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娟想了想,道:“那段时间因为到处都说河神发怒,晚上没有人敢到河边来,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周围再没有别人了。”
    苏辞突然“啊”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那天我们要过河,不是有个女人说她亲眼看到桥上出现了女人吗?”
    许春武微微眯起眼,道:“没记错的话,那女人的老公正是死去的闫大嘴。”
    “苗姨?”赵小娟不笨,一听到两人的对话,便猜到她们的意思,摆摆手,忙道,“一定是别人看见传出去了,苗姨不是那种人,她对我挺好的。工地上大都是男的,他们不把我当大人,可是也不把我当女人,常常嘲笑我,说我不适合做工匠,还说我应该找个好人家嫁了,有时候苗姨来工地给闫大嘴送饭菜,每次一听到有人说我不行,她都会帮我骂回去,对了,苗姨做的三梅点心可好吃了,每次来都会带一份给我。”
    赵小娟觉得苗姨很好,她自幼失去母亲,而父亲对她又总是沉默寡言,因此她很喜欢亲近比自己年长许多的女人。苗的姨在工地上对她照顾颇多,赵小娟不相信是苗姨传出去的这话。
    许春武道:“我总觉得,你说的事情与这次案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要去一趟府衙,看看这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赵小娟紧张起来:“你们怀疑苗姨吗?”
    许春武道:“你放心,我们是想调查清楚这件事,不一定就跟苗小小有关系,你也希望这谣言被早日破除吧?”
    赵小娟郑重地点了点头。
    许春武一行说走就走,可还没到府衙,三人便在路上遇见了两位急匆匆的差使。
    两位差使是壮实的女人,她们一看见许春武,连忙退到一旁行礼。
    “殿下,华夫人、州官正在审理南城外杀人一案,正要请您过去旁听。”
    许春武的脚硬生生地转了个方向:“找到凶手了?”
    差使道:“有人状告住在南城外的苗氏苗小小杀人,那苗小小的丈夫是闫大郎,也就是闫大嘴。”
    ————
    府衙大门东侧的大鼓被敲响时,州官正在和许月华商讨如何处理造谣的人。
    鼓声响起,两人都齐齐向门外看去。
    州官忙道:“何人击鼓?”
    早有打探清楚的衙役来报:“华夫人、大人,门外有一妇人汤三娘,自称是前段时间死者汤林的妻子,说是有冤要诉。”
    州官看向许月华,忙道:“叫她进来。”
    安阳城的府衙门外的大鼓不常被敲响,因此听到有人击鼓鸣冤,来看热闹的百姓挤满了府衙门外。
    “华夫人、大人,民女冤枉啊!这泼妇口口声声说我害死汤林,可有证据?我跟汤林无怨无仇,为何要害他?再说了,那汤林是个男人,又强又壮,而我是个女人,这么瘦小,我怎么可能害得了他?”
    公堂之上,有两个穿着黑色丧服的女人,她们年纪相近,一个偏瘦些,一个偏高些。瘦的是苗小小,她站得笔直,一边抹眼泪,一边为自己辩护。高的是汤三娘,也就是死者汤林的老婆。
    汤三娘听到苗小小的话,愤怒地道:“你是伙同吴安杀了闫大郎和我男人!”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在南城外有人坠水死亡一案,死了三个人。分别是闫大郎,也就是苗小小的老公,另一个是汤林,他是汤三娘的老公,还有一个则是吴安。闫大郎死后不久,汤林和吴安的尸体几乎是同时被人发现的,且相隔不远。
    苗小小听到这话,脸色不变,她冷笑道:“你还来劲了!你说我害人,你拿得出证据?拿不出证据,你就是诬告!我要告你!”
    汤三娘怒道:“谁说我没有证据,证据就是你和那吴安不三不四,早就私通了!大人,您可以问问街坊邻居,这谁不知道她苗小小不知检点,闫大郎一出门,他们两个就勾搭在一起!”
    苗小小不甘示弱:“别满嘴喷粪!你这是没了男人就想男人了,别赖我身上!我还说你跟对门那个相好呢!”
    汤三娘气得浑身发抖:“你也太不要脸了!”
    眼看两个妇人越吵越凶,将公堂吵成了菜市,州官一拍惊堂木,怒喝道:“公堂之上,岂容你们放肆!汤三娘,你说苗小小害死他们,可有切实的证据?即使他们私通,你又如何断定就是她和吴安害死了另外两人?他们之间有何冤仇?”
    汤三娘道:“大人,民女的老公汤林是个赌徒,赌徒都是十赌九输,那死鬼欠了不少钱,赌场的人时不时就来家里讨债,可那天他跟我说,他有钱还债了。可谁知那天他去找吴安要钱,当天夜里没回来,第二天已经死了!现在这催债的天天找上门,民女苦啊!”
    苗小小道:“你男人去找吴安,关我何事?”
    汤三娘道:“怎么不关你事?因为那死鬼知道是你和吴安合伙谋害闫大郎,便要挟你们给钱,不然他就把此事说出去,你们害怕,就害死了他!”
    苗小小闻言,冷笑道:“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州官道:“汤三娘,你怎么知道是苗小小和吴安合伙谋害闫大郎?”
    汤三娘道:“回大人,闫大郎死的那天晚上,其实我听见了动静。那天夜里,汤林从赌场喝醉了回来,我服侍他上床睡觉。因那死鬼弄得到处都是腌臜东西,我气得睡不着,结果听到从河岸边传来的声音,我一开始以为是虫子或是青蛙在叫,当时也没有留意。等闫大郎出事后,我突然想起这么一件事,那分明是有人在呼救!还有其他人的声音,可我也不敢确定,就跟那死鬼说了,那死鬼让我不要多嘴,谁知竟然他会去找那吴安要钱。求大人为民女做主啊!”
    汤三娘哭哭滴滴,说不下去了。
    州官看一眼华夫人,华夫人已经派人去找赌场,朝他点头示意继续问下去。
    州官道:“你可还记得听到那声音的时辰?汤林又是何时去找吴安的?”
    汤三娘道:“大人,我记得闫大郎被害死的头天夜里,汤林回家时,更夫早就报过三更,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月亮正高高地挂在头顶上。而汤林去找吴安那天,要债的来了,等他们离开家,汤林就去找吴安,是吃完了晚饭去的。”
    州官道:“苗小小,你可有话说?
    苗小小冷笑道:“她编了那么长的故事,连我都要相信了!大人,您可千万别信她,她这分明是污蔑陷害!”
    州官道:“等赌场的人来了,便可知汤三娘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之前仵作验尸时,验出闫大郎死亡的时间与汤三娘说的时间大致相符。苗小小,你可有隐瞒?”
    州官说最后一句时,脸色一沉,一拍惊堂木,惊起苗小小一身冷汗。
    苗小小的眼泪变成了汗水,她忙着擦汗,道:“民女冤枉,仅凭这些巧合,怎么就能说是我害死了人?再说了,若真是我伙同吴安害人,怎么连吴安也死了?”
    州官道:“苗小小,你否认害人,本官问你,岸边发现吴安和汤林尸体的前天晚上,你在哪里?”
    苗小小道:“那天我就待在家里守丧,哪里也没有去!”
    苗小小说得飞快,就像早就想好了答案。
    州官道:“真的是哪里也没去?连桥都不曾上去?”
    苗小小想也不想,道:“那桥都被封了,我怎么敢上去?”
    “苗姨,你骗人!”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公堂上响起,苗小小转过头,一眼看见赵小娟。
    赵小娟不敢相信地道:“那天晚上,我和你都在桥上!”
    州官道:“你是何人?”
    赵小娟站了出来,她迎着众人的目光,朗声道:“回大人,我是住在城东赵小娟,在吴安和汤林的尸体被人发现的前天,我和苗姨去过桥上。”
    州官道:“不仅如此,本官已经查出,说女人上船、上桥会触怒河神的谣言正是你放出来的,你还到处对别人说,你在吴安和汤林死的那天夜里,看见有女人在桥上!苗小小,你还有什么话说?”
    苗小小腿脚一软,浑身瘫倒在公堂上。
    苗小小的确与吴安有染,可这事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
    闫大嘴听到了风言风语,知道两人一直私会,登时怒不可遏。那天晚上他喝了点酒,酒壮怂人胆,因此上头后他便提着刀去找吴安。
    苗小小害怕,早早就告诉了吴安。吴安得了消息,已经提前静候闫大嘴的到来。
    所以闫大嘴理所当然地被杀了。吴安和苗小小商量着要将闫大嘴往河里抛尸,再放出一个闫大嘴因被戴绿帽怒而外出行商的消息来,这样两人就不那么容易被怀疑。谁知天不遂人愿,那闫大嘴的尸体没有顺着水流飘走,而是被河水送到了岸边。
    正巧苗小小听到祭拜河神时的意外,便放出女人不吉利、惹怒河神的谣言。这事本就要这么过去了,偏偏他们在处理闫大嘴的尸体时不够谨慎,那闫大嘴没死透,在河岸挣扎着喊救命,两人又补了刀,不想居然被住在河边的汤林发现。
    汤林是个赌鬼,欠了不少钱,因此纠缠上两人,否则就要去报官。
    吴安自然是不肯,这赌鬼只有输钱的,没有赢钱的,只要给了第一次,就要给无数次。所以两人又密谋着要汤林不着痕迹地死。
    汤林到吴安家中要钱时,吴安将人带到了桥边。
    最后汤林果然死了,可是吴安也在打斗时死了。
    苗小小倒是没事。可她在桥上的情景偏偏被赵小娟看见,苗小小慌乱之下,只好告诉赵小娟她是在悼念亡夫。没过多久,她放出那两人出事前有女人上桥的消息,并引导大家以为有人死了是因为有女人上桥,河神发怒。
    苗小小以为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河神身上时,就不会查到她身上。
    听完案情,州官道:“毒妇苗小小!你虽不是直接动手杀人,但你与人通奸,这三人的死与你脱不了关系,来人,将她收监,听候发落!”
    眼看河岸边三人死亡的真相大白,河神发怒的谣言被破除,众人兴高采烈地拍手庆贺,还有人朝苗小小丢菜叶、鸡蛋。
    苗小小说不出话来,一副认命的表情,已经有两名官差提着她押入大牢中。
    “苗姨!”
    苗小小听到声音,这才动了动,看见是赵小娟,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
    赵小娟内疚又吃惊地道:“苗姨,为什么你要做那种事?”
    听到赵小娟的质问,苗小小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出现了一道裂痕,她忿恨地道:“你知道什么!闫大嘴就不是个男人!他根本不行!我才是受罪的那个!”
    众人听到苗小小的话,立马交头接耳,像老鼠啃噬东西一样小声却又令人烦躁厌恶。
    赵小娟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处。
    苗小小将妻夫秘事宣之于众,没有一点羞愧,反而舒爽不少,她不再理会赵小娟,而是跟着官差下去了。但在转头的瞬间,苗小小突然心底一冷,那站在赵小娟身旁的女人正盯着她,好像将她的心思完全看穿了。
    苗小小被盯得不寒而栗,她回想刚才在堂上的表现,不觉得有哪里露出了破绽。
    好在那种感觉转瞬即逝,那女人的目光被挡在身后,苗小小悄悄松了口气。
    毕竟,真正杀死吴安的,是她。
    吴安杀了汤林后,吩咐她要毁尸灭迹。苗小小那时才如同从梦中惊醒,这才多少天,吴安手上已经有两条人命,万一以后他们不和,吴安是不是也会下狠手?
    所以在吴安休息时,苗小小一把将他推到了河里。
    这人太可怕了,不能留。
    苗小小没有完全说实话,先前闫大嘴和汤林的确是吴安杀掉的。吴安和汤林搏斗时受了伤,可死因不是因为汤林,而是被她推下了河。通奸一事说出去不好听,但顶多就是挨打板子,若州官知道她也是杀人凶手,绝对会被处死。
    苗小小想活,不想死,因此将过错都推到了吴安的身上。
    但苗小小还是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就把钱给汤三娘了。
    那汤三娘一心认为是她和吴安杀了人,借此敲诈她,她想着汤三娘一向懦弱,又没有证据,何况真给了钱就是落人把柄,所以一直不肯给钱。结果这女人告到了公堂之上,真是大意了!
    不过这样就行了,起码还留着一条命。
    苗小小心底暗暗笑起来。
    府衙的院子中,赵小娟垂头丧气,她一直尊敬苗姨,可没想到她与人通奸,还成了帮凶。不过还没有低落多久,一只手拍了拍她。
    苏辞道:“你做了对的事,应该高兴才对。”
    赵小娟勉强笑了笑。
    苏辞道:“我一开始就不信这个规矩,如今真相大白才好。”
    许月华已经从堂上走下来,听到苏辞的话,她道:“大家就喜欢这样的谣言,而且越假,传得越凶。最近从朝歌传来了吉兆,有人在国看到有麒麟现世,都说是国主治国有方,所以有祥兽出世。”
    苏辞和许春武不约而同地看向桃楚,好像她与麒麟之间有什么关系,不过确实是有的,毕竟是桃楚拿出的麒麟角。
    桃楚道:“骗人的。”
    许月华笑道:“我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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