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千兵马的见证之下,这份特殊到难以令人置信的圣旨让人忍不住抬头,频频向站着宣读圣旨的人望去。
    宣读圣旨的人却恍若不觉,依旧低头朗声宣读。
    直至最后两个字落下。
    “……钦此。”
    赵琦抬头看向朗声宣读的季崇言,沉默了片刻之后,带头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高呼惊醒了众人。
    “吾皇万岁万万岁!”
    应声如雷。
    季崇言收了圣旨,看向前方:夕阳西下,暮色将至。
    “拔营回京吧!”他道。
    随着夕阳之下最后一丝余晖散尽,天地间被暮色笼罩,大军前行的火把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暗夜行军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大的麻烦已经被清除了,走夜路自然不再可怕。
    此一路从囚龙山到长安大约半月的路程,大军还在路上,却早有这里的消息传到了长安。
    长安城内再次全城缟素,王散在京中主持大局。
    陛下殡天,对着堂下的一众神情各异的官员,王散开口道:“陛下留下了圣旨,近些时日便莫要胡乱走动,揣测圣意了。”
    一句话惊的在场所有官员鸦雀无声。
    半晌之后,齐齐跪地高呼:“陛下英明!”
    一句圣旨算是彻底敲断了不少人的心思。
    朝堂很快恢复如常,民间百姓却是猜测纷纷、热闹了起来,茶楼酒馆这等闲人聚集的地方更是挤满了小声商议这等事之人。
    在家中养伤半愈的季崇欢自也听到了陛下殡天的消息,干脆在自家院中设了个小宴,请自己那些知己好友们过来小聚。
    一众狐朋狗友们自也收到了消息,家里又不让胡乱议论,本就憋的厉害,此时得了季崇欢的邀约,自是立时便过来赴宴了。
    小小的院子里,席上七八个人相对而坐,几次欲言又止。
    看着一众不肯开口的知己好友们,季崇欢“咦”了一声,道:“怎么了?怎么都不说了?”
    其中一人悻悻的指了指院外,道:“你祖父今儿在家吗?”
    对一言不合直接杀上来的安国公,他们如今都有些心有余季。
    原来是畏惧祖父啊!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季崇欢了然,拍了拍胸脯,对众人保证道:“放心!他出去钓鱼了,不到暮时不会回来的。”
    若非如此,他哪敢在家里设宴?
    听闻安国公不在家,一众狐朋狗友们才松了口气,胆子大了起来。
    “陛下殡天了。”其中一人说着,朝季崇欢挤了挤眼,“你那视为眼中钉的大堂兄最大的靠山这下是真的没了!”
    季崇欢闻言忍不住嗤笑:“没了陛下撑腰,我倒要看看下任的陛下还会不会如同如今的陛下那般宠他!”
    “当是不会了,难道他还有别的舅舅不成?”其中一个狐朋狗友自诩风流的扇了扇手里的折扇,顿了顿,忍不住挤眼笑道,“不过他那疼宠他的好舅舅倒也不是没给他留下好东西,留了那个姜肥猪,哈哈哈哈……”
    提起“姜肥猪”,众人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个胖到滑稽的女孩子的模样彷佛就在眼前。
    季崇欢再次冷笑了一声,将手里的酒盏放回席面之上,摩挲了一下下巴,道:“最好寻个人去撺掇一番姜肥猪!提醒她一番,陛下不在,无人为季崇言撑腰。她大可借着先陛下的圣旨,看好季崇言,同他两人夫唱妇随,夫妻和睦什么的。也好叫他省了那等猎艳的心思,不要强抢民女、金屋藏娇。”
    这酸话一出,一众狐朋狗友顿时恍然。
    其中一人忍不住道:“没成想季兄竟这般长情,还惦记着那位惊鸿一瞥的美娇娘。”
    季崇欢白了他一眼,怅然的叹了口气,道:“你们怎懂这个?她虽美,可叫我这般惦记却不是因为她美。”季崇欢说着摩挲了一下下巴,似是有些不解,“我总觉得她似曾相识,可我在此前又确实不曾见过她。所以思前想后,定是我与她前世未了的缘分!”
    一句话更引来众人的附和:原来是前世未了的缘分,难怪叫季兄这般惦记了。
    有人摸了摸鼻子,难得煞风景了一回:“季兄竟惦记上了那位美人!可那杨大小姐和苏家小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有人毫不客气的反驳道,“杨大小姐的父亲杨衍是朝廷逆贼,她此时人在天牢,还能怎么办?至于苏家小姐……她苏家上下谋反,她也被牵连其中,虽未关进天牢,也进了大理寺,还能怎么办?”
    季崇欢点头,叹了口气,无奈道:“毕竟是谋逆的大罪,我欠她们的,也只好下辈子再来还了。今世怕是要还上一世的债了!”
    守在院子外头的小厮听的直翻白眼:感情二公子的感情还能赊账来着,一世还一世呢!
    至于似曾相识什么的……这不是废话么?二公子见了姜四小姐能不似曾相识?因为本来就认识啊,还熟悉的很呐!
    这二公子还真真是……陛下殡天,大公子没了靠山竟还幸灾乐祸的!待得国公爷回来了,他定要告诉国公爷去!说到底,还是许久没打又欠打了!
    比起季崇欢的欠打这等关起门来就能解决的事情,宫中另一件事才叫人棘手。
    “苏大公子醒了。”宫人来报,说道。
    不知是不是祸害遗千年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同样身中数箭倒在乱箭之中的苏大公子竟避开了身上的要害之处,强撑着一口气,被太医施救了。这些天,竟也伤势渐渐好转,有了转醒的迹象。
    当然,也只是转醒而已,这等乱箭带来的无数暗伤即便是痊愈,也足够人喝一壶的了。
    王散闻言一怔,想了想,还是自己过去了一趟。
    太子殿下等人逼宫之事其实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所有人都死了,就连陛下本人都已经死了。下一任上位的皇帝会是哪个,前方并没有传来什么消息,是以谁也不知道。
    可似苏大公子这等重要的亲历者与人证,能救还是要救的,毕竟还能开口。
    既然醒了,便过去看一趟吧!
    王散去见了苏大公子。
    即便是转醒了,苏大公子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倒处都是暗伤,整个人脸色青灰一片,难看至极。
    看到王散的那一刻,他便开口了,声音沙哑如破锣,显然是伤到了喉咙,一开口便道:“我要见季世子。”
    第六百章 再见
    人可不是想见便能见到的。
    王散瞥了苏大公子一眼,澹澹道:“你不蠢。”
    因为曾经同朝为官,对苏家父子的秉性,王散再清楚不过了,虽是投机取巧的阴毒之辈,可却不蠢。
    毕竟蠢与坏完全是两回事。
    如今的苏大公子可不是曾经的朝堂权贵了,若不是这一身伤,也早同被抓的苏家上下一道被抓进大牢里去了。
    季世子自然不是他说见就能见的。
    苏大公子脸色一片青灰,看向王散,道:“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
    王散点头“嗯”了一声,道:“他不错,对我们好,对百姓也好。”
    苏大公子冷笑一声,嗤笑道:“王大人倒是诚实!”
    对他的嘲讽,王散不以为意:“诚实些也好,更何况,此时也不必撒什么谎了。”
    在阶下囚苏大公子面前,自然不需撒什么谎了。
    “陛下留下了圣旨,看大军的样子,当是认同了圣旨,王大人何以认为圣旨上的人一定是你想的那个?”苏大公子冷笑,“若不是呢?”
    王散瞥了他一眼,道:“你若当真认为不是,又何必一定要见他?”
    圣旨上的那个人他不会猜错,问题是以陛下的性子,圣旨上怕是还留下了别的。
    金玉之下,必藏剧毒。这也一贯是陛下的风格。
    眼下金玉也好,砒霜也罢都还在路上,无人知晓。
    苏大公子自嘲了一声,抬眼看向王散:“我藏了两个人和一个秘密,同他那位陛下赐下的未婚妻有关。他若是想一切顺利的话,便最好来见一见我。不然……”他冷笑了一声,不再多言。
    那两个人抓了本也只是好奇想问一问,只是没成想阴差阳错之下,竟成了保命符。
    王散看着冷笑的苏大公子,垂眸沉默了一刻,道:“我帮你带话,能不能见你还要看那位的意思。”
    苏大公子点了下头,复又躺了下去。
    一身的暗伤,怕是怎么养都养不回来了。
    不过眼下,还是能活着再说吧!
    以往怎么没发现活着这般可贵呢!如今,后悔也晚了。
    半月的路途迢迢,却也不过转眼的功夫。
    看着近在迟尺的长安城门,季崇言翻身下马,走到身后的马车前,还不待他开口,马车车帘便掀了开来,女孩子道:“我先回去,你自去便好了!”
    季崇言深深的看了眼女孩子之后,点头道:“也好!”
    一场宫乱留下的狼藉,王散终究只是暂且压了压,要彻底解决还要费上不少功夫。
    “我让的卢送你回去。”季崇言说道。
    女孩子朝他点了点头,展颜一笑,放下了车帘。
    待到看着马车跟在排队等候入城的百姓后进了城,季崇言才收回了目光,转身对身后的兵马道:“进城吧!”
    即便全城缟素,却依旧抵不住百姓的围观。
    这些天长安城依旧平稳有序,日常接触到的那些大人们也都各司其职,似乎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可……还是有不一样了。
    至于这不一样究竟来自何处……那当是陛下啊!
    下任的陛下会是谁?陛下没有皇储,会从那些宗室中挑出人来吗?听闻陛下留下了圣旨,那陛下又会选什么样的人来做下一任的皇帝?
    道路两畔围观的百姓不少,皆驻足看着这一队直直通往皇城的兵马议论纷纷。
    大周的皇帝看似离他们这些寻常百姓甚远,可经历这些时日的事后,却又发现其实也没那么远。
    天佑大周,盼下一任皇帝是个明君吧!
    绕小路回到姜府门前,姜韶颜还未来得及下马车,便听外头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姜四小姐,在下有事想同你一叙。”
    这声音……实在太熟悉了,以至于姜韶颜掀车帘的动作顿了一顿,一旁的香梨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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