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是魔族。
    季霄置若罔闻, 右手召出法器“思眷”,凝聚力量,隔空操纵法器进入火山内部,横冲直撞。
    火山内顿时魔气翻涌。
    季霄虽然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却能感知到, 一双具有力量的大手遏制住了“思眷”的进攻。
    “年轻人何必如此冲动?”
    沧桑古老的声音再度响起:“与其平白送了性命, 不如加入吾族。”
    季霄一边继续施加力量,一边笑道:“是吗?可是据我所知, 你们在地球拉拢的人可不少,且都没有什么好下场。那位庸国王子,可是把你们召过来的人,说是有恩也不为过。还有那位风水师, 苦苦效力于你们多年。”
    “你不必以言语拖延时间。”
    火山忽然“活”了起来,整座山口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一切:“如你所见,吾族并不在意这些许时间,愿暂时停下一切动作,彰显诚意。”
    季霄见状怔了怔。
    他也收回“思眷”。修士集结需要时间,国安局也需要时间, 谁知道它们攻破非洲本源还需要多久,自己在这里当然拖延得越久越好。
    魔族道:“无论是庸国王子, 还是风水师查尔修,亦或是其他别的人, 在吾等眼中都不过是猪狗一般的牲畜罢了。既如此,他们又岂能奢求平等, 奢求正视。”
    “唯你季霄不同。”
    季霄按了按跳动的眉心, 道:“那我倒是想请教请教, 阁下为何只视我一人为例外?莫不是因为我修为更高,才有化身为魔的资格?”
    对方道:“自非如此。你虽厉害,论及天赋与潜力,却不比沈郁高明,亦不比景浩言出色。”
    “那是为何?”
    季霄勾了勾嘴角道:“总不能是你们见我生得俊俏,起了爱慕的心思吧?”
    “对不起,我可是个颜控。”
    “……”
    对面一时无声,片刻后才开口道:“你看了便知。”
    伴随着声音,如同电影放映,一幕幕画面在季霄的眼前铺就开来。
    画面中是一位少年。
    他出身于一个大户人家,身份却很尴尬,是当家的老爷酒后强迫丫鬟所生。自出生之后,他便受尽欺凌,就连管家都可以肆无忌惮地讥讽他,打压他。
    少年却没有放弃希望,而是将受过的一切苦楚记在心里。他暗自努力,珍惜所有能摸到书本的机会,抓住每一个能表现自己、讨好父亲的机会,终于博取了父亲的一丝关注。
    十七岁那年,少年在家中有了地位,开始有力量保护自己的母亲。
    然而,等待他的,却不是什么美好的未来。
    嫡母眼见自己的亲生儿子即将受到威胁,偷偷灌了药,将他送给了一位喜好男色的权贵。
    木已成舟,他的父亲权衡之下,选择放弃他,同时丢掉他的母亲。
    少年依旧没有绝望。
    他压下所有的憎恨与不甘,努力地奉承权贵。依靠花一般的年纪、俊俏的相貌、不凡的出身、不输于普通士人的学识,少年轻而易举地从众多男宠中脱颖而出,成为权贵最喜爱的人。
    后来,他成功地报复了嫡母、父亲,使其曝尸荒野,又将母亲的尸骸重新收敛,供奉于宗庙。
    而后,少年憎恨起了自己侍奉已久的权贵。
    可权贵的地位不是他能够报复的,他只能耐心地等。权贵慢慢厌倦了他,没关系,他主动将自己转化为幕僚与仆人的角色,知道权贵爱喝几分热的茶,清楚权贵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凭借其他人无法代替的妥帖与周到,继续侍奉。
    二十五岁,少年终于等来了机会。
    修行门派来到人间选拔弟子。上天还是眷顾他的,竟让他拥有一副生来不凡的好根骨,即使是放在第一门派,也足以被当做核心弟子来培养。
    唯一不足的是,年纪太大。
    最后,还是入了第一门派。
    少年自以为脱胎换骨,人生从此改变,二十五岁以前的时光再也不用想起。他比门中任何弟子都要努力,因为他知道,如今的机会有多么不容易。
    可是。慢慢地,他发现,好像自己怎么努力也是无用的。
    比他小了整整十七岁,一个同样刚刚入门的小孩子,即使大多数时间都用来玩闹,每日两个时辰的修炼也足以令他感到望尘莫及。
    少年感到很烦躁。
    以往纵然身份低微,他却从未自感卑贱过,只是时运不济,不得不暂时低头罢了。
    一次下山任务,他找到机会,来到权贵府里,在对方的惊恐与讨饶中,毫不犹豫地出手将其击毙。想到过往种种的耻辱,他虐杀了昔日的“恩主”。
    未曾想,如此隐蔽之事,竟叫师门察觉了。执掌赏罚的长老将他带到掌门面前,掌门欲要出手废掉他的修为,然后将他逐出门派。
    少年恐惧极了,他不想再回到过去,痛哭流涕,诉说起了自己二十五来的悲惨人生,终于获得掌门原谅,以一百下永远无法抹去印记的戒鞭作为惩罚。
    自那之后,少年隐隐感觉到:师门里好像没有人瞧得起自己了。
    是了,所有往事揭开,这些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修士,又怎么可能瞧得起自己呢?
    瞧不起也没关系,他比以往更加努力。
    然而,他是那样努力,与那名小孩子的差距却是越来越大,就好像是滚雪球一样。
    少年再次感到了不甘。
    背上的一百戒鞭痕,时时提醒着他不要放弃希望。于是,他一次次压下绝望,相信自己依靠不断的努力与等待,总会像以往一样迎来机会。只不过,这次需要等待更久的时光。
    直到某次偶然,他听见了关于天眷者的说法——原来,自己的那位师弟,从出生之日起,就已经注定会成为拯救苍生的救世主了。
    上天注定。这一次,自己不可能扭转乾坤,等待再多时间也是无用的。
    生来就注定是救世主吗?
    他产生了疑惑:那么,自己遭受的一切,也是生来就定好的吗?
    为什么别人拥有救世主的名声,而自己,却要在烂泥里不断地挣扎。忍受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却什么也得不到?
    他不愿再做天道的守护者。
    他叛逃了师门。
    许多年后,少年跟随着新的主人,因犯下了无数伤天害理的罪责,被当年的师弟,人间的天眷者,亲自率领众多正派人士,歼灭于魔域,魂飞魄散。
    ……
    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少年漫长的一生,便在季霄眼前划过。
    “死后,吾族便将他的魂魄引至天外,成为吾族一员。而他的经历,也不过是吾族万万中之一罢了。”
    季霄道:“我承认,这少年虽有罪,却也让人觉着可怜。但,不管承受了多少苦难,都不是将苦难施加于无辜之人的理由。”
    “你们更是找错人了。我幼时虽历经过坎坷,却自感还好,更不可能……”
    对方轻轻打断道:“进入山海九洲之后,明明身在第一门派星宇宗,也颇得师门看重。你因何离开师门,修炼魔气?”
    季霄闻言沉默了。
    为什么呢?
    一则,星宇宗的诸多规则,都不是他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能够接受的,他不可能永远待在那里;二则,不管他付出多少努力,在沈郁的光环照耀之下,都会显得黯淡失色,他不甘于此。
    他想要另辟蹊径。
    修炼灵气,是注定打不过沈郁的,那么灵魔双修呢?
    剿灭魔物所能获得的名声,也是注定比不过沈郁的。可如果他能从内突破,使魔域里的生物从良向善呢?
    地狱谷里的声音继续道:“吾当年与你一般,不甘第二。为何那天眷者,生来就注定可以压全天下的修士一头?”
    “放眼吾族诸魔,能如你一般的,几乎也难找出第二个。在名声上,你一个外来之人,竟能与天眷者齐名;在力量上,你亦不输于天眷者。上天给予你限制,你却打破了这种限制。仅此一条,便有资格得到吾族的尊重。”
    “若你愿意加入吾族,甚至可为吾族领袖之一。”
    季霄沉默片刻,问道:“你们想做什么?报复所谓的天道?”
    “不错。”
    魔族淡淡道:“所谓天道,不过是一个个世界本源罢了。万千世界,由弱及强,无论耗费多少时光,吾族皆会逐一灭其本源。”
    “地球是第几个?”
    “二十七。”
    “那你们想报复完得多久?”
    “攻破第一方世界,也是最弱小的世界,吾族耗费了整整十万年。可地球,若非你从中插手,解救出银龙,两千年足矣。”
    季霄再次沉默。
    许是看见了希望,对方的声音透着几分愉悦:“如何?成为吾族一员吧!我们的命运,不该由一个所谓的天道意志掌控着。”
    季霄继续沉默。
    对方道:“你若是怜惜身边之人,吾族亦可单独在地球开辟一方小世界,令你所有珍惜之人居于其中,免受此难。甚至,为此放过一名天眷者也可以,只要他不自己找死。”
    “还真是有诚意啊。”
    说实话,对方的诚意甚至让季霄有了一丝感动,他放弃了以虚与委蛇来拖延时间,道:“可是有一件事——阁下可听说过六人理论?”
    对方显然没听过。
    “什么?”
    季霄道:“所谓六人理论,是地球上一个股票专家发现的。它是指任意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带,基本上都可以确定在六个人左右。换句话说——地球虽大,但我只要拥有五位想要珍惜的人,便可将全人类关联起来。”
    “你在耍我?”
    魔族的声音变得愤怒起来:“季霄,你是铁了心要与吾族为敌不成?”
    感受到对方赫然涌出的敌意,季霄握紧“思眷”,道:“尔等作为,恕我难以苟同。”
    “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
    山洞中忽地发出一声怪异的吼叫,眨眼之间,一头酝酿着滔天魔气,生长了八个头颅,八个尾巴的蛇怪在季霄眼前出现:“那么,便去死吧!!”
    每一个蛇头口中皆聚起一团魔气,八团魔气以极快的速度合为一体,直冲季霄而来。
    “这像是,扶桑国传说里的八岐大蛇?它是被魔化附身了,还是仅仅是魔气凝聚出的一个模样?”
    季霄以“思眷”聚出魔气相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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