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杭站在旁边,笑嘻嘻道:“小孩子从小学习术法,难免用坏一些,多备点,给他扔着玩儿。”
    朱朱抿嘴一笑,手掌一拍,身边一排箱子齐齐敞开,眼尖的术宗弟子一眼看去,全都又羡又嫉——这些材料的品阶,一看就是极品,比他们平时制符的那些不知道要好多少。
    什么叫给小孩子扔着玩儿!……
    霜降又道:“听闻神农谷木家已经送了不少珍贵丹药,我们少主说,他就不备了……”
    话音未落,一个苍老的声音笑呵呵在外面响起来:“木家两位公子妙手仁心,所送丹药自然是极好的,可老夫除了制药炼丹,也别无本事,没奈何,也只有送上几颗丹药,恭祝宇文小公子周岁生辰。”
    药宗门派的人猛地一愣,全都听出了声音的主人,顿时一片骚动。
    易白衣吗?……
    平时最爱闭关研究医术药理、少有外出交游,上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似乎还是三四年前的药宗大比上,现在竟然出现在这小婴儿的生辰宴上!
    元清杭又惊又喜,一个箭步跑上前去:“易老前辈,您来啦?叫门下弟子走一遭就好啦,专程赶来,实在叫晚辈过意不去。”
    果然,门口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神情和蔼,踏了进来。
    澹台芸心里震动无比,知道必然是元清杭亲自出面,才能请得动这位往年之交的隐世大医修,慌忙迎上去见礼。
    易白衣笑着摆摆手,他身边的大弟子立刻奉上了一个精美木匣,打开后,里面还有一个状若凝脂的白玉瓶,隐约异香扑鼻。
    易白衣拿起玉瓶,亲手递到澹台芸手中:“近日老夫配齐了九珍续魂丹的所需材料,炼了几颗出来,恰逢小公子生辰,便挑了三颗品质上佳的,权做薄礼,还望澹台小姐笑纳。”
    这一下,席间的喧哗声顿时大了起来。
    凡是药宗医修,谁不知道九珍续魂丹的珍贵,不仅炼制困难,更重要的是所需材料每一味都难寻得很,上一届药宗大比的奖品,就是由各医修世家一起出手,才凑了三颗丹药的原料,千辛万苦炼制出来。
    易白衣手中就算药材众多,可想凑齐几颗的材料,也怕是不轻松,
    这三颗灵丹能救三次性命,说是能给这孩子一生保驾护航也不为过。现在竟然大手一挥,就送给了这么一个破败家族的小婴儿?……
    澹台芸又惊又茫然,正要推辞,元清杭已经笑着帮她接了过来:“易老前辈,这份厚礼可实在惊人,我先替嫂子和小侄儿收下,以后再亲自上门道谢。”
    易白衣佯装不满,瞪了他一眼:“说好一切事了,要去我山庄盘桓一阵、把酒言医的,现在一天到晚没个踪影,怎么,还要我亲自去请你不成?”
    元清杭笑嘻嘻向他拜了拜:“是晚辈的不是,等我给侄儿过了周岁生辰,再给我爷爷操办一场大寿,就立刻去您府上讨教。”
    易白衣到访,份量极重,先前到了的前辈大宗师们不敢怠慢,纷纷上前寒暄,一时间,本就纷乱的场面更加忙乱。
    互相见礼后,众人又上前,对着澹台芸和周岁的小婴儿说了些场面话,恭贺祝福,不一而足,这才落座。
    澹台家因为那场祸事,一年前将家财散尽,才勉强换来家族安宁。既然澹台明浩已死,加上林夫人、家中长子澹台超也都先后罹难,倒也没有人再继续为难剩下的孤女,只是原先风光显赫的术宗望族、南澹台家,却终究是变得人丁稀落,一蹶不振。
    澹台芸也知道如今家门式微,本也没想着能有多少贵宾上门,哪里料到最后关头却有这么多大门派齐齐到来,甚至全都是一门之主亲自带队,准备根本不足。
    幸好有商朗带着一群门下弟子忙前忙后,帮着添置桌椅、重排座次,又叫厨房添了备用的酒水,好半天,才安顿齐全。
    元清杭坐在主人桌上,看着澹台芸抱着小婴儿轮番在各桌敬酒道谢,笑吟吟不语。
    旁边,宇文瀚几次看着他,欲言又止。
    元清杭瞥了老爷子一眼,给他倒了杯酒,双手恭送过去,凑过去,小声耳语:“爷爷想问什么,尽管问。”
    宇文瀚瞪他一眼:“你到底弄了什么玄虚?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不计前嫌,亲自来澹台家外孙的周日宴?”
    元清杭修眉一挑,佯装诧异:“爷爷您说什么呀?小家伙不仅是澹台家的外孙,更是宇文老爷子您的曾孙。对啦,他叔叔可还是堂堂魔宗少主呢。”
    他悠悠举起酒杯,和老爷子碰了一下,笑嘻嘻道:“如今仙魔两边偃旗息鼓,互不相犯,我多少也算对不少仙门中人有点恩惠,他们卖我点面子,也不算稀奇。”
    宇文瀚望着澹台芸身影穿梭在席间,神色怔忪。
    “若是孩子在我们宇文家,又或者交给魔宗抚养,或许仙门诸家还能对明儿高看几眼。现在养在澹台家,毕竟家门虚弱,怕是……”他幽幽叹了口气,再也说不下去。
    元清杭昂起头,一口将杯中酒咽下肚,淡淡道:“所以我要来这一遭,给我小侄子撑撑场面。”
    宁夺坐在他左边,静静看了他一眼。
    宇文瀚眼眶微微湿润,无言拍了拍他肩膀,心里隐约明白了些。
    这孩子外祖父是罪孽深重的澹台明浩,亲祖父是大奸大恶的宇文青峰,生父宇文离死前的行事虽然没几个人真的亲眼见到,可稍加联想,也不难推测出宇文离怕是死的不太光彩。
    一出生便是洪水临世、灾难滔天,再加上父亲早亡,众仙门对这孩子,又会怎么看?
    就算他和元清杭私下再对母子二人照顾关心,也挡不住悠悠众口,更阻止不了背后异样眼光。
    如今借着这次机会,给这孩子一场风光盛大的生辰宴,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
    只是这面子,似乎太大了一点。
    他不停看着四周的那些仙门宗师,越发疑心不定。
    总觉得这些人坐立不安,有点古怪。
    酒过三巡,澹台芸也带着小婴儿回来落座,元清杭含笑逗弄了小家伙一阵,这才慢悠悠站起身来。
    原本吵吵嚷嚷的酒席,顿时静了下来。
    不少宗师掌门更是第一时间将头转了过来,目光炯炯,竟像是时刻都在盯着他。
    元清杭气定神闲站在那里,向着四周拱了拱手,笑意灿然:“多谢诸位仙君赏脸,前来参加宇文和澹台两家晚辈的生辰宴,更多谢有心送上厚礼,感激不尽。”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雪白粉嫩的小婴儿:“稚子堪怜,自幼没了父亲,我这个做叔叔的,总是担心他日后受人欺负,想起此事,不免担忧感伤。”
    易白衣坐在隔壁桌上,闻言笑道:“小公子身世显赫,周岁生辰宴上星光熠熠,众仙门贵宾纷纷来贺,这是何等风光,元小友不必杞人忧天。”
    元清杭深深向他一揖:“多谢老前辈吉言。”
    他顿了顿,接着道:“值此良辰,在下有一件大好事要说,就算是为我小侄子添点福泽。”
    众位仙门宗师掌门齐齐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
    正事来了!
    宇文家这个孩子生辰宴早就发过请柬,大多数宗门看在宇文家和魔宗元清杭的面子上,虽然不至于叫长辈亲往,可也大多送了礼物意思一下。
    谁能想到,就在一天前,各家没派人前来的宗门却都忽然接到了一纸飞书,上面直言说宇文小公子的生辰宴上,魔宗小少主有天大秘辛公布,且与多年前恩怨纠缠有关。
    若是没有重要人物到场,那相关秘辛的好处,便只能和该宗门擦肩而过,还望赏脸前来云云。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秘辛,可既然说到“天大”二字,又说有好处,谁又敢轻视这位魔宗小少主的话?……
    陈封坐在旁边,和声道:“元小少主既然说是好事,一定是对天下苍生、对众家仙门都是极好的。”
    他虽然眼高于顶,又好战冷酷,可元清杭亲手从商渊手下救过他一命,在所有公开场合,他对元清杭都是客气尊重地很。
    元清杭向他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了身边的人。
    宁夺缓缓站起身,静静向四周扫了一眼。
    他本就生得俊美无俦,气质高洁,少年天才的美名远扬,就算现在已经成了废人一个,可场上多少人都亲眼见过他力战商渊时惊天风采,现在迎上他秋水般冷冽静美的目光,不少人都是一阵恍惚。
    说起来,宁小仙君自从在镜湖最后一战后,再也没出现在人面前,也已经足足有了一年。
    元清杭望着他,毫不掩饰目光中崇拜欢喜,嘴角噙笑:“宁仙君?”
    宁夺点点头,目光转向陈封:“陈殿主,晚辈可否请殿主帮一个忙。”
    陈封心中也对他暗暗惋惜,颔首道:“宁小仙君不用客气,但说无妨。”
    宁夺缓缓离席,向他恭敬地躬身一礼:“晚辈近来修为略有恢复,久未对战,不免技痒。”
    原本安静的酒席上,忽然微微起了一片涟漪。
    ——什么叫修为略有恢复?商渊一战中,无数人亲眼见到他金丹尽毁,又哪来的修为恢复?
    就算是元佐意当年所创的“破金诀”,也只能救金丹裂开的情形,像宁夺这样金丹碎得不能再碎,就算是元佐意活过来,也一样束手无策吧?
    对身边忽然的喧闹充耳不闻,宁夺面色沉静,眼神明亮:“不知陈殿主可愿意赏脸,陪晚辈过几招?”
    陈封眸子猛然一缩,紧紧盯着他,半晌招手,唤了身边一名弟子过来:“肇元,你陪宁小仙君对练一下,注意点到为止。”
    那人是凌霄殿现在修为最高的弟子,已经有金丹中期修为,叫他出手,既算尊重宁夺,又算平辈切磋。
    那人连忙抽出宝剑,向宁夺道:“还请宁仙君不吝赐教。”
    宁夺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修为刚刚恢复,担忧自己控制灵力不当,伤了兄台。”
    那名弟子也是晚辈中翘楚,从没被人这样当面轻视过,不由脸色涨红:“宁小仙君是不是说笑话?……”
    话音未落,宁夺目光一抬,手边应悔剑忽然脱鞘而出,极轻极快地,在身边的座椅上挥了一下。
    这一剑轻捷无声,毫无灵力波动,似乎就像是小儿乱挥剑招,不少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却是摸不着头脑。
    那名弟子呆呆看了宁夺身边完好无损的椅子,愕然道:“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他身边的陈封却已经厉声高喝:“退下!”
    整个场上,只有极少数最高阶的剑宗高手同时勃然变色,竟然不约而同站起身来。
    药宗和术宗的高手都几乎没有察觉,只有他们这些一生醉心剑术、修为高绝的人才能靠着敏锐的神识察觉得出,这看似无声无息的一剑,里面暗含的意义,有多惊人和强大。
    陈封目光死死盯着那依旧岿然不动的沉重座椅,心里波涛惊天——假如没有看错,这椅子外表完好,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剑真正斩向它。
    可这座椅木纹深处,忽然出现的无数裂纹,又是哪里来的?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刚刚宁夺随手一挥,只靠着应悔剑散出的些许剑意,就已经伤到了它的根本!
    换了是他,未必就不能做到这样,可他一剑既出,能地动山摇,能斩破长空,但真能也一样叫人毫无察觉吗?……
    一时间,他额头间竟然有了一层细细的汗意。
    旁边的人终于也都看出来了不对,席间慢慢安静下来。
    宁夺手按应悔剑柄,星眸中光彩隐约傲然,再次向陈封发出邀约:“陈殿主,可否赐教?”
    第210章 要价
    澹台家毕竟也是昔日望族,出了摆宴的厅堂,外面不远处就是层层仙山。
    缺人打理,仙山上灵植荒芜,澹台家原先豢养的各种灵兽异虫也都被卖了大半,可整个仙山却依旧还有灵脉滋养,山顶最高处的教武场台也依旧高耸气派。
    现在场上四周,早已经密密麻麻围满了观战的人,前排是各大仙门长辈,后面则是一群年轻弟子们。
    教武场边,两座遥遥相望的山峰相峙。为了方便术宗比试各种术法,对战的距离往往拉得极大。
    而此刻,两边山峰上,各自立着一个人。
    凌霄殿殿主,目前战力最强的剑修大宗师,陈封。
    苍穹派的晚辈弟子,曾经天纵奇才,后来修为尽毁,如今却离奇归来,挑战凌霄殿宗主的宁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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