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紧张,我不过白问一句,”荣谌安抚地拉住乔琬的柔荑,“你想的很好。”
    乔琬这才偷偷舒了口气。片刻,她又鼓起勇气,趁热打铁道:“殿下,如今我正是要‘胡作非为’立威之时,六局中可有殿下用得不趁手之人?”
    “哦,你是想拳打三司脚踢六局?”荣谌看向踌躇满志的妻子,笑着点了点她的琼鼻,“真是野心不小。”
    作者有话说:
    一些瞎折腾,不能只有当代社畜写工作周报!
    第44章 夜阑珊
    乔琬眨了眨眼, 她因太子突如其来的亲昵而僵住了,但忍着没有退开。
    荣谌并不介意,只是温声道:“婠婠, 你终是要习惯我的亲近。”
    多日的相处让乔琬胆子大了许多,她见太子没有怪罪的意思, 这才轻轻拉着他的衣袖,讨饶地晃了晃:“我只是被唬了一跳,殿下莫怪。”
    荣谌倒是没见过她撒娇耍赖, 并不戳穿,只是问道:“说起六局, 你如何想?”
    乔琬轻声答了自己今日所想:“典膳局。”
    “为何是典膳局?这几日他们伺候得不够周到?”
    乔琬竟被问得有些愧疚起来:“典膳局这些日子伺候得周到……但我发现,时常配有药膳汤。康健之人为何药膳不断?我常听闻是药三分毒,殿下年纪尚轻, 保养身体不该总是如此。”
    荣谌却是微微一笑:“你可知典膳局那食医是何人所赐?”
    乔琬摇头。
    “正是父亲从前担心我年幼独居,赐给我调养身体的。”
    乔琬忙起身请罪。
    荣谌伸手扶住她,却慢慢俯身, 在她耳边轻声道:“但你说的很对, 身体康健的人,怎么需要药膳不断呢?”
    耳边温热的气息与那冷然的话语, 让乔琬忍不住颤抖。
    “不过,你要动典膳局也□□谌手上微微用力, 将她搀起,“明日我让白英把六局内侍的名簿给你一份。太子妃要换几个厨子,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只那个食医,暂且动不得。”
    乔琬面露难色, 有些嗫嚅:“我今日好像已经把人给得罪了……”
    荣谌并不在意道:“那正好, 更不必喝他的药膳汤了。”
    乔琬依言应喏, 但眉心未展。
    荣谌伸手描摹自己为她画的眉,柔声道:“婠婠别怕,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万事都有我护着你。”
    乔琬望向他,目光澄澈:“嗯,我不怕。”
    **
    第二日一早,太子与乔琬刚用完早膳,白英就把六局内侍的名簿送来了。
    乔琬收了,又如前日那般送太子出门。
    荣谌笑道:“倒不劳烦你每日送我,我见你带来的妆奁、书箱都还未收拾合意,这几日倒可以慢慢整理出来。我之前命人拾掇了文绮阁,正好给你当书房用,琴、棋和笔墨画具都是齐备的。”
    乔琬从前在自家的院子里是有书房的,没想到太子这般体贴周到,忙行礼谢恩。
    荣谌为她拢了拢春衫的披帛,只道:“如今我大婚了,父亲更倚重我些,这些日子怕是都到天章阁议事,无暇陪你。”
    乔琬只想太子如今做戏是愈发熟练了,乖巧点头道:“殿下学业繁忙,柔安怎敢有怨言。”
    荣谌忍不住笑了一声,她倒是谨慎,只敢说是“学业”,便也不再逗她,只道:“留步吧,我晚上回来陪你用膳。”
    乔琬目送太子离开,回到会宁殿的明堂,只坐下看东宫六局的名簿。
    白英送来的名簿与清佩姑姑的相似,不仅有每人的姓名、年岁、籍贯,还有在宫中的调用记录。
    乔琬翻看了一遍,然后又打开典膳局那一页。
    典膳局的人多是当年册立太子时从尚膳监和光禄寺抽调来的,也有长春宫直接遣来的。这样看着似乎无懈可击,但名簿后面的小字,还记着这些人的调用记录。
    这些年,太子自己也慢慢从光禄寺那边调了一些人进来。乔琬初来乍到,自然不能细查典膳局里的盘根错节,但她知道白公公定然心里有数。
    如今看过白公公与清佩姑姑手中两本名册,乔琬心里对东宫的情势有了底。
    宫人这边明面的宫令女官是清佩姑姑,但她代表的是先皇后慈元宫一派,能近身伺候太子与太子妃起居的宫人皆是由她挑选。
    三司九掌女官人员混杂,各宫的眼线多在此,她们并不彻底敬服宫令姑姑。三司领头的司闺二人,张司闺一心想出头,而林司闺是太后挑的人,倒也制衡,目前只观望即可。
    内侍总管自然是白公公,东宫六局的人员替换更是复杂。乔琬前世便隐隐知道,宫中权宦的势力不可小觑,否则她也不会如此忌惮天子身边的谷公公了。如今的东宫内侍,与十二监有何千丝万缕的联系,谁也说不准。
    除去宫人、内侍,东宫还有一特殊之处便是左金鳞卫。左金鳞卫作为御赐的太子仪卫,与十率府又不相同。他们常伴太子左右,平日里也十分得用,且是明晃晃的天子眼线。太子在外的一言一行,只怕记得比起居注都细致。
    乔琬入宫前想过宫中艰难,她只想了各宫的刁难或还有太后帮扶,却想不到东宫内也是如此处处束缚。
    她之前曾想,辅佐太子最重要的便是不可让东宫失了圣心。如此,更是事事小心、步步难行了。
    乔琬合上了名簿,只等晚间太子回宫再相商。
    今日天气晴好,午后乔琬吩咐了收拾文绮阁。她从宫外带来的书箱被抬了出来,往日里惯用的琴谱、曲谱,写了夹批的书都摆上了架子。还有二哥给她画的砚屏、三哥送的楸叶笔掭等等,她都带了来。
    清昼与春水熟知乔琬的习惯,指挥着宫人摆放。三位掌书女官也在一旁记着,之后便归她们看管。
    不多时又有宫人来报,嘉宁公主驾到。乔琬惊喜地前去相迎。
    嘉宁公主一见她便笑了:“好嫂嫂,我等了好久,你怎么不来找我顽?”
    乔琬笑道:“这几日尚未得闲,今天正在收拾文绮阁呢。”
    “哥哥竟是把文绮阁给你用了,”嘉宁公主挽着她进了屋,“知你这几日不得空,我也不是白跑这一趟哩。”
    宫人献了茶,乔琬亲自端给她:“公主有何要事?”
    嘉宁公主接了茶,道:“明日又是一年花朝节了,贵妃娘娘今日来给祖母请安,提起明日办一场家宴……”
    “家宴?”
    “你如今新入宫,各位皇女还未拜见过皇嫂。贵妃娘娘的意思是恰花朝节,正好一聚。”
    乔琬点头,贵妃娘娘确是细心周到。
    嘉宁公主道:“因祖母喜欢热闹,明日还是设宴长春宫。如今各宫都去了信,我今日无事,便领命亲自来给你传话。”
    “多谢谦谦,”乔琬虽在长春宫小住过,却不熟悉诸位不得宠的皇女,她想了想道,“我还得准备些见礼。”
    “一视同仁即可,”嘉宁公主叮嘱,“不要让德康的尾巴又翘到天上去。”
    乔琬因她的孩子气笑了起来,如今倒是愈发觉得嘉宁犹如她的妹妹一般。
    与嘉宁公主说了会儿话,乔琬又领她去看新收拾的文绮阁。直到日暮西斜,嘉宁公主才告辞道:“我得回了,还要伺候祖母用膳呢。你明日记得一早便来,咱们还可以一起赏花、钓鱼。”
    乔琬应了。
    晚间,太子回宫,乔琬与他说了此事。
    “贵妃娘娘确实细心。”
    乔琬不禁问道:“殿下,贵妃娘娘是什么样的人?”为何她终生无嗣,又在最后出家?
    “你觉得贵妃是个什么样的?”荣谌反问她。
    乔琬答得倒快,一如那日在长春宫:“威重寡言,心思难猜。”
    荣谌只道:“贵妃娘娘从前不是这样的人,你往后便知了。”
    乔琬见太子又卖关子,也不追问,只把六局名簿又递了回去。
    “怎么样,可想好了?”
    乔琬摇头:“殿下与白公公自然知道要如何整治,柔安不敢擅动。”
    荣谌却笑了起来:“我今日还想与白英打赌,你要如何处置典膳局。你倒好,好一记回马枪!”
    乔琬问:“我害殿下赌输了么?”
    荣谌却道:“他哪敢和我赌。”
    白公公虽被打趣,但一脸正是如此。他在旁行礼道:“娘娘,如今东宫并没有动不得之人。有些人最会见风使舵,往后您但凡觉得不得用的、看不顺的,都可以换了,不急于一时。”
    **
    第二日有家宴,乔琬准备了给公主和诸皇女的见礼,便打算早早歇下。荣谌见她如此上心,便也陪她早些安寝。
    夜里,乔琬被淅沥之声吵醒,原是滴檐不断,春雨发声。她朦胧间伸手拉起被沿,想遮一遮那雨声,却只觉锦被一轻。
    乔琬顿时清醒了,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往身边探去……
    空落落的,衾褥已凉。
    乔琬心慌起来,殿下半夜是去了哪儿?可是头风病又犯了?
    她在忙起身爬到床沿掀开床帐帷幔,却在黑暗中从床上一脚踏空,闷哼一声摔了下去。
    太子殿下安寝不愿见灯火,会宁殿的里间到了夜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乔琬坐在地上还有些发懵,她被安静的夜色包裹着,发不出声。
    屋里传来一声叹息:“可摔疼了?”
    一丝火星亮起,太子举了玻璃罩灯过来:“傻婠婠,慌什么?”
    “殿下!”乔琬喜道,“柔安担心殿下头风病又犯了。”
    荣谌将小小的玻璃罩灯留在案上,将乔琬轻轻抱起,放在床沿:“怎么这么心急?疼么?”
    “不过一些磕碰,不怎么疼,”乔琬拉住太子的手,不让他查探自己的伤,“殿下头疼么?”
    “无事……”
    “我给殿下揉一揉吧?”
    极清透纯粹的玻璃少见,此时却罩着一颗豆大的光,映着满室昏黄。
    那光映在太子的面上,却只照得他低垂的眉眼间,是一片幽暗的嶙峋。
    太子没有回答,乔琬只抬眼望着他。
    “我做噩梦了,”太子的半张面庞隐在暗处,只是问她,“你觉得可笑么?”
    乔琬摇头:“并不可笑,我也常做噩梦哩。”
    二人对坐沉默,噩梦中的恐惧,却不能轻易宣之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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