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琬越羞窘些,便越是坐实她看过许多话本,想得不知是些什么。真是叫人进退两难!
    乔琬只好转开视线,忍着羞意轻轻唤了一声:“表哥。”
    哪知太子殿下并不满意:“你朝山楂糕唤表哥作甚,我不是在你面前么?”
    乔琬拿锦帕遮了脸道:“殿下,饶了柔安吧。”
    荣谌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的好婠婠,你平日里都看了些什么,你这小脑袋想到哪里去了?”
    乔琬满面飞红,只嗔道:“哪儿也没想,柔安可不知殿下想了什么!”
    **
    从宝文阁回来,乔琬直接去了文绮阁。她只觉心下不静,需要练字静心。
    今日恰春水当值,乔琬倒也习惯她在书房里,便让清昼和白芍不必守在此处。
    “春水也不必替我研墨,你只管也去练字罢,让我一人在此处静一静。”
    清昼道:“娘娘如今走这一遭,倒是面上发红,不若奴婢去传了香薷饮来,去去暑气。”
    乔琬被她一说,面上愈发红起来,她拿起宫扇道:“你只管去,别烦我了。”
    清昼与白芍相视一眼,只是不知娘娘方才与太子在宝文阁说了些什么,竟有些气性。
    春水只轻声道:“姐姐们去忙吧,我在这里陪娘娘练字哩。”她悄悄使了眼色,让清昼只管去传茶点。
    阁外蝉鸣阵阵,春水置好冰鉴,半掩上门窗。
    乔琬练字也觉得心难静,她逼着自己去回忆前世,如今可是贪恋太子温存的时候?可是心底似又有个声音细诉,这一切又与情思萌动无关。
    待乔琬回过神时,却发现春水已经把文绮阁的门窗都掩上了,室内的凉意里夹杂着一丝不对的气味。
    “你这是做……”乔琬的声音骤然停住,“你手上是什么?”
    “是灯油,娘娘。”春水答道。
    乔琬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与前世赴死那日何其相似!她一眼就看穿了春水所为,而春水自然也是明白。
    “娘娘,您再一动,奴婢就点燃这竹帘幔帐了。”春水道。
    为什么会这样!乔琬难以置信,难道是前世与她一同葬身火海的春水回来了?
    她心底终究是恨她的吗?
    作者有话说:
    太子:妹妹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
    婠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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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芳心苦
    春水一面缓缓跪下, 一面将手中的火星抖落在门前的湘竹帘上,已经被泼上灯油的竹帘与纱幔立刻燃起了火光。
    “娘娘,婢子是在牙婆手下长大不假, ”春水望着乔琬,此刻映着火光的眸也盈盈如春水, “婆婆对婢子恩重如山,无以为报。”
    乔琬觉得浑身发冷,从骨子里生出一股绝望来, 连春水都会背叛她,这个世界上还有何人可以相信!
    不可以, 她还有太多事没有告诉殿下,她还不可以殒命在此时!
    乔琬想要自救,她偷偷将衣袖在笔洗内浸湿, 捂着口鼻直奔最近的窗子。
    春水并不给她这样的机会,她冲过来一把将乔琬抱住,眼睁睁看着门帘帐幔与那些散乱的纸页画卷都被点燃。
    乔琬的气力实在比不上这向来要干活的丫头, 她不禁喝骂道:“你杀了我又有何用?”
    春水终究还是个未经太多世事的少女, 她语带哽咽道:“太子的头疾已再受不得一点刺激,娘娘死了, 这储君……只怕就要废了。”
    乔琬奋力挣开春水的辖制,但因为她的拖延, 门窗处已烧成一片火海,屋内浓烟滚滚,屋外是宫人与内侍惊惶的喊叫。
    乔琬眼见门窗已是不能破,只能等外面的人撞破, 可屋内浓烟已然越来越呛人。她一步步退到冰鉴旁, 干脆问道:“你有那么多机会对我下手, 为何要放火烧了文绮阁?”
    她心中还有残留着一些从前的愧疚,她甚至幻想春水可是前世来索命的厉鬼?
    春水也不避那浓烟,她一边咳嗽一边道:“是婆婆教我的,只有这样能逼疯殿下。”
    乔琬心下明了,她的死状越惨,殿下被逼疯的可能越大。
    前世乔琬心存死志,并不畏惧烈焰焚烧之苦。可如今,她的家人还在,她心中还有未竟之事,她不能死在这里!
    乔琬艰难地打开冰鉴的盖子,掬起早已融化的冰水浇到身上。还好春水过于稚嫩,并不敢直接杀了她,只要外头的人救火及时,她还有机会可以出去!
    乔琬蹲下身子,用湿漉漉的袖口捂着口鼻:“春水,我素日待你不薄,你且让我死个明白。联系你的是什么人?东宫可还有内鬼?”
    春水跪在地上,只是遥遥磕头道:“娘娘,春水下辈子做牛做马再伺候您。”
    “不要下辈子,不要再有下辈子了……”乔琬心痛难当,你我再相遇只怕是在地狱了。
    文绮阁内的帐幔、书册烧起来极快,外头已经在撞门窗,乔琬隐隐听见太子的声音。她想站起身,却觉得呼吸困难,头晕目眩。
    屋内的烟太浓了,乔琬被熏得睁不开眼,目中泪珠滚滚。
    前世死前,她只觉得恨意宛若利刃,教她不会怕也不会痛。可此刻她心中感到荒诞又哀恸,今生与前世是救赎还是轮回?
    她此时真的死去,一切还能重来么,再睁眼只怕要在地狱了吧?
    要活下去,要活下去!
    **
    乔琬很久很久没有再做过那个梦了。
    延和元年的雨丝风片,再次吹拂在她的身上。她从长乐宫的夜宴上出来醒酒,望着毓园曾经的竹林,一时间仿佛看到另一个徘徊不去的幽影。
    那守门的小内侍提着琉璃宫灯垂首立着,灯影在风中晃动。
    “夫人,咱们回去吧。”是春水的声音。
    乔琬还有些糊涂,她不知自己此刻为何在此,只是听着春水的声音,心中觉得凄凄。
    她依言随着侍女转回了游廊,却忍不住频频回望,总觉得那夜雨中的竹林有什么在吸引着她。
    “夫人,怎么了?”
    乔琬似溺于深梦,分不清现实梦幻,她有些恍惚道:“竹林里好像有一道人影。”
    “夫人,您醉了么?”秋山小心问道。
    乔琬感到心中涌起一股沉静的悲凉,又有许多不舍,她轻声说:“我想起了太子殿下。”
    春水与秋山打了个寒颤,她们不敢答话。新皇刚刚登基,哪有什么太子殿下?也只有先帝曾经徘徊毓园,怀念早年病故的废太子罢了。
    走了几步,乔琬复而转身望去。
    风雨骤起,竹林萧萧,一时寒意幽袭。
    秋山低声又说了一遍:“夫人,您醉了,切不可再提了。”
    **
    乔琬再次从噩梦中惊醒,觉得神思乏累,浑身动弹不得。她睁眼睛望着纱帐,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你醒了,觉得可好?”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一双微凉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
    乔琬眨眨眼,她想侧过头去,却只觉得晕眩疲乏:“殿下……”
    “没事的,婠婠,你醒了便好,”荣谌轻声道,他转而问旁人的声音里却夹杂着薄怒,“太医呢?”
    那边白公公的回话乔琬没有听清,但她觉得神智这才回笼,她想起来了,是春水将她困在文绮阁!
    “殿下,春水呢?她可还好?”乔琬握紧太子的手,吃力地问。她的声音沙哑,喉间一阵干痒疼痛。
    荣谌亲自为她垫起引枕,一旁竟是霜清扶着她坐起身,并不见清昼、白芍等人。
    “先喝水,你方才呛着烟了。”荣谌不容置疑道。他拿过琉璃碗与银汤匙,亲自给乔琬喂水。
    乔琬慢慢喝了,只觉得那温水里掺了淡淡的蜜,喝起来甜丝丝的。
    待喝完了水,她又问了一遍:“春水如何,我怕她在宫中还有内应。”这回她说话要顺畅多了。
    “你还念着那宫人,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如何,问问我如何?”荣谌佯怒道。
    乔琬见他不愿说,便往后靠了靠自顾说了:“她是我们家从牙婆手里买的,她说这主意也是牙婆教的,只怕如今早抓不着人了。”
    她心思飞转,只怕随春水出宫的齐绶、今日当值的宫人都要吃挂落,她求情道:“小齐公公与几位宫人,还望殿下开恩。”
    “还有呢?”荣谌问她,声音又冷了下来。
    乔琬忍着酸疼侧头望去,这才发现太子如今尚未更衣,身上还有沾着灰黑色的污渍。他蹙着眉看她,目光凌凌。向来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竟是她从未见过,也从不敢想的狼狈……
    “殿下,”乔琬见他如此,这才后知后觉地从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您怎么尚未更衣?可用膳了?”
    刚刚急急说了两句,乔琬又觉得喉咙生疼,忍不住想咳嗽。
    荣谌见她如此,哪还有心情与她置气,忙伸手轻轻拍着她:“再用些粥可好?这样才能用药。”
    乔琬这才想起来问:“我可伤到哪里么?”
    “伤了嗓子,你先别说话了,”荣谌道,“也不知太医院治不治没心没肺。”
    乔琬乖巧地靠在引枕上,只轻声道:“可柔安还有许多话想与殿下说。”
    “你先休息,我让司馔送粥来。”
    “想说。”乔琬慢慢品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她半阖着眼,只娇纵道。
    荣谌却有法子治她,他问道:“今日才说,私下喊我什么?”
    乔琬登时又清醒了,她抬眸一嗔,却瞧见太子身上的袍子还沾着水渍与烟灰,不禁软了语气:“表哥,你先梳洗吧,柔安等你一同用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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