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三娘不是软脾气,可看着一个小孩被打得嗷嗷哭,她还是皱了皱眉,道:“哎!你打他也没用,我这鸡死了,你们说该怎么办吧?”
    苏强扔了藤条,看向陈小妹,道:“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陈小妹心疼儿子,可这时又不好说什么。她陪着笑,道:“三娘,阿磊不懂事,我赔钱给你,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你别生气。”
    梅三娘哼了一声,道:“要不是看你们平常都老实,我才没那么容易算了。走,跟我去你家,我倒要看看,你娘你爹怎么说?”
    杨狗子不停挣扎,哀求道:“三娘,你放了我吧!”
    梅三娘冷笑道:“放了你等你再来偷鸡?”
    梅三娘手上一个用力,杨狗子便忍不住嗷嗷大哭。梅三娘毫不心软,拧得更用力了。
    等到两人都走远了,苏强才恶狠狠道:“看你儿子干的好事!真是丢脸丢到家了!我们家从来就没出过,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陈小妹才劝走了梅三娘,此时又挨苏强的责骂,也忍不住埋怨道:“阿磊,你偷人家的鸡做什么?”
    苏磊疼得嗷嗷哭,根本没空理会他们。
    苏强恶狠狠道:“还有脸哭!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陈小妹也生气了,道:“行了!你再打下去,你儿子就要被你打死了!”
    苏强一摔门,出去了。
    陈小妹叹口气,抱起受伤的儿子:“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苏磊抽抽搭搭,泪眼朦胧:“不敢了。”
    陈小妹掀开苏磊的裤子,看到一道道冒着血色的伤痕,心痛之余又有些恼怒:“你爹也真是,下手这么狠!”
    苏磊哭了好大一会儿,慢慢哭声渐小。等到要上药了,陈小妹才发现儿子已经睡着了。
    陈小妹叹气道:“真是冤家。”
    苏辞道:“恐怕他明天下床都困难,明天我去跟老师说一声,让阿磊先在家休息。”
    陈小妹点点头:“哎,好。”
    苏辞一时百感交集。
    母亲走后,对于父亲很快另娶一事,她是抗拒的,但抗拒无用。
    继母的肚子很快隆起来,她能感觉到父亲的开心。
    她的担心则与日俱增。
    村子里的人常喜欢逗弄小孩,若是有母有父的,便问小孩最喜欢谁,而轮到苏辞时,问的则是你爹有儿子就不要你了。
    母亲没了之后,苏辞在这世上的亲人只剩下父亲。因此无论父亲待她好还是不好,她都想抓住。
    所以苏辞一度讨厌这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
    但时间一长,苏辞也就渐渐习惯苏磊的存在。
    何况陈小妹待她不差,有好吃好喝的总是念着她,也不像许多男人说的那样,陈小妹会虐待她。
    与男人相比,女人对待别人时,总要温和一些。
    苏辞接受了陈小妹,也慢慢接受了陈小妹的儿子。
    有时候苏辞会忘记苏磊的身上流着一半跟她相同的血。
    因为父亲只有在某些时刻才会出现。
    比如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听到父亲在众亲戚面前点评苏磊的大小毛病,那模样,比学堂中的老师更像老师。至于其他时候,父亲像是隐身一般,谁也找不见。
    父亲从不过问家人的衣食住行,仿佛那不是他该关心的,包揽着一切的一直都是陈小妹。
    苏辞还记得陈小妹生孩子的时候,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那时候父亲在做什么呢,他刚从山上下来,听到产婆说陈小妹要生了,也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好像他在山上就知道了似的。
    当产婆恭喜陈小妹生了个儿子时,父亲面上也是淡淡的,似乎是开心,但又没有那么开心。
    苏辞是知道的,父亲一直想要个儿子。
    因母亲一直没有生出儿子,族中甚至有人提议要给父亲过继个儿子。
    那天她正和别人玩捉迷藏,钻进客厅的桌子下,后来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便听到有人这么提议。
    苏辞已经记不清事情始末,却还记得父亲没有立即拒绝,甚至说“再想想”。
    不过,当父亲真有个儿子后,他也没有多关心这儿子。
    苏磊困了,是陈小妹哄着,苏磊饿了,是陈小妹喂着,苏磊病了,是陈小妹照顾着,连苏磊做功课,也是陈小妹督促的次数更多。
    久而久之,苏辞不再那么排斥苏磊。
    原本苏辞以为父亲偏爱弟弟,她会愤怒和伤心。可她发现,父亲的确偏爱男孩,可最爱的,还是他自己。
    父亲不重视她,也不在意苏磊。
    装模作样地骂几句、打几顿小孩,便觉得自己尽到了责任,甚至还怪小孩不懂事。
    一旦明白这个道理,苏辞便很难继续讨厌苏磊了。
    “你累了就去休息吧,你这些天都没有睡过好觉吧?我看着他就行。”
    正在帮忙给苏磊上药的苏辞一愣,随即摇摇头:“没事,快弄好了。”
    “咚咚咚——”
    两人正在给苏磊收拾东西,院子传来了敲门声。
    陈小妹疑惑地道:“是谁啊?”
    苏辞道:“我去看看。”
    开了门,苏辞一惊。
    “你怎么来了,不是家里有事吗?”
    “是我姥姥的老毛病又犯了,大家都被吓了一跳,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来人正是许春武。
    苏辞道:“那就好。正好我想跟你说事。”
    许春武道:“你是想说麒麟角的事吧?陆子怡都告诉我了。”
    接着,许春武两手一摊,道:“我可没那么有钱,你还是直接卖给那冤大头吧。而且,你也只能卖给他了。”
    苏辞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意义,问道:“怎么?”
    许春武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想买的东西,不会有人敢出手,连我也不行。”
    苏辞道:“他是宗室?”
    许春武淡淡地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苏辞:“……”
    许春武看到苏辞一脸震惊,忽地笑了笑,道:“不过他有钱,记得狠狠敲一笔。”
    苏辞道:“……”苏辞觉得,看起来许春武好像不怎么待见他。
    许春武轻轻哼了一声。
    苏辞道:“进来坐坐吧。”
    许春武转头看向四周,道:“好啊,你不请我进去,我还得站在这呢。”
    苏辞笑了,她引许春武来到庭院中,又从井里捞出井水冰镇过的梨子。陈小妹在屋中听见动静,大声问了一句。
    “阿辞,谁来了?”
    苏辞忙道:“我朋友,没事。”
    陈小妹应了声,继续给儿子擦药了。
    许春武随手接过梨子,突然道:“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对了,你也不用担心麒麟角被人偷走,有人比你更担心。所以,你这附近已经被监视起来了。”
    苏辞道:“是姜晴派来的?”苏辞记得,金吾卫将军的儿子肖宇梁,称呼那宗室为姜晴。
    许春武笑道:“如何,还打算去安阳城定居么?”
    因许春武转移话题太快,苏辞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想了想,才道:“那可要麻烦您开个移居证才行,不然恐怕安阳城可不收我。”
    许春武道:“华姨早就写好了。不过,你真舍得离开你家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苏辞笑道:“这有什么舍不舍得,他们还急着把我嫁出去呢。”
    许春武观察了一下苏辞的神色,发现她既不高兴,但也没有生气。
    许春武道:“你不想嫁?”
    苏辞道:“不想嫁。”
    许春武心中一动:“是对方不好?还是你心有所属?我听盘巧说,你说你不想嫁人。”
    苏辞笑道:“我根本没有见过对方。”
    许春武舒了口气,道:“真巧,我跟你一样,也有个未婚夫。”
    苏辞看向她,不确定地道:“你也不想嫁?”
    许春武纠正道:“不,是有人要入赘。”
    苏辞想起了,眼前这位是许家家主,自然是要招赘的。
    苏辞不解地道:“也许你能找个喜欢的。”
    许春武笑道:“他们都一样。”
    他们是谁?哪里一样?苏辞没有问。不过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又对视一眼,不由得笑起来。
    许春武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苏辞道:“你什么时候成婚?”
    许春武明白苏辞的意思,笑道:“又不是什么喜事,不用来了。倒是你,若是对方不肯退婚,你该如何?”
    苏辞道:“我有法子。”
    许春武笑道:“若是遇上麻烦了,就来找我吧。”
    苏辞道:“这是自然,我还指望着靠你定居安阳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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