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官们连忙应是。
    皇上拍拍屁股就回京,方惟彦一直听到皇帝早朝的消息,方才安心下来。
    而此时,小儿子恰逢周岁,羡哥儿看着弟弟抓周,前面摆了文房四宝、算盘还有小弓箭零零总总。
    他喊着弟弟:“棠哥儿,拿这个小弓箭和小书。”
    蜜娘好笑道:“羡哥儿,你随他拿什么都好。”
    因为方惟彦政绩突出,更杜绝于私门,就是小儿子的周岁宴,都只请了属下几个一起来的同僚,让别人想送礼都无门。
    因此在这里的,也都是家里人。
    方惟彦在大衣裳底下和蜜娘牵着手,看着小儿子抓周,蜜娘悄悄用指头挠了挠他掌心,方惟彦和她会心一笑。
    有她在,他什么都能勇往直前,不用像前世一样瞻前顾后,到最后首鼠两端。
    果真,三年任期满了之后,方惟彦政绩居州部之首,内阁几位枢相正在讨论方惟彦的官职,崔缇得到天子授意,虽然不满,故而只淡淡的。
    “方季英在州府办差,开垦荒地五十万余亩,开辟商道,修桥铺路,仅仅三年,登州财政翻了二十倍不止,实属罕见。如此英才,朝廷可不能埋没了呀!”
    李覃捏须不语,他和方惟彦关系不错,除却此子有倾向之才,管仲之能,更兼此子也是自己人,崔缇为相已经五年,除了逢迎,并无他事,而且朝廷上对于崔缇过于阿谀皇帝早已不满,尤其是让皇帝半年不上朝,这就是崔缇之过了。
    那崔缇下了,谁上呢?
    陛下屡次征召陆如法,陆如法入阁后,若能支持他做首辅,那他就多了一个重要助力了。
    其余几人也是附和,崔缇见他们毫无主见,不免道:“我看升方惟彦去户部做郎中如何?”
    李覃这才道:“这怕是有些不妥吧。方惟彦翰林出身,好歹也是皇上的讲官,又助顾指挥使清除弊案,在地方这般有政绩。”
    崔缇心道,我早知晓你有此说法,故而笑道:“那大理寺如何呢?我看以方惟彦之能,迟早也是位列九卿啊。”
    说完还干笑了几声。
    他和方惟彦没什么私仇,但和陆如法却是对头,陆如法虽然是一代文坛大宗师,但是其却在变法,方惟彦可是陆如法最得意的弟子,因此,崔缇是如何都要把方惟彦排除出去。
    否则天子近臣,对他也是一个威胁。
    就在阁老们僵局时,东安侯府知道方惟彦政绩斐然,已经列为州府第一,徐氏和东安侯都十分高兴,尤其是在晚宴时,徐氏不由在众媳妇中感慨:“这几年我们东安侯府自从守制,再起复来,声势大不如前,还被信陵侯府抢了世子的差事,如今好了,老四回来了。”
    虽然文武并不相通,但是方惟彦如果官位做的更大,有他在,家里谁也不敢欺。
    徐氏的高兴,让这两年独立管家的常雨珠不愉。
    但她在心底想,听爹爹说崔缇是最不喜陆如法一派的人,那四哥也未必有起复之日,她在心里默念,千万不要升官,千万不要回京才好……
    却未曾想到,东安侯已经打听到消息了。
    “咱们惟彦,被封为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了。”
    同为四品,詹事府少詹事可比外放的知府要强多了,东安侯府听了这等消息,简直高兴不已,唯独常雨珠内心如丧考妣,面上还要跟众人一道高兴。
    第130章
    圣旨到的时候,蜜娘正带着小儿子棠哥儿,小儿子的名字取自棠棣之华,寓意兄弟情义,方惟彦也是基于自家情况,有感而发,希望他们兄弟能重视手足之情。
    棠哥儿也和哥哥一样,很是聪颖,但这番聪颖,并非生而知之,在其后,蜜娘也耗费了不少心血。
    因为她知道大家要看的是结果,你每日说自己把孩子带的多好,多肥壮,这些都没用,尤其是生男孩子的人家,一定不能真的养富贵闲人。
    故而培养儿子早说话,早晓事儿,这样不管到哪里,孩子们至少自己知道,这样身边的人都不敢欺负。
    “娘,花儿,花儿……”棠哥儿指着花,很是高兴。
    蜜娘笑道:“我的小和尚也要簪花吗?好呀,娘摘一朵给你,好不好?”一岁的孩子还未留头,蜜娘最喜欢摸儿子的小脑袋,亲昵的叫他小和尚。
    春桃在旁道:“奴婢替您摘吧,玫瑰多刺,要是伤到手就不好了。”
    是了,这玫瑰多产于平阴,蔷薇有七类品种:月季、玫瑰、蔷薇、缫丝花、木香、金樱子、荼蘼。蜜娘尤其喜欢玫瑰,花小却夺目,又散发出浓郁之香,她时常不喜华贵之物,故而常簪玫瑰,偏玫瑰又多刺,不好亲近。
    可是别在头上,却光彩夺目,很是迷人。
    “好,你去摘吧。”蜜娘点头。
    此时,却听说巡抚前来传旨,下人们很是激动,方惟彦三年任期将满,大家都在猜测方惟彦升往何处,没想到却是一省巡抚来传旨,那很有可能高升了。
    夏莲连忙高兴的对蜜娘道:“奴婢先恭喜您了,看来咱们家姑爷要高升了。”
    众人见蜜娘波澜不惊,仿佛早已料到,也是十分佩服。
    蜜娘却道:“四爷向来不立崖岸,不树异帜,为人既有管仲之才,又有卿相气度,此等人若没有人用,才是朝廷的过失。”
    这当然也是她和方惟彦的不同,蜜娘性子更急躁,更欲压人一头,虽说常雨珠忌刻好胜,但蜜娘也并非是那种很能容忍别人超过自己的人。
    她不喜欢的人,就不喜将就,颇有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但她也很有自知之明,天下间大概只有方惟彦最容忍她,故而,她对方惟彦除了某些夫妻情愫,也有很强的占有欲,这种占有欲还不能和外人道。
    偏方惟彦自己不懂,还总以为她对他若即若离,又觉得什么她值得最好的,那般的冷落她,还自以为为了她好。
    所以,他升官她能料想的到,但更重要的是,她现在能和方惟彦彼此心意相通。
    故而荣辱不惊。
    方惟彦也是寻常,他平静的和同知道:“我会保举你做知府,但你记得,在任上要多为登州的百姓办事,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他是极其厚道的人,同知心道。
    就连方惟彦儿子的先生,他都能安排妥当,让众人更加不舍。
    蜜娘喜他如此,却又有些不喜,晚上,她匍匐在他胸前道:“那么多人都喜欢你,我嫉妒。你怎么谁都能想到的,是不是哪一个女子嫁给你了,你都会如此?”
    这也是蜜娘最介意的地方,他对所有的人都好,所有的人都喜欢他。
    那时,侯府妙龄女子,哪个不倾慕于他,就是金淑惠对他也是爱而不得,故而还写书讽刺自己不得。
    说来也奇怪,这种感觉,前世她也从未有过,她争的是宠爱权利,那些看的到的东西,可陛下去其她人处,她并不嫉妒。
    除非那个人给她带来威胁,影响到她的地位,否则皇帝就是日御女十人,她都不会如何。
    可她对方惟彦就有一种,他为己人,不能容许他有任何其她的人,即便那人是个女使,丝毫不影响自己地位的都不成。
    方惟彦没料到蜜娘会说这也一番话,他心里既有异样,又很高兴,因为在这段关系中,他虽然很喜欢蜜娘,可是前世身份的不平等,他在对她的地位上,其实是不平等的。
    她太过于美好,让他时而爱,时而又惧,时而又无法离开。
    她就好像是他的药一样。
    一向说话很少有立场的他,现下却道:“不会,只有你。”
    “只有你才是我最特别的,最欢喜的。”
    这句话如同蜜水一般,沁到蜜娘的心田去了。
    “我也是,如果是别人,我绝不会如此,因为是你,所以我才是这般。”
    方惟彦难得赞同:“如果不是你,也许相敬如宾,终究意难平。”
    蜜娘紧紧抱住他:“反正你是我的,不许变。”
    方惟彦好脾气的哄着:“好,我是你的。”
    贬谪时,只有羡哥儿一个儿子,现在回去时,又多了个儿子棠哥儿,羡哥儿擅长言辞,小小年纪就口齿伶俐,记性非常好,可谓过目成诵,但棠哥儿年纪小,却十分谨慎,方惟彦有时候都觉得兄弟俩换了个个。
    比如小孩子都喜欢玩水坑,羡哥儿走路之时,若不慎遇到,他会高声对周围人道此处有坑,对自己沾染污渍,则一笑不过,不必放在心上,甚至看别人玩的起劲,自己还会试试,还会下结论说,踩着好玩,但脏了衣裳,不划算。
    可棠哥儿年纪虽小,却从不会踩水坑,连误踩都不会。
    从这点,足以见二子的不同来。
    方惟彦的幕僚陈一鸣就一针见血:“长公子肖母,二公子肖父。”
    前者肖母,有豪杰气象,不管此事好与不好,总要一试,二公子却像父亲,谨慎端方,又聪敏,很少会掉入坑里,兄弟二人各有所长。
    路上,蜜娘却给两个儿子各自编了花环,棠哥儿戴着花环,有些不好意思,羡哥儿因为读书了几年,自觉是大孩子,闹着不肯戴。
    蜜娘倒也尊重他:“你不戴,我自己戴。”
    她自顾自戴着,方惟彦笑着看她:“好看。”
    “那是自然。”蜜娘和他对视着,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这次回去,升官是好事,但是涉及到国本之争,就未必是好事了。
    一路顺风顺水,清明之前,总算赶回侯府,只不过,方惟彦要先赶去李覃府邸,此次他能起复,李覃出了大力,这是官场的规矩,摆明自己的态度。
    蜜娘则带着两个儿子回家,她对羡哥儿道:“你还记得祖父祖母吧?还有各位伯母婶娘,要记得行礼。”
    “知道了,我的好娘亲。”
    今年七岁的羡哥儿已经是个小少年郎的模样了,他个头很高,相貌肖母,很有世家公子的模样,蜜娘也很为儿子骄傲,不说其他的,就这张嘴就很能哄人了。
    男子固然不要多话,但会说话的人比不会说话的人优势还是更大的。
    走进二门,已经有唐妈妈在此等着了,她见到蜜娘很是欣喜:“四太太,咱们老太太和诸位太太小姐们都等着呢。”
    “太太?如今都改了称呼吗?”蜜娘笑。
    唐妈妈点头:“自从老太太故去,守制期满后,咱们府上都改了称呼。”
    俗话说父母在,不言老。
    有翁老夫人在的时候,徐氏都被称为太太,如今,翁老夫人故去,大家的称呼都变了。
    恰如再与众人相见,徐氏仿佛一下就变得慈祥了很多,她离开时,徐氏还是个美艳的中年妇人,现在穿着褐色的褙子陪着绛紫色的泥金马面裙,就明显有老封君的模样,两鬓头发也花白了不少。
    这让蜜娘很是感慨,十年前,她初见徐氏时,徐氏真的完完全全一幅美妇人的模样,不像方惟彦的母亲,倒像是他的姐姐,现下倒是不同。
    徐氏看到蜜娘仿佛也哪里不同了,她装扮的还是如以前一样,但是笑容更多了。
    “老太太,这几年不在您身边尽孝,实属我们不孝。”蜜娘带着羡哥儿和棠哥儿磕头。
    羡哥儿能自己掀起衣摆,行礼如仪,棠哥儿则由乳母抱着磕头。
    徐氏也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好孩子,快些起来吧。”
    世子夫人常雨珠忙热情道:“四嫂可终于回来了,老太太成日念着羡哥儿和棠哥儿,哎哟,这是棠哥儿吧,生的真好,这眼睛像极了四嫂。”
    “弟妹,听说你的仁哥儿也养的极好,我特地在九如阁求了一枚玉佩来,给我这素未谋面的侄儿。”
    说两个儿子都像蜜娘,不像方惟彦,这让徐氏怎么说?蜜娘则反口以送礼,来表达出她的不周到。
    常雨珠心里知道她输了一招,面上却笑吟吟的,其余人如俞氏、乡君都上前说话,三年未见,大家凑在一起话离愁别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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