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打起自己嘴巴:是我的错,我的错
    常氏最疼的就是儿子,见他如此,忙拉住他的手:辉儿你不能这么想,怎么是你的错呢!是你妹妹出了事,你又是忙晴儿的事又要读书,身体才受不住的,呜呜
    常氏哭着,扭头扯着嗓子喊:温晴,你个死丫头天天窝在屋子里干什么?没听见你大哥回来了么!
    不多时,一个形销骨立的少女幽幽立在台阶上,一动不动望向院中。
    她披散着及腰的干枯长发,把双颊遮挡了大半,左边脸颊的狰狞伤口还是遮掩不住。
    常氏看到她这个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吼道:眼里没个活吗?还不把衣裳洗了,只知道熬我一个人!
    曾经,对娇俏美丽的女儿她自是喜爱的。可家里穷了,女儿因为毁容整日不死不活,非但嫁不出去给娘家一些帮衬,还要这么养上一辈子,再多的疼爱都被时间磋磨成了厌烦。
    对女儿的厌烦,对不如意生活的厌烦。
    都怪他!
    常氏仇恨的目光射向东屋,面容扭曲冲了进去。
    床榻上,一个瘦成皮包骨的男人一动不动,整个人散发着药味、汗味混合成的一股子馊味,只要一靠近就熏人欲呕。
    听到动静,他动了动眼皮,却没睁眼。
    就知道装死!要不是因为你个病痨鬼,晴儿就不会去找林好要钱,晴儿要是不去要钱就不会出事,晴儿要是没出事辉儿就不会太操心而在考场上病倒都怪你,都怪你,你怎么还不死呢!
    说到激动处,常氏疯狂拍打起温如归的胳膊。
    温如归微微睁开眼,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对常氏的发狂无动于衷。
    这种情景,这大半年来已经多得数不清,他早已习惯了。
    你说话!你是不是哑巴了?
    疯妇。温如归嘴唇翕动,吐出两个字。
    你说什么?常氏停了动作,凑过去听。
    这个男人面对她的打骂已经许久没给过反应了,她自己都没察觉,让她越发抓狂的原因正是如此。
    疯妇
    常氏听到了,先是不可置信睁大了眼,而后就是愤怒:你骂我疯子?那你个病痨鬼是什么?我告诉你,你的宝贝二女儿成为太子妃了,开心吧?哦,想起来了,人家叫林好了,和你毫无关系了,哈哈哈哈
    你,你说什么?温如归身子动了动,想要坐起来,以他的身体状况自然做不到。
    他只好死死盯着常氏,想从她的神色中瞧出真伪。
    见他如此,常氏只觉痛快:我骗你做什么,她嫁的是靖王世子,靖王世子成了太子,她不就成了太子妃了,以后还会是皇后呢。可惜啊,这一切都和你没关系了,你个蠢才
    太子妃,皇后温如归喃喃,许久没有开口让他的嗓音仿佛生了锈。
    他竭力回想着次女的模样,可不知是太久未见还是病得脑子不灵光了,竟然想不起来了。
    他脑海中浮现的是林氏的脸。
    他一直觉得骄纵的,粗鲁的,没什么心眼的林婉晴。
    可此刻她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样子却是明媚的,爽朗的,纯粹的。
    他和婉晴的女儿成为太子妃了啊。
    耳边是常氏尖锐的骂声,温如归睁了睁浑浊无光的眼,看到的是面容扭曲的丑陋妇人。
    从他被罢官离开了温家大宅,眼前这个女人就一点点变成了这副丑陋的样子。
    他再次闭上眼,看到的人变成了林氏。
    不知为何他十分确定,倘若陷入贫贱的是他与婉晴,婉晴绝不会日复一日喋喋不休的埋怨,而是会比他还要积极面对苦难,彼此支撑着走出困境。
    到现在他才彻底明白,婉晴是生机勃勃的大树,而常氏是只知从别人身上拼命汲取养分的菟丝花。
    他呢?
    哈哈哈哈,常氏说得没错,他是一个蠢才。
    天大的蠢才!
    一滴泪从眼角流出,冲刷过脏污的面颊,带着浑浊滑入衣领。
    常氏察觉到不对劲,定睛一看,愣住了。
    温如归闭着眼,彻底停止了呼吸。
    常氏探了他鼻息,大声喊起来:温如归!
    盼他死盼了很久,突然就这么死了,常氏却觉得难以接受,一时喊温如归,一时喊表哥,更多的是粗野的叫骂。
    院子里,儿子蹲着发呆,女儿站着出神,仿佛没听到母亲的哭骂声,没有一个往屋里去看一眼。
    温如归熬过了漫漫寒冬,却死在了泰安十一年的仲春。三年前,他与林氏正是在仲春二月走到了义绝的结局。
    后来林氏还是听说了温如归的死讯。
    那时她骑着马才从京郊庄子上回来,听了后微微愣了愣,吩咐婢女芳菲:去厨房端碗糖酪浇樱桃来,天热了,去去火。
    乳酪香甜,吃上一口就冲走了那丝微弱的算不上苦涩的怅然。
    她以后的日子就如这碗糖酪浇樱桃,还长着,还甜着,那些不开心的事就该忘了。
    第336章 春天
    温如生是在逛早市时听说靖王世子成为太子的消息的,当即就两眼发直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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