,她才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往凤仪宫而去。兄弟之情,也敌不过天下二字!
    这个男人呵……
    ……
    不日,天下便传的沸沸扬扬。东陵皇抓到了南宫王朝的公主,不日将当众问斩,让南宫王朝的旧部彻底死心。
    这消息一传出来,天下皆惊!
    而在邵阳被慕容千秋彻底绊住了的百里惊鸿,收到这消息的时候,也有了一瞬间的惊愕。他原本以为皇甫怀寒抓她,是为了胁迫自己,却没想到竟然不是以南岳皇后被抓的身份将之公之于众,而是以南宫王朝公主的身份?!
    “皇上,您说皇甫怀寒这打的是什么主意?”毁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百里惊鸿沉吟了片刻,脑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冷冷清清的声线响起:“上官谨睿。”
    谁都知道,南宫王朝旧部的指挥权其实是在上官谨睿的手上,就是将锦儿杀了,也不会有什么作用。而皇甫怀寒此举,不过是为了将上官谨睿逼出来,借以解决掉东陵的内忧。看这样子,内忧已经成了皇甫怀寒的心腹大患!
    想着,他已然起身:“往东陵。”
    现下必须他亲自前往,才有可能化解这场危机。
    “皇上,您走了,邵阳必定失守,紧接着我们便会面临慕容千秋的追杀,南岳必陷!”那时候,才是真的没有半点营救皇后娘娘的机会了。
    这个道理,他自然知道。但心中的确焦灼,南岳陷落,他一无所有,就是能将锦儿救出来,面临的也是皇甫怀寒和慕容千秋的追捕!沉默了半晌之后,开口:“开城门!迎战!”
    现下,唯有尽快将慕容千秋的军队打回去,他才有可能脱开身。
    毁不敢置信的睁大眼:“陛下,您疯了?”南岳邵阳现下只有三十万兵马,可是对方有六十万兵马,数倍于他们,现下开城门出去不是找死么?
    “朕没有疯,点兵,随朕出城血战。”语毕,披风扬起,人已经出了屋内。
    毁叹了一口气,纵使无奈,也只能跟上。
    ……
    东陵,密室之中。
    南宫锦坐在地上,那个玄铁打造的笼子已经被撤掉了,而她的手腕上系着千年玄铁。整个人因为锁魂香的缘故,没有半分力气。
    随之,一阵脚步声响起。身着一身紫金色龙袍的人出现在此处,缓步走到她的面前,看了一眼她身边一动未动的饭菜,冷冷开口:“你绝食?”
    南宫锦面色苍白,靠在墙上,一言不发。
    现下,外面传成什么样子了,听着假山外头来来往往宫女、太监们的议论,她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个地方,很特别,外面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但里头却可以听见外面的声音。
    皇甫怀寒想抓她,不过是为了睿哥哥。现下南宫王朝的余臣在东陵暴动,不除掉睿哥哥他不会安心吧?可是她怎么能够连累睿哥哥?他和沐月琪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可现下,别说是自尽了,她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唯一的办法就是绝食,她若是死了,睿哥哥自然也就不会来了。
    看着她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态度,皇甫怀寒的心中徒然涌现出一股戾气!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蹲下身子,冷冷的开口:“南宫锦,你以为你不吃饭,朕就没有办法了?朕大可以找一个和你身型相似的人放在那里,引得上官谨睿上钩!”
    南宫锦冷冷勾唇,声音虚弱到几乎听不见,眼中却满是嘲讽:“那你就去找,若你真有可能找到一个人来冒充我骗到睿哥哥,你便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的抓我了……不是么?”
    皇甫怀寒心中一怒,伸手钳住了她的下颚,咬着牙开口:“南宫锦,朕果然是低估你了!就算成了这幅样子,你也不放弃和朕对着干!”
    这一次,南宫锦却没有开口,因为很累,方才那一句话几乎用掉了她全部的力气。
    “你绝食,就不怕朕杀了夏冬梅?”皇甫怀寒冷冷的看着她,料定她会在乎。
    可是这一次,他明显算错了。
    南宫锦闭着眼,根本懒得搭理他。夏冬梅跟她是有交情没错,但她南宫锦分得清孰轻孰重,睿哥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远比夏冬梅重要得多,她不是拯救天下苍生的圣母,她只想守护在乎她的人和她在乎的人。夏冬梅,跟睿哥哥比起来,太轻!
    反正那是皇甫怀寒的宫婢,只要他不怕背上暴君的骂名,随便他去杀。
    “你!”她的这番态度,让皇甫怀寒又是一阵上火。
    看她完全没打算合作,他又接着开口:“你就不怕朕对夜动手?”
    这话一出,南宫锦睁开眼,赏了他一个冷笑。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们兄弟演了这一场戏,我还在在意他的生死,你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这眼神,也让皇甫怀寒觉得莫可奈何!先前是他逼着夜承认了这是他们合力设计的,现下他自然也不能自打嘴巴来推翻!
    紧接着,南宫锦闭上了眼,不论他说什么,都不为所动。或者说根本就没听到!全当他是在放屁了。
    皇甫怀寒是威逼利诱,所有他能想想的法子都用尽了,但却还是半分用处都没有!她完完全全的无动于衷,而他就像是一只猴子,迈力的演戏,演给自己一个人看!观众根本不赏脸!
    直到满室的气温都因为他身上的冰寒之气冷了下来,而皇甫怀寒看着她这冥顽不灵,明显不合作的态度,所有的耐心终于用尽了,也终于忍无可忍。冷哼了一声,起身走了。“不想吃便不吃,看看饿死了朕是否会为你皱一下眉头!”
    皇甫怀寒走了之后,门口暗卫看着她靠在墙上的身影,心道——不识相!
    南宫锦却根本懒得搭理他们。自顾的闭着眼,等着该来的人。这是她的最后一丝希望,若是他不肯帮她,这个局,就真的是死局了。
    终于,给她等到了。
    她绝食的第二天晚上,那一袭红衣妖娆的男子终于出现在此处。他站在门口看了她半晌,邪魅的桃花眼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颜色,缓步走到她的跟前,却觉得自己的脚步有些发虚。
    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站定:“小锦锦……”
    凤眸睁开,仰起头看着他,眼神极为冷冽。
    这眼神,刺得他心中发痛,蹲下身子遮着她的眼:“小锦锦,别那样看着我……”
    被他的手遮挡住了视线,南宫锦虚弱的声线打破了一室寂静:“皇……皇甫夜,我只问你,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你的主意?”
    皇甫夜的手颤了一下,缓缓收回,慢慢的蹲下身子,没有回她这话,只是想一旁的碗拿起来,用勺子装了一勺饭喂给她。这问题,他不能回答,若是说不是自己的主意,澹台明月的安全就没了保证,他素来都相信皇兄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所以现下,他便也只能跳过了这个问题,不答。
    但,已经将饭送到了她的唇边,她却半分吃的意愿都没有,只是用那双冷冽的凤眸盯着他,冷冷的盯着他。
    这眼神太过冰冷,冰冷到皇甫夜觉得自己完全无法去迎视。他沉默良久,接着开口道:“小锦锦,吃一点吧,即便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你腹中的孩子着想!”
    可是这话,仍然没能打动南宫锦。她的孩子,跟她应该是一条心的,应当都是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连累旁人的。闭上眼靠在墙上,不再动作!
    看她如此坚决,面色却越发的白,皇甫夜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是感觉心中一阵一阵的疼,樱花般的薄唇轻咬,淡淡开口:“小锦锦,吃一点吧,你要怎么样才肯吃?”
    “我要你放我走!”南宫锦徒然睁开眼,逼视着他,没错,这就是她的目的,她要他放自己走。
    这句话,让皇甫夜的动作完完全全顿住了。淡紫色的眼眸,已然不复当年的妖异之光,而只剩下紫罗兰一般淡淡的忧郁,他苦笑了一声,声音低的自己都近乎听不见:“小锦锦,我不能……”
    他不能背叛东陵皇朝,他无法忘恩负义,若是他真的只为了一己私欲而选择放她走,不仅仅会让他良心难安,也会让皇兄彻底震怒,明月的安危也不能保证。若真到了那一步,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原谅自己,父皇也不可能原谅他。他身上背负的恩情,太重,已经重到让他没有为自己、只为自己去做一件事的资格!
    “那你就出去。”南宫锦是不明白皇甫夜的,她并不明白对方心中的煎熬。从当初在东陵,自己要出宫,他可以帮却没有帮。而到今日,自己因为他而落难,她的心中还想着他也许会有一丝念旧情,而选择放她走,但是显然这一次她又料错了。
    看她已经闭上眼,复又靠在墙上,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再如何说。千言万语哽到了喉间,终而转化为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是他无能为力!他无法背叛自己的良心,无法做到忘恩负义,也无法将明月的生死弃之不顾。
    对不起?!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对不起!
    那勺饭,他举了很久,久到饭已经完完全全凉了,她还是一动不动。终于,他暗沉的声线缓缓的响起:“小锦锦,这一次,终究是我害了你。我的性命,等你随时来取!这是皇甫夜欠你的。”
    语毕,将碗和勺子都放到了地上。
    南宫锦也懒得再看他一眼,命?她要他的命做什么?有必要么?有价值么?
    “你不想吃饭便不吃,我陪着你。最少,黄泉路上你也不会孤独!”同生共死,也许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
    南宫锦冷嘲了一声,对这个人的恨意已经上升到了顶点!利用她的友情来设下圈套,现下还要在她面前惺惺作态、假作好人?实在可笑!睁开眼,淡淡的看着他,近乎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挤出了一句话:“黄泉岸边早已有人等着我了,我走了之后,也会有人来黄泉追我。至于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不想看见你。更不需要你在此惺惺作态!你可以滚了!”
    这话,只是一瞬间便让他美艳的脸失了颜色,一片惨白。修长的指尖都有些轻颤,好不容易,他才压制住了浑身的颤栗之感。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也不想看见他!
    这样的恨意,是已经是深到了何种境地!
    “比起恨皇甫怀寒,我更恨你。我与他从来敌对,他如何对我,无可厚非。但你,明明是我的朋友,却背叛了我的信任!若是皇甫怀寒算计成功,睿哥哥真的来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说完这句话,她实在是没有半分力气了,软软的靠倒在墙上,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静,满室寂静。
    耳边几乎已经听不到他呼吸的声音。只剩下南宫锦清浅的呼吸,和门口那两个暗卫的呼吸之声。
    而皇甫夜,也确实感觉到整个人都窒息了。他知道她一定会恨她,恨他这所谓的“联合设计”,也恨他到了这一步,仍旧“惺惺作态”却不肯放她走。但他却不知道,现下自己已经有这般荣幸成为她最恨的人!
    那么现下,她应该不想看见他吧?或者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他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
    淡淡起身,艳红的衣摆在他此刻看来,鲜艳似血,刺目的红。一步一步,强作镇定的往门外而去,却终究没有克制住自己凌乱的心,一步绊在门槛上,险些狼狈倒地。
    门口,有人拖住了他。一扇门,隔绝了南宫锦的视线。
    抬头,是一双暗紫色的眼眸,那眸中满含着复杂,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而他的身后,站着一身宫装,高贵优雅的女子。他们原本只是想来看看,看看能不能劝到那个女人吃饭的,但却没想到夜在里面,而且也正巧给他们听见了那一番话。
    “皇兄,你可满意了?”淡紫色的眸中,已然没有半分从前的妖艳,只剩下沉寂,死灰一般的寂静。仿佛整个人都黯淡到失去了生命的色彩。
    皇甫怀寒冷冷的看着他,那双暗紫色的寒眸中终于闪过一丝不忍。冰冰凉凉的语气缓缓的响起:“朕……”
    可,这一次,皇甫夜却没有给他将话说完的机会。他站直了身子,唇边勾起一抹笑,那笑,叫人找不到半丝温度。而后,邪魅的声线缓缓的响起:“皇兄,你放心,你想要臣弟做的,臣弟都会为你做到!”
    这话说完,他笑了一声,颠簸着步子,转身而去。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失了灵魂的木偶,再也找不到半丝生气。
    他现下是她最恨的人,甚至,她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想再看见他。那么他,还要这灵魂做什么?还要这感情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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