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至臻不明白苗璎璎在哭什么,更不明白她在笑什么,只是她伏在自己的怀中发着抖,将自己紧紧搂着,他也环住她单薄的肩背,如同安抚受惊的小兽,爪子轻轻拍打她的背,为她顺毛。
    璎璎,你不嫌我卑鄙么?君至臻不那么确定,他问得极其忐忑。原本在今日以前,他是不敢对她坦白的。
    苗璎璎闭上眼睛,一字一句地哽咽道:原来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阿宪,我喜欢的,是那个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送我九节鞭,用糕点哄我,帮我应付老师的人,是那个第一次亲我的人,我一直以为是别人,原来是你。
    就算不知道这些,她也会用余生对他好,尽为妻的责任,如今知道了,竟是从前,让他受了太多委屈,而他们本可以少走许多的弯路!
    在她后悔不迭时,君至臻却正好相反,他叹道:我觉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两个月后,苗璎璎正式临盆。
    她怀孕以来,最多只是身子笨重些,不如以前轻捷,但要说这两个孩儿给她带来折磨,那却是远远谈不上,可是在肚里越乖的孩儿出来的时候,就越闹腾。
    当时使臣来朝,君至臻在海客瀛洲有个宴会,酒过三巡之际,忽听得急报,说是皇后在御园绊了一跤,提前要生了,那时使臣停了杯杓,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年轻的帝王连交代都没留下一句,便急匆匆离席而去。
    君至臻一路打马狂奔入宫,来到她的产房外,这时应是到了紧要关头,几个产婆都在里头照顾,可苗璎璎仍在不断地呼痛。
    君至臻没见过人生孩子,心乱如麻,当即就要往里闯,却被内侍薛元寿拉住:陛下啊,使不得使不得,陛下身上血气重,不宜入内,否则会冲撞产妇,让皇后娘娘生得更是艰难。
    君至臻不信鬼神,但此时,有关璎璎,他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是渐渐对薛元寿没了什么耐心,朕不进去,朕在外边唤皇后两声总行。
    见薛元寿不再拦阻,君至臻拍打门框,璎璎!你听到了么,朕回了,就在此处,璎璎!
    回应他的,是苗璎璎更激烈的惨叫声,君至臻何曾见过她这般苦痛,暴怒:你们会接生么?
    陛下到底是没能被劝住,抬起脚一脚便踹开了房门,君至臻大步流星地迈入门槛,朝里飞奔而去,正在这时,伴随着响亮的一道啼哭声,他霍然脚步停住,那产婆急忙欢喜地叫嚷:生了,生了!是个小皇子!皇后娘娘生了一个小皇子!
    君至臻像是被人打了一记闷棍愣在当场,进也进不得,只看到一盆盆血水从身旁端出。
    一个产婆像看到了鬼一样尖声道:陛下?陛下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君至臻直愣愣道:不是已经生完了么?
    回答他的的屏风后更高亢的声音,因为喊了半天,嚎破了嗓子听着有些微嘶哑:还有一个!陛下先出去!
    还有一个?
    君至臻杵着不动,只觉得自己仿佛耳膜都被扎破了一般,一个产婆鬼影子似的飘出来,将打理好的小皇子交给君至臻,陛下。
    君至臻抱着怀中娇软无比的婴儿,痴怔不言,新出生的小孩儿,还是一只带血的红皮猴儿,眼睛小小的,像是睁不开,一颗小脑袋,还不及他拳头大,舒舒服服地躺在襁褓里,来回地吮着舌尖。
    这是他的儿子,他和璎璎生的。
    一晃神之间,苗璎璎的脱力晕厥中,另一道响亮的啼哭,也震惊了整座宫闱。
    陛下,大事不好,又是一个男胎!
    那产婆慌慌张张出来报忧。
    依照不成文的规矩,龙凤胎是大喜,双生子则是大丧,若是两个儿子,便应当舍一取一,君至臻彻底清醒,冷眉攒成一道漆黑的结,胡言乱语!若再敢胡吣,朕斩了你。
    产婆哪里还敢再说话,闭口,脸涨得像两片猪肝。本就是如此,但看陛下这意思,是不打算舍弃一胎了。
    当年陛下和祁王就是双生子,人们都说,后来兄弟同室操戈,天下大乱,就是当年没有舍弃幼子的罪孽报应。
    现如今,陛下他又一念之仁
    别,别伤我孩儿
    床帏中传出苗璎璎虚弱的嗓音。
    君至臻来不及看小儿子,将大儿也安置在摇篮中,便快步穿过屏风,来到内帷。
    璎璎!
    他屈膝半跪在她的床围前,握住她汗淋淋的一只小手,此际苗璎璎的脸颊失去了血色,宛如晶莹,瞧着十分惨淡可怜,她将手还握住君至臻,只是没有力量,口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阿宪,不要伤我们的孩子。
    君至臻眼眶潮热,若有水光,他低下头平复片刻,才抬起眼眸,定定地看向她,露出一抹澹然的浅笑:不会,双生子只是一个轮回,这一次,朕和皇后,会做得比前人要好,让他们两个,都能平安健康地长大,将来永远手足和睦。
    至于那两个小皇子以后相亲相爱的事儿,都是后话了。当时谁也想不到,两个小殿下感情能好到秤不离砣的地步。
    但苗璎璎深刻地相信着他,两个小家伙,他们的阿父,是那样在冷宫里长大的,从小便受尽了苛待,他懂得那种苦,所以更加会谨慎地避免后人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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