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君君一愣,与蒋灵梧对视一眼,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眼神后才谨慎地出声应答:“在下祝君君,正是太吾传人。”
    少女的声音清脆明朗,在山谷深壑间折迭回荡,经久不散,直到彻底没了余音对面的女声才再度响起:“太吾传人可上忘情路,同行者退出隔世门。”
    蒋灵梧和金川不能过去?
    祝君君讶异,忙问为什么,但这回对方没再回答。
    祝君君皱起眉,心中莫名忐忑——她被界青门的杀手暗杀过叁次,这地方对她而言不啻龙潭虎穴,如果没有蒋灵梧陪同她一个人岂不凶险?
    可这里到底是别人的主场,她若执意要蒋灵梧同行,万一桥走到一半就被偷袭了怎么办?
    弄不好他们叁个都会死在这里。
    祝君君再次望向蒋灵梧,男人眼中也是和她同样的担忧,此地乃绝境天堑,人要去到对面只能通过这条忘情路,且这桥深入云海之中,前后左右没有任何依仗,强闯是绝不可能的。
    二人陷入两难之境,本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但那飘渺的女声却又忽然响起:“太吾传人之名已不在我派生死簿上,请百花谷来客放心。”
    “生死簿?”
    “听闻界青门中有一写不尽的神奇书册,门中弟子接到委托后会将被买杀之人姓名书写其上,若事成,书册上的人名便会消失,反之则会一直存留。想来这书册便是‘生死簿’了。”蒋灵梧解释道。
    “原来如此,那么我的名字既然已经不在生死簿上,就代表着界青门的人不会再对我不利了吧?”祝君君回想这一路过来除了姜凤巢那个笨蛋屡次捣乱,再也没有感觉到过被窥视、跟踪的感觉,所以这话应该还是有些可信度的。
    但蒋灵梧却没有放松下来。
    界青门是武林邪道,行事古怪叛逆,诡异莫测,所言如何能叫人尽信?行走江湖多年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事,先是引君入彀,再围起杀之,实是防不胜防。
    他本想劝服祝君君不要轻信冒进,然而祝君君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些事情是容不得迟疑退缩的。
    “灵梧,你和金川留下吧,我过去之后你们可以先在附近找找青花龙葵的踪迹,”祝君君对蒋灵梧郑重地点了点头,她心意已决,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主意,“再说了,界青门里我也是有朋友的,不会有事的。”
    蒋灵梧熟知祝君君性情,劝阻的话在舌尖盘桓几圈后还是咽回了肚子,只用力握了握她略有些凉的手,谆谆告诫:“好,那你自己千万要当心,不要轻信任何一个人。”
    二人相拥作别,松开时,祝君君在男人唇角啄了一下:“别绷着脸,笑一下嘛!”
    蒋灵梧抿了抿唇,轻叹一声,最后还是攒出了一个祝君君爱看的笑。
    于是,蒋灵梧与金川留在了原地,祝君君独自踏上了那条云海上的忘情路。
    藤蔓柔韧,不怕断,但稳定性着实离谱,祝君君往前走了没几步整座桥便微微摇晃起来。
    要说完全不紧张那是骗人的,不过这种时候越紧张越容易行差踏错,祝君君干脆停下步子,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确保自己心跳平稳后才再度迈开步伐。
    蒋灵梧望着祝君君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云雾中,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手心后背直冒冷汗,但他一丁点声也不敢出,生怕祝君君因为他分了心,而一旁的金川也目不转睛盯着祝君君越来越模糊的红色背影,一口唾沫用力咽下,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祝君君慢步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感觉应该到桥中央了,此时她全身都进入了云雾里,视野一片茫然,正想回头看看蒋灵梧他们,前方的女声忽然提醒道:“上了忘情路,前尘往事皆作古,回头路难寻,一步错,身堕落。”
    祝君君起了个激灵,隐约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走上这条路后便不能回头看,否则就会掉下去。
    祝君君心里并不相信,但规则怪谈自有其恐怖之处,她咬牙忍了忍,终是没有回头。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藤蔓索桥忽然到了头,可距离那座峭壁却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祝君君在桥头的平地上左右张望了一番,还没看清楚后路该怎么走,忽然一群鸟雀从云雾中嘎嘎而来,从她身畔疾掠而过。
    浓密的白色被交错的气流掀开了一隅面纱,祝君君朝前方定睛一看,心中一阵猝愕——从她此刻所站之地到峭壁间竟是以一排天然石桩相连,那石桩深入渊底,平均间隔一丈有余,比她从前玩过的任何一项极限运动还要极限。
    这要怎么过去?立定跳远吗?
    祝君君马上掐死了这个滑稽的想法,略微思索后灵光一闪,她不是会界青门的下九阶身法百尺桩么?
    游戏中对百尺桩的介绍是这样的,说这门身法是界青门弟子于百尺木柱之上跳跃、技击时所运用步法,修习时凶险异常,只有摒弃杂念、不顾生死之人才能运用自如,放在此时看,真是再恰当不过。
    祝君君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没有给自己灌输什么“必须要成功”“机会只有一次”这种高压念头,而是催眠自己“云雾是实心的”“桩子只有半尺高”“放心踩,稳得很”,随后双眼一睁,提气便上。
    少女一身红裙,身量纤秾合度,跃起轻盈如鸟雀,落地沉稳如磐石,尽管这门百尺桩不是她最常用的身法,但所谓触类旁通、一通百通,祝君君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她在这一刻真如忘情一般抛却了心中所有杂念,只专注脚下,每一步迈出都精准踩过每一根石桩,不偏不倚,不疾不徐。
    待这条忘情路只剩最后一根石柱时,遮蔽在祝君君眼前的白雾骤然消散,一方巨大的界碑突兀的斜插在峭壁之上,上刻“界青崖”叁字,铁画银钩、凌厉无双。
    祝君君迎着山石稳稳落地,但对她的考验仍未结束,脚下可供立足的山石仅有这么一块,再往上需走栈道,但那栈道又窄又陡,一眼望不到头,仿佛直通云霄。
    祝君君收回目光,重新转身面向来路,双手放在嘴边朝对面喊:“灵梧——我已顺利到岸——很安全——!”
    而听到祝君君报平安的蒋灵梧却没有用喊话来回答,他松一口气的同时拿出了别在腰间的素月璃骨,一曲琼花叹携着深厚内力穿透千重云幕悠悠响起,情深意切,绵绵不尽。
    祝君君听在耳边,心境颇受鼓舞,嘴角止不住的翘起来,随后在笛声中紧贴崖壁拾级而上,再无忐忑畏惧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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