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雁已南飞,宫中的楼阁宫室也被蔼蔼大雪覆盖,犹如座雪城,与天地间的苍白融为一体,而晚上的天空,更衬托着落雪的洁白。
    言暻静静地站立在窗前,看着雪花随着北风刮起,又消散在一片漆黑的天际里,忽然眉头一皱,重重地咳了起来。
    每到冬日,便是言暻身体最虚弱的时候,以往喝的药汤,在冬日时更要加量足足三倍,才能支撑住他的身体,然而这些年下来,言暻早已对此麻木了。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缓了缓方才的剧烈咳嗽,而外头的内侍也准时地进来殿室,端来药汤。
    「陛下,这是今日的药汤,请您服用。」,内侍恭恭敬敬地将药汤放着,便退了出去,言暻望向那数年如一日的药,闻着已经闻惯了的气味,心中已然有些疲惫,却还是捻起汤匙,将药汤缓缓饮下。
    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连霓牵这样不怕苦的人都觉得苦口的药汤,言暻喝起来竟是如白开水一样无滋无味,到了现在,竟还从这苦涩中品出了一味甜,他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味觉出了问题。
    喝完药汤后,言暻原先冰冷的身躯也渐渐暖和起来,气色也从原先的苍白渐渐变得红润,他又回到案桌前,继续批阅着已经堆得满桌的奏章,而毫不意外,里面提到的,大部分皆是有关西轮云国动乱的事情。
    自言暻出使西轮云国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了几年,大琛与西轮云之间安定了一段时间,两国之间也没有什么衝突,然而就在前几个月,西轮云国王兹努亚的伯父「犁吉」却趁着宫宴发动政变,杀死了年仅十八的兹努亚,而原先深得兹努亚信赖的国相萨拉马,也在叛乱中为了保护兹努亚,伤重而亡。
    言暻看着那些奏章,里头都说着犁吉夺取了王位后,已经开始计画要夺取东轮云国的领土,甚至也打算夺走凝沙郡,控制住大琛的边关要地,他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将那些奏章放到一旁,摊开了守钧前几日递给自己的图纸,又拿起茶盏喝了口茶水。
    只见那图纸上绘製的很详细的地理位置,把大琛、东轮云和西轮云以及周边诸国的位置都画得很清楚,而在大琛与东、西轮云交界的凝沙郡,也被特地标示起来,画了好几条标记的线。
    言暻看着那几个被特别标示的位置,凝神思索着,忽然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头也没抬起来,便直接开口:「进来吧。」
    「子钧。」,守钧缓缓走到案前,行了一礼,脸色看起来有些沉重,「我近日接到线报,说是犁吉也已经在东轮云附近驻兵,打算争夺凝沙郡。」
    言暻闻言,也不禁眉头深锁:「犁吉从前兹努亚在位时便执掌军政,比当初进犯凝沙郡边界的额比达更懂得用兵,此次如此......是真铁了心要与我大琛一较高下了。」
    「这次犁吉争夺凝沙郡,对东轮云也不利,必然不会坐视不管。」,守钧看了眼案上的地图,冷静分析着,两人又讨论了许多计画,一晃眼,便已经到了深夜。
    守钧在地图上又画了许多标示,将自己的谋划都仔细地告诉言暻,他指了指某个被圈起来的地方,慎重道:「过几日,我便领三万兵士,到这个位置去,若他们执意进犯,我们仍能抵挡得住。」
    言暻看着图纸上的路线和标记,微微叹了口气,眼中也微微透着些许哀伤:「......子钧,你可还记得兹努亚和萨拉马的事?」
    「还记得......怎么了吗?」,守钧微微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言暻,而言暻只是摇了摇头,缓缓开口:「很多人说......萨拉马太过可惜,竟然为了一个没有多大权力的少年国王付出生命,最后连兹努亚的命也没守住。」
    他望向守钧,眼里原先隐藏着的不安也渐渐浮现,「若你......当真为了护我丢了命,你会觉得......不值吗?」
    「不会。」
    守钧想都没想,果断地回答了他,那深蓝色的瞳孔里,是更深的执着,「只要你能安好,没有什么不值。」
    然而守钧此言一出,言暻心中的不安却是更加地明显,他又忍不住开口:「若你此次到凝沙郡......一去不復返,你也不觉得不值?」
    话刚出口,言暻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然而守钧也不讶异,只是神色也似是染上了些许忧伤。
    「......只要能守住大琛,便能守住你。」,守钧微微摇了摇头,握住了言暻有些微凉的手,「我知道,即使没有我......你也能好好的,这些,没有什么是不值得。」
    言暻望着守钧那带着有些不捨的神情,脑海瞬间映入了那个无意间梦见的场景,漫天的黄沙、沾满鲜血的长剑,还有......
    那个身着鎧甲,痛苦地跪倒在沙地上的守钧。
    言暻又忽然想起前几日,两人一起去祭拜了梧悯儿,而坟旁那棵四季皆开花的桃花树仍旧花绽满枝,依旧如春,但他却不断想起梧湘和自己说的那个故事。
    「放心,以后哪,会有一个人陪着你,陪着你一直走......一直走......」
    「姨母,你说一直走,要走到哪里呀?那人又是谁?」
    「唉,那人是谁姨母可不能说,不过......你们会一直走,直到看见一棵桃花树为止,然后......我只能说到这啦!」
    言暻知道了梧湘说的那人是谁,而梧湘也没再说这个故事的后续,但他却无法控制地往最坏的情况想,他害怕那个与他一起站在桃花树下的人,最终会松开他的手,和母亲、霓牵一样,永远地离开他。
    窗外的寒风呼啸,大雪像是永无止尽般不断落下,两人凝望着对方,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言暻下意识地伸手碰上守钧的脸庞,凑近吻上那薄唇。
    守钧也不似从前那般回避,而是将怀中人搂得更紧,加深了那个轻轻碰上的吻,温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窜,言暻原先凉冷的双手,也渐渐变的温暖,甚至是有些灼热。
    「子钧......」,言暻原先清澈的眼里染上了迷离,凑近守钧的耳边低语:「夜深了,外头雪又大,你......留下来陪我吧。」
    守钧微微一笑,轻轻地「嗯」了一声,眼神一暗,又主动吻上怀里的人,然而这次,他不再如刚刚那般温柔克制,而是将言暻打横抱起,放在案桌上,有些迫不及待地继续吻着,而言暻身上的衣袍,也被守钧稍稍扯下半边。
    外头的寒风将窗吹了半开,窜进屋内,一旁的帘幕也随之扬起,然而寒风刺骨,却没有让屋内变得寒冷,案桌旁的两人,只觉全身灼热,像是盆里的火已经燃烧到自身上。
    「可以吗......子暻......」,守钧只觉喉咙乾燥的很,原先深邃沉稳的深蓝瞳孔里,盈满了如火光般的灼热,言暻苍白的脸庞早已覆上浅浅的淡红,也不言语,而是直接将拥抱着自己的男人拉近,几近乞求地蹭上他的脖颈。
    烛光摇曳,帘幕随着入屋的风不停摆动,些微被吹进来的霜花被屋里的温暖给瞬间融化,消失在空气中。
    而殿外候着的小内侍敌不过睡意,频频点着头打着瞌睡,忽然屋里传来一声闷响,他连忙惊醒,往门一看,又连忙低下头,装作没察觉到异样的样子。
    他还记得刚入宫时,以为殿里发生了什么事,马上去稟告老内侍,然而那老内侍却是一副气定神间的样子,把实情告诉他,说是殿中那二人只要待在一起,不用太大惊小怪,安安份份地守在外头就好。
    言暻和守钧私下的关係,是宫中人尽皆知的秘密,只是没人敢,也没必要戳破,那小内侍盯着地板发了一会儿呆,果然几刻鐘后,屋内便传来布料摩擦和偶尔的喘气声,还有东西被扔到地板的声响。
    小内侍从袖里摸出了两个小木塞,满脸无奈地堵上耳朵,和他一起守着的内侍是个刚调来的,还有些疑惑地低声问:「张内侍,殿里怎么了吗?」
    张内侍摇头不语,只是又拎出了两个木塞给他:「别问,戴上就对了。」
    那新来的内侍满脸疑惑,却也识相地戴上木塞,老老实实地继续发起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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