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陋室,烛光轻曳,炉火暖人,饭菜飘香。
    宁小虞拍拍桌上的酒坛,“能喝吗?”
    赵子铭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伤势,微微一笑,道:“能。”接着举起一只海碗,问:“用这个?”
    宁小虞唇角微掀,“就用这个。”说罢,拿起酒坛拍去泥封,给两人各满一碗。
    “干了。”宁小虞一饮而尽,面不改色地看着赵子铭,眸光明媚。赵子铭眉毛一挑,哪肯示弱,同样一饮而尽。
    这酒竟是上等的烈酒,三碗过后,酒量一般的赵子铭,已脸庞通红,微有醉意,而宁小虞却依然面色如故,眼神清澈。
    赵子铭赶紧止住还要继续倒酒的宁小虞,道:“先吃点东西。”实在是此刻的他无法动用元力和血气解酒,再这般空腹牛饮,恐怕真会醉倒。
    宁小虞哈哈一笑,“小时候在家里,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趁平叔轮值的日子,去他的酒窖里偷酒喝。”
    赵子铭给她盛了碗饭,“平叔是谁?”
    宁小虞道:“他是我爹手下的一员副将,也是我爹的生死兄弟,嗜酒如命,也酿得一手好酒,可惜身在军中,能喝酒的机会不多,就便宜了我。”
    赵子铭自是知道宁行云已故之事,他看了宁小虞一眼,试着转移话题,却忽然发现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间只得沉默。
    宁小虞似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微笑着道:“爹曾经说过,他此生从军,倘使为民而死,便是死得其所,我现在能理解这句话了。”
    赵子铭忽然问道:“为了他人的性命而付出自己的生命,值得吗?”
    宁小虞默然片刻,道:“你入宫救我时,可曾想过自己很可能会失去性命?”
    赵子铭道:“二者性质不同,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宁小虞想了想,问道:“子铭,你的人生追求是什么?”
    赵子铭不假思索地道:“变强,还有,守护身边之人不受伤害。”
    宁小虞把额前垂下的一绺发丝别回耳后,悠悠地道:“爹告诉过我,真正的强者之所以强,并非单指其武力,亦指其心志,每个强者,都有属于自己的信仰,并且,无论他们行善或是做恶,都愿意为之付出生命。”
    “信仰。”赵子铭沉思半晌,有些似懂非懂的样子,“活着算是一种信仰吗?”
    宁小虞身躯微震,眼底忽然闪过迷茫之色,冷冷地开口说道:“活着算什么信仰?生何其易,不可死方难!”
    赵子铭豁然抬头,“不可……死?难?”
    宁小虞眼底的迷茫之色褪去,她摇了摇脑袋,好像不记得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了,“你说什么?”
    赵子铭一愣,随即摇头说道:“没什么,吃饭吧。”
    过了一会,宁小虞把筷子一放,“不吃了,我想喝酒,你陪我。”不容分说地塞给赵子铭一坛。
    “给。”
    “还来?”
    “快喝。”
    ……
    不知道宁小虞到底买了多少酒,赵子铭喝完一坛,她便递来一坛,喝着喝着,赵子铭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开始左右旋转,眼皮也沉重得快要打不开了。
    抱在怀里的酒坛仿佛涂了油一般,滑不溜秋,他稍不注意,就掉落在地,骨碌碌直滚到墙角。
    他斜指着地上的空酒坛,“我……喝……完了,还……还有吗?”
    宁小虞喝的丝毫不比他少,此刻也是两颊生晕,眼波迷离,只是没有醉得那么厉害,她垂手往桌子下摸了摸,再低头一看,“没了。”
    赵子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使劲甩了一下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些许,“那……时候不……早了,休息吧。”说完,就要开门出去。
    宁小虞忽然道:“子铭,等一下。”
    赵子铭动作一顿,“怎么了?”
    宁小虞贝齿轻咬红唇,“你今晚,在这里过夜吧。”
    赵子铭愣住,挠了挠后脑勺,“不在这里过夜,我……我去哪儿?”
    “笨蛋!”宁小虞跺了跺脚,“我是说,在我房里过夜,陪我睡觉!”
    这句话当真如一记惊雷,劈得赵子铭呆立当场,酒意霎时间消散了大半,他讷讷地站着,“这……这……”
    宁小虞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环住他的腰,头颅微仰地望着他,忽然,她双脚一踮,吻上了他的唇。
    赵子铭全身一僵,手足无措。
    “抱着我。”宁小虞模糊地嘟囔一声,吻得愈发用力。
    赵子铭依言轻轻地抱住了她,只是双手颤抖得厉害,这时,一条柔软的香舌忽地突破嘴唇,翘开牙关,闯进了他的口中。
    少女的温软、馨香、清新,一股脑地钻入了赵子铭的体内。他心脏深处那颗血蛇结的光茧,倏地亮起朦朦光华,洒下点点碎金,融入了血液。
    嘭通!
    赵子铭的心脏大力跳动起来,发出宛如擂鼓一般的声音,他的每一寸肌体,都变得十分活跃,好像一头苏醒的凶兽。
    潜藏在血脉里的本能,在此刻被彻底激发。赵子铭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在燃烧,一种强烈的冲动促使他猛地抱紧了宁小虞,把她挤压在胸膛里,同时主动伸出舌头,热烈地回应着她的吻。
    宁小虞闷哼一声,似是被箍得痛了,但随即抱得更紧,吻得更加热烈。
    良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他们对视片刻,又拥吻到了一起,并且慢慢地挪至床边,而后重重地倒了下去。
    一声略带痛楚的轻呻过后,便是激烈的喘息和娇吟,在烛光与炉火的跃动中,两道身影紧紧纠缠。
    浓浓的春意,压下了屋外漫天的风雪。
    ……
    清晨,天光明澈,空中万里无云,几柱炊烟,从小小的村落中袅袅升腾。
    昨夜风雪大作,地上积了数尺之深的白雪,处处银装素裹,美如画境。
    几只找不到吃食的雀儿从远处飞来,落在一个小院里,啄食院主人倒在地上的残渣,间或抬头叫一两句,声音欢快清脆。
    赵子铭腰系围裙,捧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大碗走出厨房,来到小院中央的屋里,放下大碗,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坐了下来。
    桌上摆满了菜肴,两荤两素加一汤,还有一小壶酒,颇有些丰盛。至于食材,则是赵子铭赶早去临近的集镇上买的。
    宁小虞盛饭,赵子铭倒酒,片刻后,两人举杯一碰,“新年快乐。”
    用过饭,简单收拾了一下行礼,赵子铭唤回在外溜达的雷霆,两人一马离开了小村,自此,便再也没回来过。
    ……
    玉华城。
    李家莫名覆灭,神秘势力暗中接管,这些高层的风云变动,并未影响普通民众的生活。新年伊始的街上,依旧人流如潮,热闹非凡。
    某条主街旁,数十人围在一起,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掌声。
    在人群中央,是三四个杂耍艺人在表演杂技,花样繁多,难度高超,颇具看头,所以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表演完毕,艺人们各捧一面铜锣走向人群,讨要彩头,观众大抵都会在锣中投下几文,当然,也不乏有出手阔绰的。
    “谢谢你,大姐姐,你真漂亮。”艺人中年龄最小的女孩儿,被忽然放在铜锣里的银锭惊得愣了一下,随即不住地向她面前的一个女子道谢。
    女子非常年轻,容貌极是清丽,黛眉琼鼻,樱唇玉肤,配上一袭白裘貂领长裙,更显得气质非凡,让人过目难忘。
    她俯身揉揉女孩儿的脑袋,笑道:“你表演得真好。”说完,她牵住身旁一个年轻男子的手,两人说说笑笑地转身离去。
    这女子着实太过惊艳,宛如天上的谪仙。街上的行人但凡注意到了她的,必定驻足凝望至不可见为止,奇怪的是,却没有任何一人敢上前搭讪。
    那些有这个念头的人,在靠近到女子一丈之内的时候,就会感觉到一股无形而恐怖的压力落在胸口,似乎自己再往前一步,就将面临灭顶之灾。
    可即便如此,女子所到之处,光是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就足以让她成为一道奇异的风景,这使得她身旁的年轻男子颇为无奈。
    这二人正是赵子铭和宁小虞。离开小村后,他们先是去宁行云的墓前祭拜了一番,然后骑着雷霆径直来到了玉华府。
    赵子铭十二岁离开三生村,到如今刚好过去三年,若在普通人家,他已经要开始准备十五岁的成人礼,正式踏入纷繁变幻的世界。
    但赵子铭在这三年中所经历的风雨,穷尽普通人一生,也无法与他稍加比拟,如今的他,无论在实力还是心智方面,都不能用世俗的标准衡量了。
    大离国变成历史,灰飞烟灭,赵子铭的至亲好友,也死的死,隐的隐,而今唯有宁小虞陪在身边,对这片土地,他已经没什么眷恋。
    当初救宁小虞之前,赵子铭就做好了打算,一旦事成,以后便远行游历,带着宁小虞策马天涯,永不归来。
    他此行来到玉华,为的就是了却最后的些许牵挂。
    似是看出了赵子铭的无奈,宁小虞抿嘴一笑,道:“好了,热闹看完了,我们快走吧。”
    赵子铭宠溺地看了她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牵着她闪身折进一条小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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