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里的氧气越来越少,郑立昀的脸涨得通红,嘴巴张大想要呼救却发出不了任何声音。
    他还能活动的那只腿不停地挣扎着,却像蜉蝣撼树一般。
    一双眼仍旧瞪着郑立晏,却只能看到他脸上轻松的笑意。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郑立昀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弱小过,直面死亡的恐惧让他忍不住想要求救,想要求饶,想要臣服。
    无助的手在慌乱中终于抓到了郑立晏的胳膊,他想用指尖的力道告诉郑立晏,他错了,放过他。
    他不想死。
    但越来越弱的力气让他的手一点点滑脱。
    瞳孔也开始慢慢缩小,那张他从小厌恶的脸也越来越模糊了。
    “就像是这样的永绝后患,对吗?”连声音也缥缈起来。
    “嘭!”
    “额!额!呼……”新鲜的氧气瞬间充斥肺部,求生的欲/望让郑立昀疯狂的呼吸着,发出剧烈的喘气声。
    他捂着自己的脖子,痛恨地恐惧地看着郑立晏。
    将郑立昀丢回轮椅上后,郑立晏从怀里掏出一张绣着呆板的鸳鸯的帕子,认真地擦着自己的手。
    擦干净后,又细致地将帕子叠好,放回怀里。
    然后漫不经心地朝着郑立昀微笑,“看来,我还是做不到像大哥之前那样绝情,真是可惜。”
    “毕竟叫了这么多年大哥,我还是想把你当兄弟的呀。”他慢慢走近,低下头,附在郑立昀的耳边道:“就这么轻易地让你死了,怎么能为曾经的我报仇雪恨呢?”
    “郑立昀,这只是开始。你记住了。”
    郑立晏站了起来,朗声笑道:“过往的恩怨,就让他消散吧。大哥,少新是郑家长房长孙,他在读书一道上,颇有天赋,这么好的苗子,不该不管不顾。你是他的父亲,自然会是盼着他好的,对吧?静山书院那边,你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
    不顾郑立昀扭曲的脸色,便道:“既然你答应了,那弟弟我就先告辞了。”
    郑立晏转身出门,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作势要敲门的少新。
    掩上门,他笑道:“少新可是来送我的?”
    艳阳高照的天气里,少新的脸色却有一丝苍白。
    听了郑立晏的话,他顺势道:“正是,我来送三叔。”
    郑立晏拍了拍他的肩膀,“适才,你父亲答应我了,这几日你便收拾东西,等我上任的时候,你就跟着我一道走。静山书院那边,我已经递过信了。”
    “是,多谢三叔为少新筹谋。”少新低着头,声音晦涩不明。
    走到院子,郑立晏得知宋嘉然已经上了马车,他也不想多留,问过水芹,老太太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便让李大他们帮着把老太太抬到后一辆马车里去。看着郑蓉郑英也上了车,就要辞别。
    见他来一趟却当没有自己这个父亲,郑鹏终于忍不住了,叫住他,“过几日就是皎皎成亲之日,婚宴我可是一定要去的。女儿出嫁,父亲不在场,那不是胡闹吗!”
    郑立晏不置可否,“您随意。”
    郑鹏狐疑地打量他,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
    他冷哼道:“你最好不要耍什么手段,你即将上任为官,那安国公府也是要脸面的人,应该都不想闹出事吧?”
    郑立晏只是漠然地看着他,“你最好也不要闹出什么事,否则,大不了我这官不当了,我倒是无所谓,你就只看看,族里会不会放过你。”
    郑鹏一噎,他心里也清楚,若事情真闹大了,郑立晏丢了官,郑家族人怕是得活吞了他!
    “我能闹什么事!我就是一个要送女儿出嫁的父亲而已!”他梗着脖子道。
    “最好如此。”送女儿出嫁的父亲?你配吗?郑立晏心里冷笑,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零三章
    离开了郑家, 一行人往城郊而去。
    宋嘉然说的庄子,其实是她的陪嫁庄子之一, 庄子不大, 但房屋俱全,周边有良田数十亩,养了些鸡鸭蔬菜等。庄子里的佣人都是做惯了的,宋嘉然又另外找了两个中年妈妈, 等老太太和郑蓉郑英过去了, 也有人照顾。
    肯定是恢复不了以前前簇后拥锦衣玉食的生活的, 宋嘉然也没打算继续捧着她们过日子。
    只是让她们不用为吃喝担心, 老太太的药钱宋嘉然这边也提供了,四季的寻常衣服也按时送过去, 其他的就没有了,若是想有额外花销,就自己想办法吧。
    那么大个庄子,郑蓉郑英年纪也不小了,想挣钱总有法子的。
    将人送到了庄子上, 郑立晏两人也没有多说, 只把庄子里的人都叫了过来, 让三人认了人, 就准备回城了。
    郑蓉追到了庄子外,“三叔三婶!”
    她红着眼眶, 跪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给两人磕了三个头, “蓉儿和妹妹祝愿三叔三婶百岁无忧, 遇事顺遂!”
    宋嘉然将她扶起来, 往她手心里放了一把东西, “记得带英儿去看大夫,女孩子身上有那么多疤,不好看的。”
    郑蓉摊开手,是一把糖。
    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她终于哭了出来。
    皎皎的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的嫁衣也从花云涧送了过来。
    来送嫁衣的是钟漓。
    早在两个月前,她便从云州城赶了过来,为的就是和皎皎一起,完成这件嫁衣。
    两个绣艺高超的人共同合作出来的结果果然不同凡响。
    嫁衣展开的那一刻,一屋子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太美了!”梧桐没忍住惊呼出声。
    李大家的拍掌,“老奴也算是见多了新娘子出嫁,却从未见过这般精致好看的嫁衣,等姑娘出嫁那日,定会惊艳来往宾客!”
    宋嘉然推着脸色潮红的皎皎,“快去试试,看合不合适,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
    “嗯。”皎皎让水莲抱着嫁衣去了内室。
    宋嘉然笑着邀钟漓坐下,“你特地来都城,一是为了皎皎的嫁衣,二是说有话与我说,你要说什么?”
    钟漓犹豫许久,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您曾说过,关于我父亲的案子,若是有转机,只要您能相帮,一定会帮着翻案,这话,还算数吗?”
    “自然算数。”宋嘉然再次保证,“只是,我夫君如今虽是知县,可还没有达到能够说帮人翻案就帮人翻案的品级。而且,我夫君任的是池定县,你父亲,应该不是在云州为官吧?”
    她以为钟漓是看着郑立晏当了官,便想借他的手。
    钟漓摇摇头,“我知道,我也不是想让郑公子帮忙。”
    她看向宋嘉然,目光灼灼,“夫人,我想随着皎皎,以皎皎侍女的身份,跟着她去泉州。”
    宋嘉然心神顿时一凝,眉头轻蹙,“你父亲是泉州官员?还是在陵广城管辖内?”方逾,任的便是陵广城的知府。
    她想起了郑立晏曾和她讨论,方逾之所以会被外放泉州而不是留在都城进翰林院熬资历,应是皇上特意为之。
    方逾从去年便被皇上派遣,先后跟着程巨鼎、沈禄安这两位天子近臣做事,又高中状元,是最具代表性的天子门生。而泉州,两年前出的贪腐一案震惊朝野,这一案牵连甚广,数十位官员落马,朝野震荡。
    这一案,可以说是抽在新帝脸上一记重重的耳光。虽然当时新帝手段凌厉,短短时间内就将抓了一大批人,肃清了朝野,但还是给泉州财政留下了不少后遗症。
    听闻,直到今天,圣上还是怀疑贪腐案背后还有主手没有揪出来,而方逾,就是圣上派出去的探手之一。
    所以,钟漓曾经说的,她父亲无故被以贪腐之名抄家问斩,莫不成就是卷到了这个案子里?
    钟漓的父亲,到底是被推出去当了替罪羊,还是道貌岸然欺骗妻女的伪君子?
    钟漓想跟着皎皎去泉州,是想借助方逾之手,查询真相吗?
    “他是陵广城宁南县的知县。宁南县隶属陵广,方大人做了陵广城的知府,查询当年的案件再轻松不过。”钟漓抿着唇,“夫人,您放心,我不会自作主张给方大人添麻烦,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还我父亲清白。”
    她连连保证自己绝不会轻举妄动。
    其实,她与宋嘉然签署的只是长工合同,若是她偷偷走,宋嘉然也拦不住,但她既然这样明白的说出来了,一是为了让宋嘉然给方逾那边透个底,再则就是,她也不想瞒着宋嘉然。
    “你不用给皎皎当侍女,你又没有干过伺候人的活。”宋嘉然明白,钟漓此法,是为了第一时间知道情况,但这个法子并不好,方逾和皎皎新婚,她一个年轻姑娘在一旁算什么?钟漓姿色也不错,即便她本人没有任何想法,但这样就是不妥。
    宋嘉然不会允许这样“别有心思”的人贴身跟着皎皎,即使钟漓只是为了给她父亲翻案。
    “正好,如今都城这边的分店也开起来了,上个月雾娘还问我,下个分店开在哪,你既然想去陵广城,那就把分店开在陵广城吧,你也好暗地里帮忙看着。陵广靠海,常有向外的贸易,说不定,花云涧的货物还能遇到其他地方呢。”
    “这样你要是有事,约皎皎相谈也不难。还能方便你暗中打探。”
    钟漓并未多想,“这样也行。”
    “这就对了。”宋嘉然笑道,“便是去了那,遇事也莫要急切,冷静思考后再做决定。你弟妹这边,我也会让人照顾着的。”
    钟漓闻言,感动地拜谢她。
    眼见皎皎出来,两人止住了话头。
    看着盛妆霞衣的皎皎出来,宋嘉然竟真的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她不免欣慰地点头,口中喃喃,“好看,好看。”真是便宜了方逾那臭小子了。
    皎皎在她面前自是小女儿姿态,见她如此语气里就带有一丝撒娇意味,“嫂嫂~”
    “乖皎皎,到时再戴上钗环,定是大夏最美的新娘子!”
    她将皎皎推到铜镜前,让她看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姑娘一身红色嫁衣,脸颊红润,双眼含春,明明发上只有几个样式简单的发簪,仍衬得她桃花满面、貌若牡丹。
    若是戴上一应钗环,再添脂粉口脂,当真便是倾国倾城色了。
    皎皎有一丝晃神,他若是见到,也会觉得好看吗?
    婚前三天,皎皎的嫁妆抬出了郑府,送到了安国公府。
    说不上十里红妆,但排成长龙的箱笼也让看热闹的百姓谈论了许久。
    宋嘉然把皎皎唤到她房里。
    见她进来了,就让水芹把琛哥儿抱住去,皎皎只来得及摸一下小侄儿的脸蛋。
    “嫂嫂,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宋嘉然拿起桌上几本册子递给她,“嫁妆已经送去了安国公府,里头有些什么你也得知道啊!”
    那些她都看过啊,皎皎奇怪,拿起册子翻看,这一看就看出了不同,里头明显多出了一些东西。
    “嫂嫂?”她一思量便知多出来的那些定是哥哥嫂嫂私下补给她的。
    “你先别急着拒绝。”宋嘉然按住她,“其中有一些,是母亲特意留给你的,自然该让你带走。”
    母亲?皎皎想到了何氏。她从未享受过母爱,自她出生起,她便没了母亲,她的生日,也是何氏的忌日,是以她从来都不过生日。哥哥知道她的心事,也从未给她庆祝生日,只是每年,到寺庙里,给何氏放一盏往生灯,给她放一盏长生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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