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姜鱼笑盈盈的, “我以为相比起来, 我已经是非常有礼的那一方了。”
    闻言, 风二不由看向林西鹤。林西鹤也慢悠悠地抬眼看他,四目相对, 风二再次噎住——真正不讲武德的还在这儿坐着呢。
    林西鹤微微挑眉, 而姜鱼按住他的手,继续道:“苏枣枣父母健在,并不符合北岸诗会的招人标准。可她确实背地里跟你们有所来往, 家里还有《见春山》这本书, 她对于你们、对于父母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
    风二不答。
    姜鱼也不以为意,只是继续抛出自己的疑问, “这些事情, 跟两位苏教授的死有关吗?”
    风二这才有了反应, 看了眼外面, 意味深长地反问:“你确定要在这里继续问吗?”
    隔墙有耳。特调局可并不知道d的存在, 如果非要说,那就得摊开来说。届时可不是风二说不说的问题,而是姜鱼和林西鹤该怎么说的问题。
    姜鱼微笑,“我明白了。”
    风二又道:“如果你们能救我出去,说不定我可以把一切都说出来,姜小姐不如考虑考虑?”
    “如果离开这里,就不是讲不讲武德的事情了。”林西鹤站起来,不咸不淡地扫了风二一眼。
    风二颇为无语,林西鹤是怎么能做到在特调局的地盘上都能毫无顾忌地开口威胁的?这个春城就没人能治得了他了吗?
    不过……要是他被林西鹤揍一顿,能不能保外就医?是不是就有机会逃了?
    风二不由得蠢蠢欲动,但面前这两人没给他机会,竟很快就走了。他只能深表遗憾地目送他们离去,只是等到房间里只剩一个人时,他脸上的表情终于崩不住,悄悄握紧了拳头。
    “你在为达达的死感到伤心吗?”蓦地,房间里又传来另一人的声音。
    风二霍然抬头,就见老实脸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不由蹙眉,“你又来干什么?这段时间你每天都来找我,没必要吧?”
    老实脸在他对面坐下,“苏枣枣是怎么回事?”
    风二微怔,随即笑起来,“刚才我跟他们的谈话都听见了?我以为是怎么回事呢,他们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进来问话,怎么,你们也演上互相猜忌的戏码了?”
    老实脸半点儿不生气,“例行公事而已。”
    风二:“我连他们都不说,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们是特调局,更应该自己去查,春城的税金可不是收上来让你们吃白饭的。”
    老实脸:“我说了,例行公事。风二,你不必这么抗拒我们,在迷雾森林时,我们组长跟北岸诗会也曾并肩作战,我们的立场不一定是完全对立的。”
    风二耸耸肩,“那又怎样?陆生要死了,你们能救得了他吗?就算救了,然后呢,把他关进特殊收容所吗?立场,你们什么立场?”
    他笑起来,语气里充满讽刺,而这一次换老实脸哑口无言。
    另一边,姜鱼和林西鹤坐上了飞行车。
    林西鹤开着车,姜鱼脑子里还回想着风二的反应,说:“这里面还真有隐情。我之前就在想,商羊是怎么知道d的事情?按照沈鹿的说法,他和苏教授夫妇瞒得很好,从头到尾d被送到抚恤院的事情也只有他一人经手了,可最后陆生还是知道了。不光他知道,连商羊都知道。”
    她不由摸了摸下巴,“如果陆生有意不让商羊知道,那他必然可以瞒得很好,那商羊是怎么知道的?”
    林西鹤转头看过去,就看到她耳鬓的发丝拂过莲花耳坠。他认真地看了两秒,这才说道:“d的存在本该只有三个人知道,沈鹿和苏枣枣的父母。”
    姜鱼用缓慢但认真的语气问:“苏枣枣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她又自问自答:“他们曾经为特殊收容所工作,参与了程真事件。程真千方百计要逃离,可见在收容所里的生活并不美好。后来,他们在春大任职,期间曾提出过用变异植物融入仿生机器人的设想,但是被春大研究院驳回,不久之后两人辞职。随后,陆生以苏枣枣为要挟,让他们加入了自己的研究。”
    说着,姜鱼抬眸看向林西鹤,目光灼灼,“我们一直以为,他们是不得已,疯狂的科研工作者并不在少数,死在迷雾森林里的林教授就是其中之一。他们的研究也许是疯狂的,但还有做人的底线和良知,甚至能为此付出生命,所以苏教授夫妇虽然成功创造了d,但为了不扰乱社会秩序,不让陆生利用这项技术做坏事,而隐瞒下d的存在,合情合理。”
    林西鹤迎着她的目光,接着说道:“但他们是在被陆生威胁之前,就有了用变异植物融入仿生机器人的设想,他们还曾经研究过程真。”
    姜鱼:“也许一切都是必然。让一个仿生机器人拥有自我思想的关键就是精神系异能,而他们在遇见陆生之前,就遇见过程真。这才是起点。”
    林西鹤:“想听听我的猜想吗?”
    姜鱼:“你说。”
    “沈鹿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普通人,你想要迷惑他、想要他撒谎、要他忘记某些事,还需要废很多功夫,哪怕是用上精神系异能,也有失败的时候,但一个仿生机器人,想要他做到这点,只需要——”林西鹤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这里,改一改。”
    实验的起因、经过、结果,都是沈鹿告诉他们的。是沈鹿说,陆生用苏枣枣威胁了苏教授夫妇,也是沈鹿说,他们藏起了d。
    唯二能证实他的话的当事人,一是苏教授夫妇,二是陆生。前者已死,后者又还藏着。
    可这种釜底抽薪式的猜想,若是真的,故事就要推翻重来了。
    姜鱼眸光微闪,“那为什么不再大胆点,如果沈鹿就是陆生故意送到我们面前的呢?他是机器人,情绪起伏没有太大的波动,我们不太可能用以往的办法和经验来判断他是否说谎。正如你说的,他甚至不需要说谎,他的记忆是可以被直接篡改的。”
    要如何才能让姜鱼和林西鹤最大限度地相信他所说的话呢?先让他隐藏自己的身份,等他们抽丝剥茧,扒掉他的伪装,就容易相信了。人往往就是这样,比起别人直接告诉你的,自己想办法找到的更为可信。
    当然,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全然信任了沈鹿。但一来已经找不到当事人核实,二来,他说的故事并无明显的破绽,且有最真实的一部分——
    林西鹤确实对陆生说过,让他不如去造个人玩玩的话。
    “可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呢?”姜鱼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但越是复杂,她就越有一种棋局下到最后一步,谜团即将解开的、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的刺激感。
    “真实的部分必定是不易被拆穿的,譬如苏枣枣和那两个苏教授的亲子关系,这涉及到户籍记录,还有抚恤院的院长。”林西鹤被她这么看着,不由得腰背都坐直了些。
    “老院长是苏枣枣血缘上的亲祖父,这确实不容易撒谎。还有呢?”姜鱼眨眨眼。
    “咳。还有,苏枣枣跟北岸诗会的关系。她确实写过那篇《找回春天的办法》,确实跟陆生和沈鹿都有来往。”林西鹤道。
    姜鱼闭上眼,再睁开,道:“如果,没有威胁这回事,这个故事会变成什么样?”
    苏教授夫妇接触过程真,后来又提出过用变异植物融入仿生机器人的设想,他们本就对这个研究感兴趣,可以直接加入陆生的实验。如此一来,苏枣枣理所当然地会跟北岸诗会有接触,而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抚恤院?不是为了避风头。抚恤院的院长是她亲祖父,醉心于研究的父母将孩子丢在这里,有什么好奇怪的?
    与此同时,城市的某个角落里,一片叶子又打着旋儿掉在摇椅边。
    陆生从半梦半醒间回神,他也不记得自己又睡了多久,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是软的,抬手都费力。
    “今天是几号了?”他轻声发问。
    “10月15号。”手腕上的终端发出回答。
    话音落下,院中又恢复静谧,好半晌都没有声音。
    过了一会儿,陆生能动了,坐起身子来,慢悠悠地往屋里走。他一边走一边说:“你回来之后,好像沉默了很多。”
    终端上呼吸灯闪烁,“没有。”
    “那是为什么?”
    “我在想枣枣。我在想,如果她真的像这几个月我所认知的那个故事里,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长大,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说:
    。
    第220章 重来 ◇
    ◎红鲤鱼布偶◎
    故事既然要推翻重来, 以前走过的路自然也要重走一遍。
    宁静的夏日的午后,姜鱼和林西鹤再次来到了麻仓抚恤院。抬头看,老院长的玻璃花房里鲜花正盛, 孩子们都出去放风了, 只有门卫大爷在尽忠职守地打盹儿。
    2134-2137, 苏枣枣不过在这里待了三年,现在又九年过去,还能留下什么吗?柯航来这里查过, 他们也来这里查过,都一无所获,还是d领他们到储藏室里找到了苏枣枣的一张画。
    画上是苏枣枣抱着一个玩偶和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花树下, 这两个人就是陆生和沈鹿。他们随后又根据这棵花树, 找到了沈鹿曾经居住过的阁楼。
    “画上还有一个信息。”林西鹤慢悠悠地走进宿舍楼。
    “那只玩偶?”姜鱼打开终端找到了当时拍下的那张画的照片, 画是苏枣枣自己画的,孩童的笔触稚嫩、抽象, 能让人看出画上的人是谁已是不易, 至于苏枣枣抱在怀里的那个玩偶,丑萌丑萌的,红色的一团, 只能看出大致轮廓。
    不过姜鱼还是认出了它, “这是一只红鲤鱼布偶,我记得苏枣枣在抚恤院拍的照片里,她也抱着它。”
    一只布偶而已, 起初谁也没把它放在心上, 但既然现在从头再来, 在缺乏线索的前提下, 他们什么信息都不能放过。
    抚恤院里还有留守的阿姨, 姜鱼过去跟她打听。阿姨是抚恤院的老员工,记得苏枣枣这孩子,但具体到一只玩偶,她就没什么印象了。
    她干脆把姜鱼带到了存放玩具的活动室,“我们抚恤院里的玩具都在这儿了,大多是捐赠过来的,只要不坏,基本不会扔掉。有的孩子被领养走了,如果有特别喜欢的玩具,我们也会让他们带走,留个念想。”
    末了,她又忍不住问:“姜小姐,那个……d还没有消息吗?”
    姜鱼抱歉地点头,“你放心,我们一直在找。d是在我家失踪的,他喊我一声小鱼姐姐,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弃他。”
    “嗳、好,这就好,姜小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阿姨连应两声,又忍不住叹道:“以前他还在的时候吧,就他最皮,总是不听话,到处乱跑,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现在他不见了,我这心里又……院长这几天一直在外面找人,孩子们也都自己做了小传单去发,要是他能看见就好了。”
    姜鱼听得心里沉甸甸的,安慰几句,多的却是不敢保证。
    d还能回来吗?她也不确定。
    送走了阿姨,姜鱼把所有的玩具都翻了一遍,没找到跟红鲤鱼布偶相似的。翻了抚恤院里留存的照片,也没看到有别的小朋友拿过。
    林西鹤又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姜鱼转身去找,最终在玻璃花房里找到了他。他正站在一个花架前,搬开了花架上放着的盆栽,看着里面。
    “发现什么了?”姜鱼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一盆绿叶植物。她依稀觉得这盆植物有点眼熟,仔细分辨过后,诧异道:“蓝铃花?”
    大灾害前,蓝铃花的花期是在春天,大灾害后就到了雪季结束的7月份。现在已经是夏末,花早就谢了,只余枝叶。蓝铃花又喜阴,所以它被放到了后面,上一次他们来时根本没有发现它。
    说起蓝铃花,就会想到16街的蓝铃花剧团。正好,他们的下一站就是蓝铃花。
    蓝铃花剧团在每年雪季结束后,就会开展义演,抚恤院的孩子也会受邀观赏。沈鹿说,苏枣枣也去过。
    2135年,陆生在墙上为苏枣枣画下一棵粉色花树。
    2136年,陆生曾出现在16街街头,观看蓝铃花剧团的街头巡演。
    因为沈鹿的话现在有了作假的可能性,所以他说花树是陆生画的,并不一定准确。但最终的人选要么是他,要么是陆生,二选其一罢了。
    至于后者,这是蓝铃花剧团的演员亲口说的,真实性要高一些。他们后来也确实在16街附近找到了陆生曾经藏身的地点,以及在蓝铃花的休息室里找到了《见春山》这本书。
    花树确实存在,陆生也确实在16街出现过。这是毋庸置疑的真实的部分。
    两人再次回到蓝铃花,毫不意外地受到了剧团众人的欢迎。尤其是八卦满天飞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林西鹤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他们在谈恋爱的事情,免不了打趣一番。
    姜鱼重新打听起苏枣枣和陆生的事情,得到的回应跟之前差不多。她也不失望,剧团的大家都跟她很熟,本来就不太可能瞒着她或者撒谎,这次问不出什么来也正常。
    末了,姜鱼又给他们看红鲤鱼布偶的照片,问:“你们对这个有什么印象吗?”
    没想到还真有。
    大胡子导演以前做过道具,摸着自己的胡子说:“这丑萌丑萌的布偶,我好像有点印象,丑得这么别具一格可不多见,不过在哪里见过来着?我想想啊。”
    想了半天,他终于灵光乍现,激动地揪下了自己的一根胡子,疼得龇牙咧嘴,“嘶……”
    姜鱼哭笑不得,“您可当心点儿。”
    大胡子导演:“这还不是为了你嘛。你都开口让我帮忙了,我要不尽心,你妈还不得杀回来把我胡子都拔了?”
    姜鱼:“那我请导演吃饭?”
    大胡子导演摆摆手,“得了,最近正减肥呢,瞧我这肚子,再不减肥,你嫂子就得手动帮我剪了。还是说正事,这个布偶好像是蔡婆婆的手艺,她之前不是帮我们剧团做过道具吗?我好像在她那儿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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