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月踩着轻软的小鹿皮靴子,穿着便于爬山的箭袖窄袍,巴掌宽的腰封勒住细腰,踮起脚尖去折头顶的银杏叶。
    一只大手斜伸过来,拉住树枝往下,左渊轻声说:“是这枝?”
    公孙月点点头,侧眸看了他一眼,高兴的说:“就是这个,”然后她也懒得再踮脚尖使劲,就在哪儿指指点点的让左渊帮她掰她喜欢的枝丫。
    左渊一一应下,然后依言折下,全都给了公孙月。
    公孙月小心翼翼的拿手捧着,看着左渊,双眼亮晶晶的,满是愉悦。
    两个人就在这里辣手催,额,树了起来。
    四月的银杏叶尚是绿色,公孙月挑中的都是叶型好看精致的那种,最后攥在手里,捏成了一把。
    知春等一众婢女和李风李云几个近卫都候在一侧,看似安静的看着两人,可背地里却没少眉来眼去。
    “李云,我怀疑自己眼花了。”李风有些怀疑人生的道。
    他家将军从来都沉稳从容,什么时候干过这种掰树枝的事情。
    李云目不斜视,懒得分神。
    这样的事情可不多见,他得多看几眼才行。
    知春几个婢女也互视了一眼,脸上笑意不止。
    以前这些活都是采红她们干的,这下好了,用不上她们了。自家姑娘有了心悦之人帮忙。
    “好了,就这些吧。”公孙月叫了停,抬头去看左渊,只觉得这人长的实在是高了些。
    左渊便就不急不缓的收了手,低头看着公孙月,耐心十足,温和的问:“这就好了?还有喜欢的吗?我都给你摘下来。”
    公孙月扬起嘴角就笑了,明媚而灿烂。
    “够啦,”说完,她低下头又翻找了一下,跟着寻出一支递给左渊,说:“这个给你。”这一枝是她最喜欢的。
    左渊垂眸看了一眼,伸手接了过来,而后抬眼去看公孙月,微微笑了笑,说:“多谢如意,我很喜欢。”
    对上他温柔的双眼,公孙月不自觉的就笑了。
    “你喜欢就好啊。”她眼波流转,不自觉的避开了左渊的双眼。
    往日里骄傲大方的小姑娘,对上男人的温柔宠溺的双眼,不由自主的就害羞了起来。
    看她这样,左渊也就笑了。
    微风正好,阳光正好,就连这细碎作响的枝叶,一时间也显得正好了。
    阳光穿过枝叶,在左渊月色长袍上撒下点点光斑,有一枚正好擦着他的眼睫落下,恍惚间,他的眼睛似乎都带上了温柔的光晕。
    公孙月看着,不知不觉就愣住了。
    心跳变慢,连上午的微风似乎都在这一瞬间慢了下来。
    左渊看她,唇角慢慢扬起。
    他没有说话,就那样安安静静的注视着公孙月,专注的,认真的,喜悦的。
    仿佛,只是这样安静的看着,他就已经很开心了一样。
    公孙月眼也舍不得眨,心中忽然这样想到。
    “如意,如——”闫箬的声音突然响起,而后骤然顿住。
    公孙月看了过去,脸颊飘过一抹红晕。
    额,本来说好和闫箬在知恩寺见,可没想到,竟然正好在这里碰到了。还让她撞上了她和左渊对视……
    不过,刚刚的男人,真的好看极了。
    “阿箬,”公孙月也招呼道,跟着一顿,有些惊讶道:“徐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左渊将目光自闫箬身上挪开,看向穿着一身箭袖长袍的男子。
    闫箬不由自主的舒了口气,看着左渊若有所思。
    徐放神采奕奕,没忍住看了眼左渊,然后说:“昨日刚到家,如意,左将军,还未说一句恭喜。”
    公孙月顿时就笑了,跟着看向左渊,说:“这是我的朋友,闫箬,徐放,”而后一顿,又着重提及,道:“徐放可是你的崇拜者呢。这些年我没少在他哪儿听说你的事迹。”
    “如意!”骤然被点破,徐放有些不好意思,跟着对左渊郑重拱手,说:“在下徐放,见过左将军。”
    一举一动间大方而疏阔,不见丝毫拘谨。
    “徐家郎君。”左渊淡淡道,看向徐放,稍作打量。
    “我在家行二,将军唤我一声徐二即可。”徐放朗笑,有些期待的说。
    眼眸一眨,公孙月若有所思。
    行二,那左渊行几呢?
    “徐二郎。”看了眼公孙月,左渊给了徐放一些颜面,没有依他的话直接叫他徐二。
    徐放顿时就笑了,眉眼飞扬,难掩激动。
    看未婚夫笑的这样开心,闫箬也高兴起来,她笑着对公孙月小声说:“他啊,可算如愿了,回去指不定要高兴多久。”
    “大概要很久吧,起码三年。”公孙月低笑,冲闫箬眨了眨眼,有些促狭的说。
    闫箬忍不住又笑起来。
    听见两人的对话,徐放顿时无奈,有些手足无措的看了眼左渊,又低声说:“如意!阿兰!”
    两个人才不理他,只在哪儿笑。
    左渊温和的看着公孙月,见她眉眼弯弯,俏皮又娇艳,心中不由微动。
    “我们走吧。”他目光扫过其他两人,而后对公孙月轻声说。
    公孙月立即点头说好,跟着上前两步,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左渊身侧。
    左渊侧身,目光轻柔的看着她,很是专注。
    见此,闫箬目光微动,跟着看了眼身侧的徐放,沉吟起来。
    看样子,这位左将军和如意的感情的确不错,可她还是忍不住忧心……如意和郭阳的婚约在前,左渊,就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这个左渊看起来很不好惹,如意性子又娇,以后会不会受委屈啊?
    心事流转,一行四人继续上山,准备往山顶上知恩寺去。
    “见微,”公孙月低声唤道,好奇的看着左渊。
    左渊回看,面上带笑,心叹她总算忍不住了,从刚才起,她就总是一眼接一眼的看他,也不知为何。
    “怎么了?”他极有耐心的问,心中不见丝毫不耐,柔和无比。
    “你在家行几啊?”从刚才听徐放介绍自己行二的时候,公孙月就想问这个了。
    左渊明显有些惊讶,眼睫微垂,微不可差的默了一瞬间,而后抬头,看不出丝毫异常的说:“自幼家中生了变故,我被老仆养大,至于行几,我也不知。”
    啊?
    公孙月愣住,漂亮的桃花眼茫然的眨了眨,跟着有些喏喏,说:“对不起,我——”
    “无碍,如意若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的。”左渊温和的说。
    可听完左渊刚才的话,公孙月心中纵使疑惑再多,也不敢多问了。
    她可不想触及左渊的伤心之事。
    “没什么啦,那小字呢?见微可有小字?”公孙月忽然想起,跟着又问。
    不知道排行,那乳名总该是知道的吧。
    左渊目光放空了一瞬,而后说:“阿鹘,我娘叫我阿鹘。”
    “阿虎?”公孙月跟着念了一句,不由得就想笑,她眨着眼,说:“是老虎的虎吗?”
    左渊摇头,神色平静无波,说:“不是,是鹰鹘的鹘。”
    “鹰鹘?说的是临州往北那里的神鸟吗?”公孙月微讶过后,立即就想了起来。
    这次轮到左渊惊讶了:“如意竟知道鹰鹘?”
    临州往北是一片廖无人烟之地,那里气候寒冷,鲜有人迹,而鹰鹘,更是那里独有的猛禽。他这些年来,很少听人提起过,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种鸟。
    公孙月点点头,说:“原来大哥带回来过两个雏鸟让我养,是一种很神骏的小家伙呢。”
    左渊轻笑,说:“那如意可喜欢?”
    公孙月不由转头看他,轻轻眨眼,不知不觉的,耳根又烧起来了。
    “喜欢啊。”她轻声说。
    只是不知,这喜欢的,到底是鹰鹘这种鸟,还是名字里带有鹰鹘此意的人。
    左渊心中想着,看着公孙月,轻轻一笑。
    鹰鹘,是他娘亲为他想的名字,可对于那个男人来说,这鹘,怕是胡之一字吧。
    恰巧一片阳光自左渊的眼前划过,公孙月眼睛微睁,不由惊讶。
    刚刚,在日光下,左渊的双眸竟然呈现出了一种极为深沉的墨蓝的。这蓝色太深,深到在日光不足的地方根本看不出,只觉得是墨色一样。可被阳光一照,就能从那墨色里看到一抹蓝色。
    蓝色——
    公孙月心思几转,暗自猜测。
    她娘说过,这种眸有异色,天生者少,大部分都是混血而生。而那些外族之人,眼眸有红色,有绿色,有紫色,亦有蓝色,不足为惧。
    而当今天下,士族重视门第,那些貌美的外族人都只能被养在暗处,或做外室,或作面首。
    那么,左渊的另一方血统,来自哪里呢?
    他的身份又是什么?
    脑中乱糟糟的,公孙月也没怎么注意脚下,忽的一绊,身子下意识前倾,她这才猛地回神,下意识呀了一声,正准备动身时,一只手斜伸过来,扶住她的腰肢一带,就让她站稳了。
    “如意——”闫箬一惊,忙不迭的上前两步扶住她,连声问:“怎么了?没事吧?”
    公孙月摇摇头说了声没事,抬眼后不自觉的看向左渊,就对上了那双有些担忧的双眼。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有些无奈的说,带着些许的责备和不赞同。
    心中忽然一定,公孙月忽然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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