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不上贵妃的明艳动人、惠妃的清艳脱俗,丽妃只是身段高挑、娉婷秀雅。乔琬想起自己远远见过丽妃膝下的四皇子,确实是位身段健朗的少年。
    丽妃也是武勋出身,但她父亲是前朝武举提拔上来的新贵。她见了乔琬倒是比前两位多了几分实在的亲近,庆贺见礼后不忘让乔琬有空到锦云宫坐一坐。
    再往后便是安嫔、德嫔、僖嫔等诸位,九嫔如今未满,能来的几位也因是受宠住在三宫配殿,便与三妃一同前来。至于诸宫的美人、才人、贵人,今日暂轮不到她们前来,不过天子与东宫已给各宫赐礼同喜了。
    与诸宫眷行见礼,太后命常喜给太子妃看座。
    常喜公公是个精乖的,太子妃的座位被排在了太后左下首,既成全了太后的亲近,偏偏又不与诸位宫妃座次相对。这样倒也挑不出什么错来,毕竟未来宫宴,太子与太子妃的座席也在天子左下首,殿内诸位娘娘可没有这个荣幸。
    乔琬身着礼服,小心地坐下了。
    太后道:“寿宁宫的太妃、太嫔们,你从前也是见过的,只是如今她们都爱清净,你明日还有庙见,倒是不必特地再跑一趟了,自有老身与她们带好。”
    乔琬只觉得太后娘娘今日的心思和太子想到一块儿去了,出门前太子交待她要“循规蹈矩、做深得太后喜爱的太子妃”。如今她还没有什么表现,太后娘娘就将宠爱太子妃的架子摆足了。
    于是乔琬力求自己再表现一下太子叮嘱的前半句,忙起身行礼道:“多谢太后娘娘提点,柔安初入掖廷,生怕有失礼之处。”
    太后笑道:“你向来是个循规守礼的,只是此时我们说话谈天,不必这样恭谨古板,倒失了亲热。”顺道把反应平平的诸妃嫔也埋怨上了。
    武勋府第出身的丽妃是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的,她第一个笑道:“正是如此。不过听闻宣宁侯府家风甚严,太子妃守礼恭谨也是自然的,多走动亲近便好了。”
    乔琬倒是没想到,丽妃竟明着拍马起来,似是个直率的性子。她进宫前自然是悉心记过各宫妃嫔家世,只不好特地打听为人秉性,也无人会与她明说,如今恰好可以观察一番。
    惠妃声音柔婉:“太子妃如此正好,哪像德康调皮淘气,不知要叫人费多少心。”
    德康公主向来因为天真浪漫受天子宠爱,惠妃往常这样说,倒是叫不少妃嫔妃嫔难受,毕竟年长些的皇女都未得封号。
    哪知今日太后没有给惠妃面子,直接道:“婠婠如今也是做了嫂嫂的人,下回再遇到德康淘气,倒是可以直接教导。”
    是又敲打了一回当日德康公主玉清观刁难乔琬之事。
    乔琬觉得惠妃有些奇怪,今日似乎是故意在拿德康公主试探。不过既然太后表明了态度,她也顺着起身道:“喏,柔安定然用心教导德康妹妹。”
    惠妃微微一笑,不再言语了。
    又有个年轻宫嫔转开话道:“太子妃不仅守矩得仪,更是琼姿花貌,正该多多走动,真是见着便令人欢喜。”
    又是一个说话直白的,平日外命妇相见也不至如此,还是太后娘娘喜欢内廷宫眷这样说话?
    此人正是群玉宫的安嫔,她的儿子就是差点过继给贵妃的八皇子。只是如今见她端坐在嫔位上首,又敢在太后娘娘面前开口,可见在群玉宫的日子过得不错。
    “你们也不必硬夸,”太后笑道,“婠婠年轻,平日里有些不懂的、不够周到之处,你们还要多指点些。”
    贵妃这才道:“这是自然,太后娘娘放心。”
    稍作片刻,太后就道乏了,贵妃领着众人告退。
    太后单独留了乔琬说话:“你如今见着她们,觉得如何?”
    乔琬在太后娘娘面前,倒不似在天子、太子面前那般紧张,她想了想道:“贵妃娘娘威重寡言,心思难以琢磨。惠妃娘娘有心试探、丽妃娘娘瞧着性情直率,安嫔娘娘得宠。”
    太后和八宝姑姑闻言都笑了。
    八宝姑姑道:“我就说太子妃娘娘机灵聪慧。”
    太后对乔琬道:“你这小人儿,这般想倒也不差。如今你循规守礼是对的,平日与她们也不常相见,遇到了只管少言多礼便是。”
    乔琬感恩太后费心提点,忙起身道:“多谢太后娘娘。”
    太后又问:“东宫如何?”
    乔琬老实道:“昨日三司九掌尚未来见,我便让她们庆贺礼之后再来。”
    “你自己有成算便好,”太后点头,“太子身边的司寝宫人呢?”
    乔琬一怔,什么司寝宫人?
    作者有话说:
    诸妃嫔:拍马屁当然要直白些,拐弯抹角力度不够
    第41章 珠帘卷
    返回元熙宫的路上, 乔琬心中还想着司寝宫人一事。
    她不知自己应当作何想,只是当时在长春宫只觉一片思茫茫,说不出话来。太后当她脸皮薄, 并没有为难她,淡淡道终是要处置的, 全看她与太子的意思。
    乔琬没想到自己入主东宫,第一桩为难事竟是这个。
    她敬慕太子,进宫前满心君君臣臣。昨日三问两跪, 乔琬自觉话已说开,她一心辅佐太子, 心中甚至不敢存儿女情长。大婚二日,尚未圆房,如今她又要如何去问太子的司寝宫人?
    乔琬知道自己有权过问, 也应该去问,她却不知满腹愁肠是为何。
    降轿,乔琬随女官、宫人回宫。
    前几日是青蒿、黄柏伺候她梳洗卸妆, 如今清昼与春水回来, 青蒿和黄柏只是乖觉打打下手。乔琬习惯了清昼的服侍,只是心事重重, 也不言语。
    回到会宁殿,一片清净安宁, 紫菀和白芍只道太子去崇文馆了。
    因在长春宫用过午膳,乔琬便让她们不必打扰太子,自己独自午歇便是。
    清昼与青蒿要去收拾衾褥,乔琬道:“不知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我在榻上看书, 随意歇一歇即可。”
    黄柏笑道:“娘娘要看书, 咱们将榻移到窗下如何?”
    今日春光大好,乔琬便应了,又让清昼去她的书箱里找几本书来。
    宫人了移了榻,又备好锦毡、软枕,沏了春露香茶。
    乔琬突然问道:“为何东宫殿内一概没有熏香、燃香?”
    她昨日也问了太子,但太子没有回答。
    青蒿垂首道:“启禀娘娘,上年春日殿下突然就不喜燃香了,衣服、被衾也不用熏香。嘉宁公主曾送了亲手制的合香来,殿下才用了一些。”
    上年的春日?可是那时太子已因为安神香一事有所怀疑?
    “我知晓了,”乔琬颔首道,“你们下去吧,不必近身伺候。”
    “喏。”宫人退至外间的纱幔珠帘后。
    春日午后的融暖透过会宁殿新糊的春纱,乔琬坐在窗下,只略翻了几页书册,心思便飘远了。
    去年那件毒香案牵涉了太后娘娘与诸宫眷,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谷公公去了半条命,玉京的番僧、西域商人、香料商人遭了殃,可事情却只是以香料混淆收场。
    那日在围场太子不肯说引荐人是何人,乔琬便暗自留心。只是没想到,东宫在此事后便不肯再用香,只怕毒香一案的内幕远不止她窥见的一隅。
    乔琬这样想着,又开始思量起今日的盥馈之礼。
    前世太子被废后,未迁出东宫便病逝了。帝后情深,周皇后薨逝后,中宫始终空悬,废太子病逝后唯一的中宫嫡子便是七皇子。可当年天子直接将七皇子封为楚王,出宫开府,再没有提过册封太子一事。
    至此,前世的夺嫡之势才初见端倪。
    但,今生的事端起于东宫的婚事。东宫婚事已定,便有人在幕后搅局其他皇子的婚事,不论是刘阁老遭弹劾还是太后寿宴的药酒,都让夺嫡之势隐隐暴露。
    前世的赢家是二皇子昭王,可如今看来,琼华宫虽受宠,但惠妃行事急躁,总是频频先手试探。真叫人觉得是哪里出了差错……
    荣谌进来的时候,见的便是一副美人春卧图。
    乔琬懒懒斜倚在美人榻上,手中虽握着书卷,却只是闲闲垂在一旁。鬓边的海棠映着她白净的素颜,却依旧是人比花娇。况她只顾静静出神,螓首低垂蛾眉轻蹙,直教人不忍打扰。
    荣谌的衣袖触到珠帘,发出一阵轻响。乔琬蓦然惊醒,抬头就见太子身披莲青鹤氅,正在帘外笑着看她。
    “殿下,柔安失礼了。”乔琬连忙起身行礼。
    荣谌笑着让她坐下,脱去鹤氅,露出里头的玉色道袍。他身边的内侍接了鹤氅去了,又有宫人端来新茶。
    “怎么在窗下倚着,不去歇一歇?”
    乔琬忙道:“太子未归,柔安不敢歇下。”
    荣谌道:“不必如此拘礼,明日庙见、后日庆贺礼,还需你养足精神。”
    “谢殿下提点,柔安省的。”
    荣谌饮了茶,又问她:“今日在祖母宫中如何?”
    “太后娘娘自是十分疼爱柔安,殿下放心。”乔琬咬了咬唇,终究没有问出司寝宫人一事。明日吧,明日庙见回来后再问……
    到了晚间,东宫典膳局倒是真的送了芽菜与鲜汤馄饨来。赶着时节不算热,还有一道水晶脍,又有些莲花鸭签、肉馅豆腐丸子等。又如昨日一般,福宁宫与长春宫都有赐菜,各赐了鹿脯、三脆羹、紫苏鳜鱼等。
    荣谌亲自盛了馄饨给乔琬:“你三哥列了一长串的单子,我瞧着不错。如今先让他们试做了这道,你尝尝看。”
    乔琬知道这就是她上年病中时,父兄送进去哄她的吃食,心下一片酸暖熨帖:“多谢殿下。”
    宫中做的馄饨,皮要厚实些,还捏出了花瓣样子。馅料很足,也加了鲜脆的荸荠,汤头鲜甜,煨得更是用心。
    乔琬默默用了,过了一会儿,她听荣谌道:“不错,明日献给祖母,想来她老人家也会喜欢。”
    乔琬对他一笑,只觉得自己似是陷入了一场教人沉沦的幸福喜乐的梦境中。
    **
    第二天,是庙见。
    内官于奉先殿陈设牲醴,各有两位赞引将太子、乔琬引至奉先殿。诣太|宗皇帝神御前,太子、乔琬各就拜位,行拜礼。后又有搢圭、献帛、献爵、奠爵等礼。
    不仅要拜太|宗皇帝、皇后,仁|宗皇帝,还有太子生母慈懿庄皇后神御,礼同前。
    赞者道:“诣读祝位。”
    太子与乔琬诣读祝位,行拜礼。
    赞者道:“执事者捧祝帛各诣燎所,诣燎位。”
    太子与妃诣燎位,而后礼毕。
    大婚以来已经行了好几日礼了,乔琬日渐习惯。但是面对太宗、先帝及诸皇后神御,还是叫她紧张得脊背绷直,不敢妄动。
    再一日是行庆贺礼。太子要至文华殿接受群臣庆贺,天子也将赐宴群臣。乔琬要到长春宫,与太后一同接受命妇庆贺。
    这天一早,太子便与乔琬起来梳洗、更衣。大婚后已是一连五日行诸多朝贺礼了,后几天虽在午时前就已礼毕,但每日如此还是教人身心俱疲。
    荣谌似是看出乔琬今日兴致不高,有心道:“辛苦婠婠了,今天便是最后一日了,明日你好好歇上一整天。”
    乔琬闻言心中既是熨帖又是惶恐,忙狡辩道:“我是……还没睡醒呢,一点也不累。”
    荣谌笑了,却不应她,自顾出去了。
    乔琬一愣,脱口而出:“殿下生气了吗?”
    几个宫人偷笑,向来伶俐的黄柏道:“娘娘放心,殿下是不想戳穿您哩,他与嘉宁公主殿下拌嘴一向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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