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更机敏,他听出了陈皎这话中的意思。
    他思索片刻,沉吟问道:“皎儿你和陛下,究竟是如何想?”
    陈皎缩着脖子,老老实实道:“我想要陈皎活着,陈镜瑶去做皇后。陛下也同意了。”
    永安侯也明白了。他瞪大眼睛,双手开始颤抖,道:“好好的路你不走,非要为难自己!你这个逆子气死我算了!”
    陈皎不理她爹。
    反正她家做主的都是祖父祖母,她爹说话不算数。
    陈皎看向年迈的祖父,认真说道:“祖父你瞧,我去河口仓修了三个月的路,我尽心尽力不敢丝毫懈怠,把自己晒的跟碳一样,您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权力,为了野心,为了名垂青史。
    怡和郡主意识到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重要程度丝毫不亚于当年女儿决定女扮男装的事情。她下意识想要开口支持陈皎,却又犹豫不敢害怕做错决定。
    老夫人眼眸锐利,摇头道:“皎儿,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之事。你什么都想要,却未想过结果是否会如你所愿那般美好?”
    一人分饰两角,群臣不是傻子。若有一日被人发现事情真相,陈皎要如何自处?她在民间的声誉会变成何种?
    被欺骗蒙蔽的群臣,到那时会何等愤怒?
    自古被百官请谏上逼废后的人,可从不止一人。
    倒不如借此机会收手,做回陈镜瑶,众人皆大欢喜,亦不留把柄。
    全家人都看向老侯爷,他皱紧眉,沉吟道:“你容我想想。”
    第95章
    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永安侯府的人犹豫不定。虽然老侯爷没有直接拒绝,却委婉劝阻陈皎不要冒险。
    陈皎提议失败有些失落。短暂的失望后,她也没有过于纠结。
    毕竟这件事不止她一个人担责任,所以她必须参考家人的意见。
    陈皎点了点头, 语气坦荡道:“好吧, 大家不同意就算了,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强求。要真不行, 我只当皇后也行啊。”
    陈皎曾经从河口仓修了几个月路, 累得半死回长安后,忍不住好奇询问谢仙卿当皇后每日需要做些什么, 会不会和当大臣时一样每天也很累。
    陈皎没有学过琴棋书画,也没学过操办宴会管理内廷事务,而这些似乎都是作为皇后的基本职业素养。
    陈皎正好奇时, 便听见谢仙卿淡定地说:“若是寻常, 皇后要管理妃嫔子嗣, 监督祭典内廷宫规,每年除夕时需宴请群臣家眷……”
    这么听起来, 当皇后也不轻松嘛。要帮皇帝管小老婆和一堆孩子, 还要处理宫务, 时不时还要跟群臣家眷打交道。
    不过很快, 在陈皎若有所思的目光中, 谢仙卿笑了笑,温声说:“不过宫中如今无人,若是你做皇后,大约每日便自己玩吧。”
    “玩?”陈皎震惊。
    经过谢仙卿的科普后, 陈皎终于明白为什么谢仙卿这么说了。
    如今他的后宫没有嫔妃, 所以皇后不用处理妃子和皇嗣间的争斗矛盾, 最多佳节时设宫宴款待大臣家眷,每年还只有几次。
    因为不用妃嫔请安,皇后便是后宫最大的主子,所以完全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而且当皇后月例很高,如果谢仙卿不介意,就连皇帝的私库都可以归她管理。
    总结来说,当皇后工资高还不用加班,每逢节假日有赏赐补贴,工作福利好到出奇。
    哇,这么听起来,卑微社畜打工仔陈皎好心动啊!!
    陈皎小时候忙着科举,后来忙着在太子党奔波,应付皇帝五皇子的明枪暗箭,每日还得去太子府报道。
    太子登基后,她每天起的比鸡还早。虽然升官了,明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但三个月在工地挖路刮泥的苦,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要不是觉得年轻人应该多感受一番社会的毒打,陈皎有时候都想早点辞官当皇后了。
    反正当皇后没有事做,工资还高,还能免费睡皇帝。
    她反正觉得自己在哪里都行,现在永安侯他们强烈反对和担忧,陈皎也不强求。
    毕竟就像祖母所说,这件事很可能会连累到永安侯府的名誉,她需要尊重家人的意见。
    陈皎见大家都不赞同,点头道:“好吧。其实我只是觉得皇后只能一直在宫里。但如果我还是陈皎,我就能每天回家吃午饭。”
    说到这,陈皎是真有点遗憾。
    自古女子出嫁后,都不再似少女时自在,回家看望父母的时间也随之变少。
    古代更是如此,往往只有过得不好在夫家受了欺负的女子,才会时常回家。
    寻常女子便如此,皇后就更不现实了。
    自古只有皇帝微服出巡,却极少有皇后微服出访的例子。
    皇后出宫属于头等大事,只有在重大祭典时才会出现,伴随着文武百官,根本没有时间和父母闲聊。
    所以陈皎进宫后要想再见家人,只有他们递折子进宫。尽管如此,彼此见面的次数也绝对不可能多,一年到头大概也就两三次吧。
    这还只是怡和郡主和老夫人。
    外男不能进后宫,这便意味着陈皎进宫后,除非她偷偷溜回家看家人,否则她这辈子都极有可能无法再见父亲和祖父了。
    听到这,所有人都愣住了。
    方才的喜悦褪去,大家才意识到分别的来临。
    女儿和孙女要嫁人了,嫁的还是天家,将来可能他们再也见不着了。
    她是开心了还是难过了,有没有偷懒耍滑,是否跟陛下过得和睦,他们也不能时时得知。
    分明在今天之前,大家都认为以陈皎‘男儿身’的身份,她会在家中一辈子。
    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了。
    陈皎见大家伤心,当即安慰道:“没事爹娘祖父祖母,反正宫中我说了算。以后中秋除夕每逢佳节,我便设宫宴,请你们一起进宫相聚。”
    大家都没说话,每年就这几次远远见面的机会,根本值不得开心。
    气氛逐渐沉闷失落,怡和郡主眼眶已经红了,握着手帕对老侯爷说道:“爹,不如此事再做商量?”
    永安侯咳嗽一声,也含糊道:“皎儿方才说陛下已答允,我瞧这事未尝没有机会。”
    所有人:……刚才跳得最欢,反对得最激烈的人不是你?
    虽然永安侯是根墙头草,但他却说出了其他人隐秘的心思。
    欺君之罪都担过了,这辈子就陈皎这一根独苗苗,全家都比不上她珍贵宝贝。
    永安侯夫妇老年得子,如今已近六十,老侯爷老夫人更是年过八十。
    在当朝他们都算是高寿之人,未来却谁都不好说。老夫人身体最差,每年春冬之际便得去郊外山庄养歇,也不知还有几年可活。
    他们这一生,荣华富贵享受过,驰骋沙场风光过,感受过大权在手的滋味。
    功名利禄皆是身外之物,大家不惜顶着欺君之罪,冒险搏这场从龙之功,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日后快乐幸福。
    ……
    这事还没真正做出决定,永安侯府的人倒是先互相抱着,又哭了一场。
    一天之内,一家人连续相拥痛哭两场。
    不久前是担心被史官唾骂遗臭万年,这次是因为即将分别的伤心。
    陈皎瞳孔地震,慌张道:“没必要吧!我还没嫁呢,大家看看我啊。”
    她在旁边跳来跳去,挥舞双手。然而大家哭得伤心,根本没人搭理她。
    大概是嫌弃她吵得烦,怡和郡主还瞪了她一眼,不满哽咽道:“一边玩去。”
    陈皎:……?
    我懂了,你们根本就不是因为我伤心。
    陈皎呆滞地看着她爹她娘和祖父祖母一起伤心,诉说着这些年抚养陈皎长大过程中的各种事情,以及伤心地骂狗皇帝。
    上一个他们骂的狗皇帝是先皇,本以为太子殿下登基后大家便不必用这个词了,没想到谢仙卿不做人,害的他们父女分离。
    永安侯府众人一致决定,他们今天必须去祠堂骂一顿皇帝!
    大家激动地走了,唯独被忘记的陈皎:……?
    她一个人坐在旁边,看着大家走远的背影,忽然惊觉自己被排挤了!!
    明明以前有这种待遇的人都是她爹,现在风水轮流转,居然轮到她了!
    陈皎当即生气了,她决定也要排挤其他人。
    她一个人排挤大家!
    她要让其他人知道,这种一言不合,搞小团体排挤他人的做法很不理智!
    这个家是不能呆了,陈皎伤心了。她当即起身,决定去找谢仙卿玩。
    一个时辰后,飞霜殿中。
    谢仙卿一边批改奏章,一边听陈皎碎碎念抱。他指间笔墨点点,挑眉道:“你今日在家中便是讨论此事?”
    陈皎坐在他身旁,义愤填膺道:“对啊!我明明就在他们眼前,他们居然都不理我!”
    陈皎劈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发现谢仙卿从头到尾都没有皱眉,而是在耐心倾听。
    她忽然觉得有个男朋友似乎也很不错,至少可以听她说废话。
    陈皎出了气,便趴在桌上发呆,双手托腮地看谢仙卿批改奏章。
    她忽然茫然地说:“祖母说我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陛下你会不会也这么觉得啊?”
    谢仙卿勾了勾唇,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陈世子从来不都如此吗?”
    他依旧记得陈皎来他身边时,见到他的第一面。
    那时的少年笑容腼腆,肌肤白皙,鲜活明媚,清澈的眼眸中却是一览无余的坚定。
    谢仙卿欣赏这种人。他甚至比陈皎自己还要了解对方。
    当陈皎还未发现她对权力的渴望时,谢仙卿便已经洞悉。为了留住陈皎,他甚至主动带对方上朝,让陈皎体会权力的滋味。
    陈皎有点委屈,她趴在桌子上,小声辩白道:“我只是觉得当初那么辛苦,好不容易走到了现在,‘陈皎’却反而要消失了,这样太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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